[HP]年轻的黑暗公爵

　　好像生理机能彻底接受了她的肚子里有一个小生命这样的事实，克里斯汀觉得日子突然有些难熬起来。她的味蕾细胞像变异了一样，明明一个月的时候还觉得可口的食物也腥臭想吐了。呕吐变得频繁，坐着看书也觉得精神撑不住；不知不觉她就消瘦下来，衣服渐渐地宽松下来。她开始喜欢整天整天地窝在阳光房里的软椅上，阳光一曛，一睡就是半天。
　　近傍晚的时候，克里斯汀醒了，她刚又做了一个浅浅的梦，半个月前的那个不欢而散的早上。汤姆看起来只是在审视她的话，她的话太过苍白，脸色又比话语还要苍白无力。明明早晨还有残余的旖旎，却僵冷得可怕。空气里似乎有看不见的细小的冰凌，很薄，却依旧锋利，连呼吸都会被刺痛。
　　下午汤姆依旧陪着她，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两个人在图书室消磨了一下午。她不能喝含咖啡因的饮品，红茶也不让她喝，热牛奶她却觉得腥，只能低着头干看着书。在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在盯着书页发呆的时候，突然就听见一声衣衫摩挲的声音。汤姆说了一句：“我出去，晚上回来。”那个带着忍耐的吻，落在眉心，莫名觉得很凉。
　　一个人的时候，觉得比两个人的时候更加奇怪。空气中细微的味道像是被突然地放大，明明厨房在地下，她却觉得晚餐夹杂的味道似乎顺着哪一个缝隙爬进了书室。有点香的成分，也有让她胃部不适的成分。
　　她有起身把每一个窗户都大大地推开，西晒的阳光淡淡地扑进来，连带清新馥郁的玫瑰香——这才拯救了她脆弱的神经。
　　接下来的事情连梦里都模糊了，太平常，和每一个傍晚和晚上一样平常，印象却到现在都无比深刻的是深夜突然无比清晰的铁锈味，甚至压过了她太过熟悉而有些忽略的冷香。
　　梦的最后是充泪的眩晕和恶心，镜中自己只是有些苍白但脸色很糟糕的脸，以及自己背后一米远，汤姆很糟糕难看的脸色。
　　那是血腥味。
　　一个人不开心了，都会想发泄。克里斯汀曾经被别人一句也许不经意但不好听的话刺痛神经的时候，也狠狠摔过床上的抱枕撒气。乔安娜最恨羊皮纸代表的论文，她气愤的时候会用吸饱墨水的羽毛笔狠狠划破一张又一张羊皮纸，哪怕自己手上也墨水狼藉。她知道的，有人会去和自己的男朋友无理取闹，有人会谁都不理去睡一觉，有人会去揪掉无数的花……汤姆和所有人都不同；他平息怒气的东西，是鲜血。同类的鲜血。
　　挺正常啊，大概吧。
　　如果在之前，有人告诉克里斯汀：黑暗公爵发怒的时候会去杀戮。她也会好正常。黑暗公爵，大概就是这样的。
　　但她难以想象，汤姆也是这样的。
　　“你早上不是说想喝蘑菇浓汤吗？中午怎么又没有喝完？”汤姆把她抱起的时候依然很温柔，语调也很耐心。他身上的冷香非常纯粹，和这里充盈的好闻的玫瑰香比起来，依旧是很不错的味道。
　　事实上，他们的确没有冷战。第二天一早，两个人都默契地当做了没有那大半天的不愉快。
　　“喝到嘴里，就觉得很不舒服了。”她叹口气。她也没有想亏待自己，每天想到什么，就点什么菜，但东西摆到面前却又失去了胃口。
　　晚餐汤姆陪她一起吃已经吃了很多天的面包条配奶油浓汤，她最近就是只想吃这个。等着面包条在奶油汤里发软的时候，她很不好意思。厨房里堆着她可以想到的无数美味的食材，她没有胃口，却拖累得汤姆一起陪她吃这个单调的东西。
　　因为那些以前香浓诱人的食物气味，她闻起来就反胃。
　　“你可以先吃晚饭的……吃完了再去叫醒我。”这话她不是第一次说了，但是汤姆的回答只有沉默的弯唇。不答应，也不拒绝。第二天继续去阳光房抱回她。
　　出乎意料，今天汤姆似乎也在出神。说是似乎，因为他反应只是慢了一些，慢到她有些尴尬地捞出一个面包条塞嘴里咬着；他手指依旧漫不经心地撕着烤得香软的牛奶面包，撕得很碎——这也就是她看得都难受的地方，明显他是吃得反胃不想再吃了：“克里斯汀，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以前的事吗，也许我说一些会分散你的注意力？”
