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女

作者:俺*******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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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线人


      沈汶这里回到院子里,小声对苏婉娘说:“你明天对沈湘说,你看见外面有马车跟着咱们,下次你回家时,让两三个护卫陪你一下。”

      苏婉娘吓一跳:“真的?!”

      沈汶点头:“一辆青篷马车,一个车夫,里面两个人,没有兵器。”

      苏婉娘有点紧张:“会不会是对我弟弟不利的?我爹就这一根独苗。”

      沈汶慢慢摇头:“我倒觉得是对着你来的。”她看了一眼苏婉娘,苏婉娘满十一岁,日后征服了京城的绝色容颜已经露出端倪,把刘海梳到了鼻子中间也只能掩盖三分之一。

      苏婉娘摸了下脸:“那我戴大帽子吧。”只有富贵人家的女子才戴面纱面巾之类的,一个丫鬟,戴个帽子就是了。

      沈汶严肃地说:“凡事多加小心。”

      如果四皇子知道沈汶那么一回顾,苏婉娘就戴上了大帽子,非把沈汶恨死不可。从此后监守的人就发现那个丫鬟进出都戴了个布帽,下面只能看见个下巴,而且身边总有护卫。

      丁内侍知道后,明白是那天有人看见了他们。可想来想去,那时看过来的只有那个“胖小厮”二小姐,肯定不是她发现的,一定是周围有侯府的暗哨。他告诉四皇子,从此不能去侯府门前偷看苏婉娘了,那里有暗哨监视着。

      四皇子点头,可半天后却说了一句:“偶尔去一次,应该无妨。”丁内侍不敢再说话了。

      沈汶那天到了苏婉娘的家,见到那个苏婉娘雇的妇人倒是很勤快,屋里收拾得整洁。苏婉娘的母亲也看着干净。可她说话气喘吁吁,沈汶在意念里看她的心脏处血气滞留不通,该是后世所谓的心力衰竭。沈汶知道这种病可不是她能疏通几处要穴就能治的,虽然苏婉娘的母亲现在还活着,可按这种样子,只是熬日子罢了。

      她不敢这么直接讲出来,只好对苏婉娘说:“你娘的病治了这么久也没什么起色,该换个郎中。你去找一个叫施和霖的郎中,据说他是个高手。”

      苏婉娘皱眉说:“我也听说过这个人,有人说他是京城的一大圣手,可许多人说他是个骗子,大多病治不好,还常治死人。”

      沈汶说道:“那是因为他敢去治别人不敢治的那些难病和疑病,也敢收快死了的人。”他留下的案例在后世都奉为经典。

      苏婉娘点头,有些发愁怎么去找,沈汶说:“你去跟沈湘说你担心你母亲的病,听说有这么个人,让她帮忙。”

      苏婉娘笑:“你是吃定了她了。”

      沈汶说:“她特别仗义,那时才见面就去救你,现在更肯定帮忙。而且,也不是她去干,十有八-九,她会让沈卓去办这件事。”

      自从苏婉娘在香叶寺提醒了沈湘,他们提前回来,避免了那些麻烦,沈湘就与苏婉娘变得亲近。夏日早上习武后,两人有时会一同走回来,聊天说笑,然后一个去叫沈汶起床,一个回去洗澡准备请安。

      苏婉娘比沈湘大,沈湘渐渐把苏婉娘看成了一个和自己谈得来的姐姐。

      这日,苏婉娘刚刚说想请京城的怪医施和霖给母亲看看但是苦于不能到处打听,沈湘就包揽下来:“我去帮你,是叫施和霖吗?我让三哥去找,找到了就请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那么怪。”

      苏婉娘差点要哭,强笑着说:“谢谢大小姐。”

      沈湘啧一声说:“你好没意思,这么见外!要说也该说谢谢师傅才对。”

      苏婉娘刚要开口,沈湘又马上说:“现在别说!一点也不真心实意!”

