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女

作者:俺*******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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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雾


      新年里,郑谦登门来给沈卓拜年,那姿态简直就跟侯门的亲属一般。杨氏眼看着又一年过去了,对两个女儿依然在家待着,心中火急火燎。听说郑谦来了,就想起这是个来提过亲的人,看来还没有放弃。
      杨氏真希望沈汶见郑谦一面,就找了个没人的时候,私下对沈汶说:“有位郑公子是个文官,媒人说他的父母人都很好,母慈父爱,他自己也说从来没有听见父母吵过一句嘴。”杨氏特别羡慕人家这点,她与镇北侯聚少离多,就是见了,也总是要拌几句嘴的。
      沈汶想起前世郑谦的父母不许自己进祖坟,努力不露出冷笑来,只无精打采地说:“我最近觉得不舒服,特别累,怕冷,不想干什么事。”
      杨氏想起沈汶过去曾经被吓死过两次,马上提心吊胆起来,赶紧去请郎中。她唠叨着:“施郎中和段郎中现在也不在城里,我心里就总不踏实。要是段郎中来给你看看就好了。”
      郎中来了,沈汶闭气,自然诊出二小姐心脉衰弱,该静养。于是沈汶开始哼哼唧唧地装病,每天无力地在外面晒太阳,说话喘气儿。
      杨氏不敢议亲了:若是沈汶有病,说了亲,人家会抱怨的,该是让沈汶好好调养好了身子才是。
      若是太子在场,经过与沈汶的交手,他会多分猜疑。可在侯府里的人们却不曾见识过沈汶的真面目,看这位二小姐孱弱无力的样子,并没有起疑。毕竟,沈汶过去就昏死过去两次,差点没了命,身子不好,一直如此。
      郑谦真着急了:这都几个月了,他竟然还没将沈二小姐抓到手里。元宵前,太子那边让人传话来了,让他一定保证要在一个月之内除掉沈二小姐,可现在侯府的内线递出信儿来,二小姐心病又犯,杨氏因为沈汶身体不好,先不谈亲事了。这么一来,正式求娶的路就走不通了,郑谦只好用其他方式。
      这天早上,沈汶被夏青扶着在院子里走了几步,就有些虚脱的样子,让夏青去端椅子。夏青刚转身走开,一直在旁边檐下旁观的王志家的夏紫就走了过来,笑着对沈汶说:“小姐呀,京城要办个诗会呢,这是大家传的单子,里面有咱们府认识的人,那位郑公子也会去……”她边说边看向沈汶的脸。
      沈汶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幽怨地叹了口气:“我这身子……是出不了府的……”
      夏紫特别神秘地贴近沈汶:“小姐想去看吗?”
      沈汶有些羞涩地扭开脸:“去看看诗会,定是很有趣……”
      夏紫悄声说:“其实,小姐就偷偷地溜出去,不惊动夫人,也是可以的。”
      沈汶像是特别害怕地摇头:“那怎么成呀?娘会生气的!”
      夏紫刚以为沈汶不同意,沈汶又小声说:“……婉娘姐姐,夏青,肯定都不会同意的,而且,也没有马车……”
      夏紫知道还有希望,笑着说:“那些都好说,小姐,过去我照顾过你,咱们两个有缘分的,让我去给你安排吧……”
      沈汶又忙摇头:“还是算了吧!我怕怕的……”
      正说着,夏青抬着把椅子走来,夏紫只好走开了,心里觉得这个二小姐有贼心没贼胆,给她准备妥当了,她也许就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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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宵节当夜,孙公公就派了人去把薛贵妃旁边的太监宫女嫲嫲都抓了起来,次日就开始搜查薛贵妃所在的宫殿。薛贵妃的几个宫女太监和嫲嫲上吊的上吊,撞墙的撞墙,没死的都被严刑拷打。搜检的人从客厅开始,将物品衣服一件件查看,可惜才干了一天,就因人员被抽调去他处而进程慢了下来——原因无他,北戎进攻的消息传了出来,皇帝开始天天上朝,还要派出人去搜集各种消息,可靠的人手不够了。
      元宵节次日,太子决定向皇帝报告北边的战事,用此来分散皇帝的注意力,尽快把元宵节薛贵妃这件事掩盖掉。他让人把王志带来的奏章递到了接纳处,说受一个兵士之托送过来的,那个兵士伤重已死。太子再将其挑拣出来,给了皇帝。
      皇帝一读,就皱眉坐直了,反复看了几遍,问道:“这已经是一月之前了,还有新的奏章吗?”
      太子摇头:“现在还没有。看来镇北侯想让人急送,可送这份奏章的人据说死在途中了,是个路人送入宫中的。”
      皇帝骂道:“北戎狼子野心!朕还把亲生女儿嫁给了他们!”
      太子心中搅动了一下,叹气道:“想来四皇妹为两国和平作出了许多努力,她一死,北戎就发兵了。”
      皇帝愤懑地皱眉,半晌后问道:“可有余粮?”