　　她一瞬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想她叼着面包条愣愣地看着他的表情一定很傻；因为他的表现明显是被取悦了，行为具体是撕面包撕得更碎了，唇角本来只是淡淡地勾着，现在弧度陡然加深，有了一些蛊惑的意味，语调依旧优雅，好像他不是在幼稚地撕面包玩：“这个机会可是很难得的；要知道，那些家伙是不敢吐露一个字的。除非……他们有信心瞒过我的 ‘摄魂取念 ’。哦还有钻心咒。嗯，你听过吧，三大禁咒之一，被查出使用就要关进阿兹卡班的不可饶恕咒。可惜我至少一星期要用一次，也好震慑一下那些心底永远一肚子阴暗盘算的不安分的东西。”当然，他的话总会让人不敢去联系幼稚这个词，虽然他现在的表情居然倨傲得有些像得意的孩子。
　　明明，他说的是不可饶恕咒。深深的无奈和习惯压过了她的良知和常识观，她又愣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开始咀嚼面包条。
　　汤姆终于把面包屑，是的，面包屑全部洒进浓汤里，很快融化进了浓稠的香滑液体，看起来还不错。克里斯汀答非所问，很冷静地问：“也许你加点培根粒和蔬菜碎片更有营养。”她话刚说完，大概一直眼巴巴看着这的卡西“砰”地出现了；自从多出一个和他职责有重合的新小精灵，他一直神经过敏一样的紧张。他连忙捧出两个摆好碎料的小骨碟，然后再次消失。
　　气氛又被打岔了，汤姆又笑了，弧度很真实温暖的笑，他真的加了一勺培根粒然后悠悠地搅了一搅。
　　她心底微微有些失望，觉得这大概就是再次揭过了；已经觉得不太想吃了，这些天的食欲不振似乎让胃口也变小了，但心里也觉得今天吃得太少，勉力又咬了一点。
　　“看起来你更想听睡前故事吗，克里斯汀。”汤姆只是喝了一口，就皱皱眉搁下了勺子，然后，继续她看着都难受的撕面包条，“恩，你看着难受？”
　　克里斯汀被抓包一样地脸一红，期期艾艾不知道怎么说。
　　“其实我觉得还行。”汤姆低头看着自己撕面包条的吧表情似乎还很认真，突然抬眼绽开了一个莫测的微笑，看着很温暖，却透着冷意，语下想活跃气氛一样开玩笑一样的口吻，“我在认真地，实现童年梦想吧。”
　　克里斯汀努力地消化，不太能置信。哪怕他告诉她，她童年梦想就是清除巫师血脉，消灭所有麻瓜她都认了；童年么。他……现在的样子，追溯出一个阴暗的会慢条斯理地撕破蝴蝶翅膀的那种小孩子，都很容易。但是，恶劣地浪费面包……难道照顾他的人厨艺太差，他吃到想吐么？
　　“我童年乱七八糟的想法很多，其实，总用梦想这个词，的确滥用了点。”Voldemort终于一哂地扔了面包条，拿起右手边的杯子喝了一口清茶，看着克里斯汀无意识不停咬着面包看好他的样子，他倒是心底更加清明，语调还是很平静，“毕竟，总是被关在什么都没有的屋子里，更加没有吃的东西。饿得头都昏了，眼也花了的时候……也就脑子里瞎想些东西分散注意力。”
　　克里斯汀有些反应不过来，觉得大概该安慰：“看你的父母，应该只是对你的教育太严厉……”关禁闭也能理解，但不给食物的确有些过分。孩子总被饿，肠胃会不好吧。不过汤姆的父母魔药学一定非常优秀，胃病应该不至于，但仗着有魔药也该注意些。她突然有些说不下去，看着汤姆唇边的凉薄的笑。
　　汤姆只是笑，似乎努力地想了想，然后他的笑容突然变化了，她忍不住一声惊呼，眼睛都微微亮了。
　　她似乎突然看到那个真正叫做“汤姆”的孩子了，不是现在总是不怒而威的高大形象，“汤姆”的笑很纯善很无辜，深邃的眼睛黑宝石一样晶莹剔透，就是让你觉得他很乖很可爱，他很期待。她震惊的眼睛都睁大了，忍不住多吃几口面包。看着养眼的东西，连食欲都大增了。