      苏婉娘抹了下脸说:“你真烦人,成心想让我哭。”

      沈湘用胳膊去碰苏婉娘:“你千万别跟我那个妹妹似的,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简直像块湿手巾,一拧就是满手的水。”

      把苏婉娘又逗笑了:“你敢这么说她,看她不对你哭。”

      沈湘忙说:“你可千万别告诉她!我真怕了。”口气跟杨氏一样。

      两个人笑着告别,秋天的太阳刚刚升起。

      九月里太子册封大典,镇北侯从边关回来观典。

      杨氏就像发了疯似的,天天喊东喊西,指挥着府里上下人等,一个月前就开始准备:打扫房屋,修理草木,采买食品,给侯爷做新衣等等,跟要过年一样。

      正经的节日八月十五却过得潦潦草草,不仅侯府没有什么赏月歌舞,府里的孩子们还一律不准出去参加别府的庆祝,只让厨房做了月饼,里里外外发放了就算完事。

      老夫人虽然说了几句风凉话,但是脸上也是忍不住总是笑着。

      九月初二早上请安后,下人传报侯爷接近了京城,今天该能进城了。沈毅问了路径,就要出迎,杨氏挡不住,刚同意他出城,沈坚也要去,沈卓自然不甘落在后面,不等杨氏再说什么,呼啦啦都跑了。

      不多久,有人来说,大公子他们骑马出府了,大小姐沈湘也跟着去了。

      见此情景,杨氏又急又喜,看着偎在老夫人身边的小女儿,叹息道:“还是汶儿乖啊,那几个总是气我。”

      沈汶激动地跑过来挽了杨氏的手说:“娘亲,爹回来会有好多好吃的吗?”

      杨氏笑着点了下沈汶的头:“就知道吃啊!都八岁了!”

      老夫人在一边说:“爱吃好!汶儿是有福之人呀。”

      沈汶无耻地扭着腰说:“我听祖母的!”

      屋子里的人都凑趣地笑。沈汶思衬着,镇北侯今天回来,大皇子肯定不会太高兴,自己这番表演被那些眼线传达过去,该让他的情绪上有个亮点。

      算是我对你的一种补偿吧,毕竟,我将要毁掉你的一切,沈汶不无恶意地微笑。

      到了中午,沈毅让人送信来说已经在城外迎到了父亲,可父亲说要先进宫面圣,不能回府。几个孩子陪着他去皇宫,然后会在那里等着他出宫。

      杨氏听了皱眉说:“这几个孩子!这要等多久?!见皇上会那么快吗?还不如在家里等着。”

      老夫人叹气道:“他们多日不见父亲,这是他们的心。你让人给送过茶水和饭食去,免得他们不想离开宫门,没吃没喝的。”

      杨氏马上说:“快去准备,给大公子他们……哦,还有侯爷,备些吃喝送过去,别饿着。”

      沈汶这里一直在杨氏屋里等着,知道父兄门不可能那么快回来,但杨氏和老夫人没有离开的意思,也没让她自己回去,就也一同等着。

      一起吃了午饭后,杨氏让苏婉娘带着沈汶到后面的偏堂睡午觉,那意思还是要在这里等着,难道是怕侯爷到了门口来不及去叫沈汶?沈汶知道这是杨氏心中焦虑的表现。

      按沈汶的猜测,镇北侯肯定不会那么快见到皇帝。皇帝大概会让他等到宫门将关的时候再见他,借此表示一下轻蔑等情绪。这就是作为忠臣的悲哀:皇帝知道镇北侯手握重兵也不会造反,那么除了不要把事情做绝,礼仪上就无需太顾忌。这么算来,镇北侯不到天黑是回不了家的。

      当然,沈汶不会这么告诉杨氏:没必要在众多眼线面前表示自己聪明。她躺到床上,撒娇地对苏婉娘说:“婉娘姐姐陪我睡觉啦!”