      太子摇头:“国库亏空许久,一季收成实不能填充往年亏损。”
      皇帝也明白这是实情,叹气道:“此时,就要看镇北侯沈家军的力量了,明日朕去朝上说一句吧。”
      太子告退了。皇帝心绪烦乱,孙公公面露迟疑。皇帝不耐烦地问孙公公:“你想说什么?”
      孙公公犹豫着说:“陛下,薛妃那事……有人供了了……”
      皇帝沉着脸点头,孙公公低声说:“是太子,应该是从去年七夕开始的,最近的一次是为了筹备年夜宴……”
      皇帝一拍桌子,正拍在那份奏章上。他心中一动:这时间上也太凑巧了。薛妃那事刚出来,边关的奏章就到了。难道太子竟然将此奏章隐而不发,留到了今天?又想到太子那天的表现,皇帝觉得一阵寒意。想起那天薛贵妃说太子让她下毒的事,皇帝咬着牙对孙公公说:“好好问,是不是有人下过毒。”
      孙公公答应了,让人继续审问。可是给皇帝下的东西,是太子亲手给薛贵妃的,而薛贵妃也不曾假别人之手,都是自己袖了粉末,下到了食物里。那些太监宫女被打得胡说八道,可是到死也没有说出听着可靠一致的口供。
      次日朝会,皇帝黑着脸让太子读了季文昭交给王志的奏章,讲述北戎的军情,沈家军的弱势,镇北侯请求朝廷增援……
      太子一念完,三皇子就面红耳赤地行礼:“父皇!朝廷该马上筹集兵粮,支援镇北侯!”
      太子冷笑道:“朝廷连年赈济灾民,哪里有钱?哪里有粮?!”
      三皇子大声说:“没钱没粮?!那就让所有大臣倾家筹粮筹钱!”
      太子切道:“岂有此理!就是让大家都卖了家产,也不见得能买到粮食。”
      三皇子不想与太子多费口舌,扭头对皇帝说:“父皇,请卖我的府邸,为镇北侯筹集兵饷!”
      皇帝心情极为不爽,他觉得他没杀了镇北侯,就是留着他给自己把守门户的,怎么能不好好尽职,让北戎打过来了?太子做下了脏事还敢那么直言否定,说不定隐瞒了军情,不是个玩意儿!而三皇子吃里扒外,要拿着皇家的东西去资助自己最不喜欢的人,真没一个好东西!……
      他黑着脸色,不做决断,任大臣们在朝上吵成了一团。
      朝臣们马上就分成了好几派,一派是支持三皇子,要马上筹粮,支援边关。一派支持太子,说现在根本无钱无粮,要镇北侯死守为上。还有一派主和:什么都别说了,赶快派使节过去好好谈谈,最好别打仗,劳民伤财,民众受不了这么折腾。另有一派主张等等看,说不定北戎只是虚张声势,过不久就退了……
      朝廷上打了一天嘴架,到晚上也没有出结果,次日接着争论,后一日又是……四日后,季文昭在围城之际发出的奏章也到了京城。上面写北戎近四十万军已然过境,沈家军必死守燕城到最后一息……
      三皇子快疯了,每日在朝上大声争执要赶快出兵,他也不管修饰什么言辞了,反复就那么几句:若不增援,镇北侯若是垮了,就是灭国之时!
      皇帝虽然有些心虚,可是觉得三皇子太急躁了!国家大事还轮不到他这么上蹿下跳地指手画脚!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过去也有过北戎犯境的事,每次都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镇北侯垮了自然是国亡,可是他会垮吗?沈家军一向强劲,这么求援是不是也有借机要军需的意思?想要更加壮大?……皇帝有些不放心。
      而太子就是咬定没钱,户部拿出账簿,的确无钱无粮,还欠着许多薪酬和买货的钱。他也同样反复强调,镇北侯的沈家军,是朝中最强的军旅,还有谁能比他们强?如果他们不行了,那么其他人更不行了。应该相信沈家军能胜!
      那些说等等再看的大臣们不说什么了,可议和派却更高声了:既然没有钱粮,镇北侯又说沈家军不敌,那就赶快讲和啊!别让北戎再往南打了……
      三皇子怒气冲冲地回到府中,对着叶大公子和沈卓说:“他们这是想亡国啊!那个小人!为一己之私,竟然置国家而不顾!”
      沈卓心说他的确是亡国之君,但此时只能说:“你别急,我们可以开始招募义兵。”
      叶大公子心中乱鼓,这是打仗了,跟平常文臣之间的勾心斗角可就不一样了,也说道:“是,殿下可以向皇上建议,让朝廷告示民众自发抗敌。”
      三皇子怒击桌案:“让民众自发?!百姓如果能抗敌,要军人干吗?!让平民去抵挡北戎之兵,不是去送死吗?!”
      沈卓却是知道后面的步骤,说道:“可还是要朝廷发文,这样才能起义兵,不然名不正言不顺。有了义兵,总比没有好吧?”