　　但这也是几秒钟，汤姆嘴边的笑容陡然恶意满满：“是不是很可爱？我很辛苦地对着污水洼练了两天。可惜，就这样那些恶心的麻瓜都不肯分我哪怕一片黑面包。”克里斯汀以为自己听错了，就听汤姆继续似乎自言自语一样说着：“我站在街边，非常糟糕……刚下了雪，又被哪个偷懒地蠢货随便扫过，反而更脏还结冰。非常滑。我在那家餐厅门口摔倒了，裤子是破的，很薄的步，一下子就滑出了血。我忍耐着对那个人笑一下，他依旧厌恶地把我推一边……血立刻流的更多。我回头就看见窗里那些衣冠楚楚的麻瓜们嬉笑的表情，好像我在为他们表演什么滑稽剧。”
　　克里斯汀完全反应不过来了，汤姆却像完全陷入那段回忆：“……我认得当中一个人。他每个星期都会虚伪地去教堂的忏悔室虚伪地忏悔，希望主宽恕他的罪恶。”汤姆嘴角的笑意突然扭曲了：“麻瓜的教义非常有趣，额，我指那个信奉上帝的教派。只要你忏悔，一切都会被宽恕。哪怕你眼睁睁看着一个乞讨的可怜男孩死在眼前。不得不说，如果我是神，我也喜欢定这种教义……”
　　“汤姆！”克里斯汀突然有些怕汤姆嘴边越来越扭曲兴奋的笑容，就像他心中的魔鬼终于浮现到脸上。他很直接地在表示：他需要杀戮，需要鲜血，需要哀嚎，来填平他的怒气。
　　Voldemort惊醒了一下，有些奇怪，然后恍悟一般一笑：“我好像偏题了。”他的笑意优雅而标准，看起来就像每一个捏着银质餐具的天生贵族：“这的确不是最糟糕的。我还不想死就还是要回去那个肮脏恶心的孤儿院；谁让那里虽然还是很冷很破，我也得不到一点食物，但毕竟还是挡风挡雪的。想想好处，就有动力爬也要爬回去了。”
　　一个冰冷细滑的手握住了他，他看起来像最开始一样平静，还安慰地拍拍克里斯汀的手：“克里斯汀，你不用那么看着我。那里还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对一个纯种的麻瓜而言。只是对于我这样 ‘恶魔的孩子 ’会连一片黑面包也不想给我。不然我好端端的大雪天也不想上街乞讨，谁让那个天气即使野外，纳吉尼也不能替我找到哪怕一只兔子呢。”
　　“可我要真是一个 ‘恶魔的孩子 ’就好了。偏偏，我还是一个混血，流着一半和他们一样肮脏的血。”他自己也觉得好笑地低低笑出声。
　　克里斯汀彻底震惊了。黑暗公爵，主张纯血利益、作为贵族首领的人？是混血？！
　　她突然想起他曾经告诉她的，他不算是贵族。很委婉平静的说法。她想起来也只能叹着气以为，这是自己丈夫心底打算统摄贵族，建立王权的意思；甚至不甘心沦为贵族。但是，真正剥开之前每一个含混的说法……却鲜血淋淋的残忍。
　　Voldemort大概也知道她惊到了，却笑得当真开心起来，眉捎勾着邪肆的愉悦，拿手指抵着自己的唇又一声低笑：“这可不是谁都知道的呢？你可要保密啊，克里斯汀。”轻声呢喃，像每一次亲昵时的暧昧的厮磨。
　　克里斯汀知道不应该，这都不是汤姆残虐的借口……但女人就是那么奇怪，你只要给她一个可以温软的借口，特别是这种灰暗惨败的童年，克里斯汀感觉再也无法苛责这个男人。尽管她依旧不理解，可她却为他愿意袒露出来的捂着化脓的积年伤口和他高傲外表下的自卑痛苦也心惊难受。
　　“我见到的第一个巫师就是邓布利多……多么公正可爱的人啊，他只愿意相信那些恶心的麻瓜的话。是的，我吊死了那个麻瓜男孩的兔子；谁让那个男孩想去告状好杀了纳吉尼。只把他吓病我现在都震惊我的善良。我是抢走了那些人乱七八糟的宝贝，那些人也没少拿走毁掉我的东西。邓布利多，他什么都不懂，也不明白这种规则，只会恶心地高高在上地用爱和光明照耀我这种恶毒可怕的孩子。”