      苏婉娘一副无奈的样子躺到了沈汶的身边,沈汶小声地在苏婉娘耳边说:“别忘了我昨晚说的。”

      苏婉娘应了一声。

      果然,入了二更时 (约晚九点到十一点)外面才有人来报,说侯爷和大公子们离开了宫门,再过小半个时辰就该到府了。

      杨氏让人全府张灯,虽是黑夜,却将侯府照得通明。杨氏领着沈汶走到了大门处,远远地听着车马声近了,沈汶还没哭,杨氏却开始哭了。沈汶也只好跟着抹眼泪。

      门口一片下马声,杨氏已经哭得浑身颤抖。旁人终于发现了沈汶的爱哭脾性是从哪里来的了。

      镇北侯从大门外被几个孩子簇拥着走进来,杨氏哭得喘不上气,挪着步子上前行礼,哽咽着说:“侯爷……你……可算……回来了……”然后用袖子蒙了脸,泣不成声。

      几个孩子见平时刚强的母亲此时如此痛哭,原来哭过的眼睛也红了。

      镇北侯走过来扶起妻子,眼睛发热,可嘴里说:“你……别哭呀……这么多人看着……”他左右看看,沈毅带头扭脸看别处,只有沈汶还在一边嘤嘤地小声哭,眼睛眨巴着看着镇北侯。

      镇北侯还不到四十岁,可长年驻守塞北,让他满面风霜感,皮肤粗糙干燥,因为经常皱眉,浓眉间有深的褶印,眼角也现出明显的皱纹。

      镇北侯看到几年不见的小女儿,从矮胖的小婴孩,长成了个胖乎乎的小女孩,心中高兴,一把将沈汶抱起来,笑着说:“汶儿这么大了!”

      沈汶抱住镇北侯宽阔的肩膀,哭着叫了一声:“爹,你怎么才回来呀……”生生地把杨氏刚刚平静下来的哭声又了惹起来。

      镇北侯一手抱着沈汶,一手拉了杨氏,笑着说:“我不是回来了吗?就别哭了。”

      沈毅走过来,低声对沈汶说:“爹肩上受了伤,你别让爹抱着了。”他们宫外等着的这段时间,他早就向随行的军士把镇北侯的事情打听了许多。

      杨氏马上抬头说:“侯爷受伤了?!汶儿,快下来。”

      镇北侯忙说:“没事,不是抱她的这边,而且已经封口好了。我抱抱汶儿,好久没抱了,她长得这么快,下次回来肯定就不能抱了。”

      沈汶一下子双手趴在镇北侯肩上装死般说:“我不下来,我要让爹爹抱!”

      几个孩子都对她怒目,沈汶闭了眼睛,不加理会。在意识里,她探索着镇北侯伤处,用意识力催动凝住的血块,梳开粘结的脉络,用意识能量一次次撞击着几个闭塞了的要穴。

      杨氏知道镇北侯受伤,眼泪就停不了,用手扶了镇北侯那支胳膊往府里走。

      镇北侯只觉杨氏碰着的伤臂一阵阵发酸,还会突然火烧般疼一下。他以为是连日劳累,牵动了结痂的伤口,也不表露出来,任杨氏拉着他,一路安慰低声哭泣着的杨氏。

      到了大厅,里面等待的老夫人早就站在了门口,镇北侯放下沈汶,向老夫人跪下行礼:“不孝儿……”

      老夫人也哭了,扶了镇北侯起身,说着:“你让为娘操碎了心……”镇北侯怕老夫人哭出事儿来,忙起身扶了老夫人,强笑着说:“儿子不挺好的吗?娘不用担心。”说完看了杨氏一眼。

      杨氏知道这是不让告诉老夫人他受伤的事,哭着点了下头,然后对钱氏示意。钱氏忙出了大厅说:“上晚饭,快点!也给外面的人都上饭!”

      老夫人拉了镇北侯的手,在已经摆好的大圆桌边一同坐下,嘴里说:“上马饺子下马面,要用汤水先养养胃。天晚了,先吃饭,别忙着换衣服沐浴什么的了,在府里不用讲究这些。”

      镇北侯见皇帝时曾换了身衣服,洗过脸,现在也不算太过征尘,就示意几个孩子都坐下。沈汶毫不客气地坐在了镇北侯伤臂的一边,弄得沈毅少有地对她横眉立目。

      镇北侯却笑了,轻拉了沈汶的小胖手说:“汶儿就坐在这里吧。”

      老夫人对站在一旁的杨氏说:“你也坐下。”

      杨氏摇了下头说:“我来服侍吧。”老夫人知道杨氏的心意,没有再说什么。

      镇北侯伤在右臂,明显举箸不便。他其实正觉得右臂格外难受,抬举中有些热感,一会儿疼得要命一会痉挛不已,不禁微微皱眉。

      杨氏在一边含着泪殷勤地盛汤盛饭布菜,那意思就差亲手把饭喂到镇北侯嘴里了。

      坐在镇北侯身边的沈汶含着一大口食物,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碗,让人以为她在专心吃饭。其实她正闭着眼在意识里,根据镇北侯肩部的动作,用能量撕开那些阻碍着血液循环的坏死组织,并一次次地刺激周边大穴……

      她太专注,根本没注意到众人都纷纷地放下了筷子。身后苏婉娘轻声地咳了一下,沈汶猛抬头,见大家都看着她。沈汶意识到自己满嘴是米饭,方才还闭着眼……

      老夫人笑着说:“汶儿到底是个孩子,看着是要睡着了,小心把脸放到碗里。”

      杨氏也笑道:“汶儿在这里等了一天了,现在可以回去睡觉了。”

      沈汶忙一边嚼着嘴里的饭一边拉了镇北侯的袖子,含糊着说:“我不回去,我要守着爹。”

      镇北侯将沈汶抱起来放在膝头笑着说:“没事,要是睡了,我一会儿抱她回去。”

      杨氏嗔怪道:“你的……”被镇北侯一眼看来,忙改口:“千万别惯着她……”

      沈汶依偎在镇北侯的怀里,像一个发困的孩子样闭上眼睛:她已经将伤口处的淤积组织都清理了,只需继续疏通经脉刺激穴位,伤口就能加速痊愈……

      她听着杨氏让人撤了饭菜,上了淡茶,又说了几句话。钱氏过来对杨氏说随镇北侯来的人都已经用了晚饭,也安排了澡水和住宿,杨氏很满意。钱氏又小声说:“侯爷还带回来了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

      杨氏一愣,镇北侯听见了,说杨氏道:“你让人把跟着我的叫耿彪和王志的两个孩子和那个女孩子都带过来吧。”

      苏婉娘看向镇北侯怀中还闭着眼睛的沈汶,别人也许看不出沈汶脸上的表情,可苏婉娘却觉得那上面透出一丝冷笑来。

      一会儿,门外走进来三个人,两个是十三四岁的少年,一个是个相貌姣好的少女。

      镇北侯对杨氏指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说:“他叫耿彪。”又指着另一个长得伶俐喜人的:“他叫王志。”两个少年行了礼。

      镇北侯说:“他们的家人都在北戎犯境时死了,我手下的军士救了他们。”

      每年都会小股北戎军队过境骚扰,洗劫村落,抢粮抢人。镇北侯说是手下军士救了他们,其实是他自己在带兵追剿过境的北戎军兵时,从北戎的手中把他们截了下来。为了救其中的王志,他还在右肩上中了一箭。这些细节,他不准备告诉杨氏,接着说:“他们年少,我看着都很聪明,带回来给大郎和二郎做伴。他们生于苦寒,性子比富贵人家的孩子强韧,大郎二郎两三年间就要随我去北边,日后他们该能帮着大郎和二郎。”

      沈毅和沈坚都站起来行礼道:“多谢父亲操心。”

      杨氏看着两个少年,笑着说:“耿彪看着朴实,就跟着大公子。王志这孩子年纪小些,就跟着二公子。”两个少年行礼谢了。

      沈汶微睁开了眼,看着这两个少年。耿彪鼓鼓的脸上带了丝迷茫,王志则带了喜悦。

      沈汶通过那些史料知道,这个鼓头鼓脑的耿彪,日后与大哥沈毅一同战死在求援途中,他为沈毅挡了十几箭,死时还张着手臂,日后被人称为“忠义之士”。王志,却是在沈坚陷入包围与敌拼杀时,从背后偷刺了沈坚一剑,令沈坚重伤。虽然他被沈坚身后的护卫看见了,怒杀了他,但沈坚也因此被敌人砍死。