　　“你以为阿布拉克萨斯就是多好的人。当然，他做过的最好的我应该感谢的事，就是在我进入斯莱特林的第二年，一个血统不明衣服破旧身材瘦弱只能受尽欺负排挤的小可怜出现在那个高贵的世界的时候，出手庇护了我。多么仁慈高调的庇护，啊，我当然相信让他真正决定出手的是我的天赋。但是，他有更好更高明的帮助方法，他用了最拙劣最让人嫉妒的一种。好吧，恶劣的游戏一样的考验。”呵，真的为了什么……他真的敢承认他当时没有恶心的欲望么。因为这张麻瓜父亲留给我的脸，勾引了愚蠢又可怜的哑炮母亲的脸。应该感谢他没有被荷尔蒙完全蒙蔽的谨慎，只敢在心里想想，之后就识趣地趁早打消。
　　“高贵的谨守礼仪的斯莱特林学院啊……想起来，都让人印象深刻的记忆。它教给我的东西，的确比我预想的，要多得多啊。你说，他们怎么敢再提起来呢。我最疯狂，精神不稳的时候，甚至想过，把他们这一代人统统一一慢慢地折磨而死。至于食死徒，呵，他们不是最重视血脉传承么，反正有下一代不是吗？”
　　……
　　她想她也懂了他为什么作为混血，要化作纯血的身份，执着地去打压有类似血脉的巫师。
　　他为什么作为贵族的领袖，那么爱折磨那些出身高贵的属下，喜欢给他们打下奴隶一样的烙印来控制。
　　他为什么会用最暴力最直接的方法去镇压他的下属。
　　她走过去抱住他，全身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她想说，好吧，如果你真的喜欢，她也可以天天看你撕面包。
　　她想说，你的运气真的不太好；但你知道的，也有和善可爱的麻瓜。比如在罗马图书馆亲切地替他找书的那个老先生？
　　她想说，哪一个纯血现在敢说有比你更强大的力量呢？用你的话说，只要他们还不想现在就去见梅林。
　　她想说，难怪你总爱言行不一，说着厌恶麻瓜的东西，也不见得真的反感，即使看到了根本反应不出来；有的还挺熟悉。
　　……
　　最后她只茫然地叹口气：“汤姆……”我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
　　她最难过的是，为什么这些最不公最可怕的事情和人，会一个不漏让汤姆遇到。
　　她抱着的男人用手指随意地在空气里再次划出自己的名字：汤姆马沃罗里德尔，叹口气：“我是真的不喜欢这个名字；但真可惜，这真的是被魔法承认的真名。”
　　像是一个难得有机会可以解说，她不见Voldemort正面病态而扭曲的微笑，只听声音还是兴致勃勃的：“ ‘汤姆 ’，已经是一个愚蠢而普通的名字。 ‘里德尔 ’，一个代表着麻瓜血液的可怜的证明。更糟糕的是，加起来还是我那麻瓜父亲的名字。梅林啊，你说，我那空有着高贵血液的母亲，她那纯洁而可怜的爱情是多么至死不渝啊。这就是她临死前给我取的名字！”
　　“一个卑微的明明可以活下来，可耻地放弃自己生命的伟大的母亲！看看最后的中间名，又是我外祖父的名字。多么诡异偷懒的组合啊，这个抛弃自己家庭 ‘勇敢 ’地用迷情剂追求自己爱情的母亲啊，临死前，一边继续怀念自己偷来的爱情，另一边，又怯懦可悲地怀念自己的少女时光。我是真的看不到，她除了高贵血脉之外的任何优点。哈，这就是所谓的母亲，一个让人不齿的可怜虫……”
　　“汤姆，不要说了。”克里斯汀深深抱紧自己的丈夫，忍不住流下眼泪哭出声，“我不想听了，汤姆……”
　　有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她可以原谅汤姆所有的残忍；即使她大脑清醒了，她依然觉得自己可以原谅至少一半，甚至更多——因为爱自私的双重标准性。
　　这是她爱的人，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她不够高尚伟大，她甚至忍不住替他一起痛恨那些施加给他苦难的人和事，她叹息，也只为他的偏执和疯狂的迁怒。她都无法为他原谅他的过去，现在就更不知道该怎么苛责他的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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