      同样是被侯爷救回来的,有人成为忠诚的战友,有人成为背叛的白眼狼。

      让王志做出这样狼心狗肺之事的,就是这站在一边的少女。她神带怯色,新月眉,单眼皮,皮肤白皙,嘴唇淡红,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悯。如果说苏婉娘的美是那种绝世倾城的美丽,那么这个女孩子就是那清淡里带了娇羞的柔媚,虽然不出众,但因平易而让人觉得容易接近。

      此时,镇北侯指着她说:“我们回来的路上,见到这个女孩子在自卖自身,说是父亲死了,自己被继母赶出了家门,到此投亲不遇。有几个纨绔样的子弟在调戏她,她对着路人哭求帮忙,我就买了她。”

      沈汶暗中白眼:真没有新意!没比我高明多少。

      杨氏微笑着说:“现在我可知道汶儿是和谁学的心软了。”

      大家都笑了,沈汶却像是不满地撅了嘴:这个女孩子前世被名为“春紫”,成为了沈湘的丫鬟。沈湘出战,她没有跟着去。侯府灭亡后,她成为一个东宫臣子的小妾。

      杨氏看着这个女孩说:“看年纪,就给湘儿……”

      沈汶忽然开口:“我要她给我当丫鬟啦,娘刚才还说我是向爹学的心软,爹买了的,自然是我的呀!”然后使劲眨眼看杨氏。

      杨氏看沈湘,沈湘今晚对沈汶的表现极为不满:知道爹伤了还一个劲儿让爹抱着!然后就仗着自己年纪小,坐在爹身边。接着还坐在了爹的怀里……

      这么个不懂事的妹妹,沈湘不屑与之为伍,她带了些不耐烦地说:“妹妹想要就给她吧,况且她看着这么娇滴滴的,大概也不适合我的院子。”

      沈汶忙对着沈湘发甜地说:“谢谢姐姐啦,我就知道,姐姐对我最好了!”

      沈湘皱眉:“那你还不坐过来,别总让爹抱着!”

      沈汶拧着腰赖在镇北侯怀里说:“不,我喜欢让爹抱!”

      镇北侯笑着说:“湘儿莫要担心,汶儿很轻,抱抱无妨。”

      沈湘撇嘴:“她还轻?!那么胖!肯定沉。”

      沈汶转身扑到镇北侯的肩头说:“我不沉呀!”

      镇北侯只觉受过伤的肩头一阵大热,舒服得很,笑着晃着沈汶说:“不胖不胖,不沉不沉……”

      又说笑了几句,老夫人说:“侯爷累了,大家都该歇着了。”

      几个孩子都告了晚安往外走,沈毅示意两个少年跟上,苏婉娘冷着脸对那个向侯爷张望的女孩子说:“你跟着我们走吧。”那个女孩子怯怯地答应了一声。

      出了大厅,沈毅皱眉对沈汶说:“小妹,你今天真不对!”

      沈湘马上跟上:“就是!有那么缠着爹的吗?”

      几个人纷纷开口指责沈汶,沈汶开始抽抽搭搭:“我只是……很想爹……”

      沈湘严厉地说:“你既然想爹,就不能这么不为他着想,累了爹的伤口怎么办?!……”又是一通数落。

      沈汶哭得厉害,最后沈毅叹气道:“妹妹还小。”

      沈湘说:“她都八岁了,也该明白事理了!”

      沈坚打圆场道:“好啦好啦,以后小妹就不会这样了,是不是?”沈汶使劲点头,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沈卓也劝沈湘:“成啦,她都哭成这个样子了,就不用再说她了。”

      几个孩子分头走,苏婉娘带着那个新来的女孩子跟着还一个劲儿哭的沈汶顺着张灯结彩的小路往院子里走。

      那个新来的女孩子小声地问:“这位姐姐贵姓?小妹有礼了。”

      苏婉娘语气淡漠地说:“你看着比我还大,不必称我为姐姐。既然是二小姐院子里的人了,要以‘夏’和颜色为名,日后你就叫‘夏紫’吧。”

      “瞎子”?!这个女孩子不自觉地哽住,她看了眼前面走着的沈汶,低声问:“这是小姐给我的名字吗?”

      苏婉娘带了丝严厉:“小姐院子里的人都是我给起名字,你不喜欢,可以去告诉夫人。”这意思是不用告诉小姐了,那没用。

      夏紫微低头,不再说话。

      苏婉娘想起前一晚沈汶的低语:“婉娘姐姐,明日,我爹会带回来一个女孩子,她是眼线,我要把她放在我的院子里,你给她起名‘夏紫’……”

      夏紫,一个眼线被命名为“瞎子”,这是沈汶的恶作剧吧。

      次日清晨,夏紫就被叫了起来,她新来乍到,苏婉娘把她分到了丫鬟的最低等级。那个级别的领头粗使丫鬟,自然把她分去做最脏的活:打扫厕所。

      夏紫能被养得这么娇媚,当然从来没做过这些苦事,做起来毫不顺手。苏婉娘要求厕所每一个时辰就要打扫一次,还会有人来检查,如果不合格,就要看着人按照列出的条例,当场一样样清理,干不完就不能离开。

      这一天,夏紫大多时间都花在了厕所,怎么也打扫不干净。

      傍晚时,沈汶漠然地坐在桌前,听着远处间或传来夏紫的哭泣声。

      前世,夏紫被分给了沈湘,沈湘怜她身世凄凉,没有让她从粗使丫鬟做起,直接就成了二等丫鬟,平时只擦拭一下桌椅,端个茶水。沈湘的贴身丫鬟春绿出嫁后,夏紫,那时的春紫,成了沈湘的大丫鬟。

      刚进府时,春紫对侯府几个公子投过眼波。侯府是武将之家,最忌男孩子沉湎闺阁,怕虚了身子,战场上可就活不了了,几个公子从不用丫鬟,自幼习武,打练筋骨,见了女的自然能拢住心神,元气不乱。况且沈毅就要成婚,一心想着柳氏那温顺的模样,无心他顾。沈坚虽然表面笑眯眯,其实心中淡漠,对谁都离着些,没有近过哪个小厮。此世他因为查了苏婉娘的身世,心中总有疑虑,连苏婉娘那样的绝色都戒备着,前世对春紫就更不会上心。而沈卓对行止优雅的张允锦有了心思,自然看别人都不顺眼。

      得不到公子们的青睐,春紫就向几个公子的小厮展示魅力。侯府家养的小厮平时随着主人们在京城往来,见过的美貌丫鬟多了,没把她太当回事。刚进府的耿彪有些愣愣的,一心一意地跟着大公子,积极地习武识字,唯恐大公子觉得他傻。只有长得伶俐的王志对她的眉来眼去很当真,很快被迷得神魂颠倒,用自己的月银给她买各种脂粉小食。

      可当沈湘发现了,私下问她是不是要嫁给王志时,她又哭着对沈湘赌咒发誓,说什么自己一定要伺候沈湘一辈子。

      日后沈湘出征,夏紫以不会武艺不能给大小姐添麻烦为名百般推却,已经嫁了人的春绿闻讯回府,陪着沈湘去了战场,最后死在了一起。

      沈汶冷笑:她不会主动害人,但是也不会怜悯一个派来的眼线。这是夏紫从对方领的差事,她该付出一些代价。况且,沈汶相信不久,她就不会再做这些苦差事了。

      果然,过了五六天,苏婉娘在夜晚低声对沈汶说:“夏紫今天给了我这个。”她让沈汶看手里的东西:一块青白色的玉佩,上面雕着代表福寿双全的双狮戏球,看着十分精美。

      人们常说:黄金有价玉无价,一块好玉能卖出天价,更何况有好的刻工。

      沈汶嘿嘿笑,说道:“这是哪儿来的?她来的时候可就是一身衣服。”

      苏婉娘说:“她说是她亲娘给她留下的,她一直戴在脖子上。”

      沈汶小声说:“虽然不是她亲娘给的,也不能算是撒谎,毕竟她亲娘亲爹都还活着,只不过把她卖了而已。你一定要把这个当了,看银子多不多,多了就拿银子给你娘治病。不多,就拿着当铺条子给她看,说没几个钱,你看不上。”

      苏婉娘点头道:“不这样也显不出我需要钱。然后,把她调去扫地,你说她是不是就安定了?”

      沈汶慢慢摇头:“够呛,到了冬天,每天早上风里雪里的,她还是会受不了的。你等着她再拿个她亲爹给的什么物件贿赂你,这次要更贵重些的,当了后,就把她调到针线上面,对她说这是你能做的最大的帮忙了。让针线上的人别拘着她,她随便出来,也让她和以前给过你钱的人住在一起。”

      苏婉娘说:“这样就显得我们对她没有什么提防?”

      沈汶一笑不语:不这样,她怎么再去勾引各方人士?怎么再迷惑住王志?怎么传递消息?难道让对方另派人来?

      次日,苏婉娘去了当铺,那块玉佩很值钱,可她只当了十两银子。然后她一副高兴地样子回了院子,马上把夏紫调去扫街。虽然扫街要每日天不亮就起来,而且还要一日打扫庭院三次,但比起打扫厕所还是好多了,夏紫马上应了。

      太子的册封大典沈汶自然没法去,与城里的欢庆气氛不同,镇北侯府在太子册封大典的当日,是一片沉沉之感:镇北侯在大典后就要回北疆,杨氏为镇北侯打包要带回去的物品,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镇北侯一早离开,这一整天,孩子们谁也没有出府。天擦黑了,人传镇北侯回府了,所有的人都聚在了大厅。镇北侯脸色平静,没说什么,就让传饭,与大家用了晚餐。

      席上菜肴丰盛,当家主母杨氏再次亲自为婆婆和镇北侯伺奉饭菜。这顿饭吃得十分沉闷,老夫人吃的很少,杨氏总是一副想哭但是勉强笑的样子。沈汶这些天见到镇北侯时就给他做些意识按摩,现在他的肩膀已经完全好了,但是镇北侯举着筷子的样子却像那筷子很重。沈汶像一只小老鼠一样边咀嚼一边来回看父亲和老夫人,心想大典上应该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对。

      前世,她对这个父亲并不亲近,父亲不常回来,沈汶总觉得父亲离自己很远。直到最后父亲死了,沈汶也没有了解过父亲。她想起父亲,只记得父亲很显老,而且经常绷着脸,没有笑容。沈汶从来没有对父亲撒过娇,父亲也没对自己说过几句话。即使她死后回想,父亲的面目也是模糊不清。

      现在她用一个成熟千年的目光来看,侯爷不过是个还不到四十岁的中青年人。他是家中的独子,从小就担负了沉重的责任。对他的父亲和母亲,他从来没有说过个不字,对皇帝,自然也从没有生过反心。沈汶觉得自己的祖父死得太早了,让父亲在三十多岁袭爵,过早地成了一军领袖,只能关注战场,还没有来得及熟悉政事,自然也就无从与太子争斗了。

      饭后,镇北侯对孩子们说了些要好好习武读书之类的不动脑子的话,就让他们回去睡觉了。

      沈汶一路急急地回了院子,哈欠连天地对苏婉娘说:“好困呀!”

      苏婉娘就知道沈汶这么做作时,就是晚上想出去的时候,忙说:“小姐赶快睡吧。”大声让院子里的准备澡水等等。

      沈汶洗漱后,在黑暗的屋子里换上了苏婉娘给她新作的夜行衣,还用黑布蒙了脸。

      苏婉娘小声问:“你这是要去哪里?”

      沈汶小声回答:“就是侯府,我得听听爹他们是不是讲悄悄话。”

      苏婉娘一惊,可接着又放心了:就是被抓着了又怎么样?这是二小姐。她笑着说:“若是你被抓到,哭就行了。”又一想:“其实哭都不用,耍下赖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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