      三皇子同意了,次日,三皇子多了一项建议,要朝廷发令抗敌。这种两片嘴一碰又不用花钱的事很好做,皇帝同意了,只不过加了些限制。
      朝会后,兵部就向各地散发了征兵令,但是让人们自筹军需,朝廷既不给武器也不给军饷,要由朝廷命官带领,至于要到何处去集合,怎么调动,都很含糊。同时还诏令各地的早就解散了的厢兵募兵重新集合,准备迎敌。
      皇帝和太子,哪怕是三皇子都没有想到,这么一纸空文一样的几句口令,却得到了极为巨大的反响。
      虎视眈眈的各方人士一直在等着这个文件,一夜之间,京城沸腾了。
      过去的几个月中,强兵论、御敌论已经深入人心,各地所写的文章早就铺天盖地。文人学子一直在疾呼朝廷支援边关,提供军需。现在朝廷松口了,怎么能不雀跃欢腾?
      京城各处都有人开始颂唱沈家军的英雄事迹,大肆表彰投军报国之举。忽然间,军人成了最可爱的人,许多青年人都闹着要从军,去支援沈家军。
      这个消息还被极为火速地传往各地,严敬为首的在野老臣立刻开始行动:派了门生学子到富户中去募集粮草银两,募集义兵,征收粮草……
      太子非常不喜这么强烈的反应,为了阻断镇北侯的求援,太子让人除去从燕城到京城所剩无几的驿站中的重要站点,别再为镇北侯递什么紧急军情了!
      张允铭和宋夫子等人带领的义兵接近江南地区时得到了朝廷征兵的消息,宋夫子立刻让人打出了“抗敌义兵”旗号,然后让其他队伍逐渐加入,往张允铭的外祖李家去了。
      李氏在江南商号满地,张允铭人还没有到,李老官人早就得到了消息。张允铭几百里外,就有李家的商户送粮送银,到李老官人的城中时,张允铭的队伍已经满载了物资粮草。
      上次来时,是张允铭张允铮来买粮,这次,李老官人亲自迎到了城门处。张允铭见了,忙上去行了晚辈之礼,李老官人忙说:“好了,好了!不用这么客气。”
      张允铭见自己的外祖比多年前老了许多,一时感慨。他们这么多年在南方招募流民,造弩造箭,多是李老官人暗地里调集了银两来支持,日后若是能胜了,至少有三分之一得益于李老官人和李氏强大的金钱背景,所以他对李老官人格外敬重。
      李老官人却想的是,当初两个孩子来这里,提点了自己买粮。那时的粮价才几个钱?两三文一斗!五年后是二两黄金!自己那时出了百万两银子,买下了庞大数量的粮食,这五年饥荒才保全了家族资产,还救助了无数民众,这等同于救命之恩。加上见到张允铭黑瘦,根本不是以前那白皙的模样,让他很心疼,于是对张允铭也表现得极为关爱。
      张允铭不能带着义兵进城,就由宋夫子领着义兵们在城外李家农庄上安营,自己随着李老官人进城去见见外祖母和其他亲戚。两个人一同坐进了驴车里,李老官人问道:“你那个弟弟怎么没有来,我很想念他。”
      那时李老官人还想让张允铮到江南来和他住一起,这事自然没成,可李老官人一直搁在了心里。张允铭心中也惦记张允铮,他这么匆忙地往京城赶,也是为了早点告诉父亲张允铮的处境。这段时间,他越想越担心,可无法带信给平远侯细谈张允铮的事。他想见了平远侯亲自说清楚,也许自己可以提前走,到张允铮那里去帮他。这些,当然都无法告诉李老官人,张允铭只能含糊着说:“他在别处忙着。”
      行进间,外面一阵喧哗,张允铭马上向车窗外看去,只见一队衙役正押着一队犯人吆喝着过去,张允铭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找自己,一直盯着他们消失了,才收回了目光。
      李老官人小声说:“那是薛家的人,你还记得薛家吗?”
      张允铭茫然地摇头,李老官人提醒他说:“那次你和你弟弟来江南,我还把他的孙辈介绍给你。他的孙女很漂亮呢。”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张允铭没印象,又摇头。
      李老官人又说:“后来那个女孩子进了宫,是薛贵妃,这些年很风光。可是前天突然就被抄家了,说是薛贵妃在宫里弄巫术,已经被打死了。”
      张允铭离开京城几年,不知道宫里的事,哦了一声,根本不知道薛贵妃那段周折人生是因他和张允铮而起的,而在他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然黯然收场。
      他们到了李府下车时,见门外笑眯眯地站着个秃头的中年人,张允铭却不敢怠慢,忙行礼道:“见过逍遥公。”
      李老官人笑着说:“什么公?比我小那么多,在我面前称公?”
      逍遥公说:“哎,您别看我比您小,可论长相,我可比您老多了!看看,我头发全没啦!”
      李老官人打趣道:“你天天就担心你那头发,可怎么逍遥啊!”
      几个人都笑了。
      张允铭知道逍遥公经常为父亲传信,与李老官人也认识,曾被李老官人重金聘用过,到江南时总要来李府蹭蹭饭。见他在这里,张允铭突然有了个想法,拉了逍遥公说:“我还真有事找您。”
      几个人进了李府,与众位亲戚见过后,张允铭和逍遥公与李老官人进了李老官人的偏厅,李老官人让仆人们在外面守着,亲手关了沉重的厅门说:“这里安静,可以说话。”
      三个人坐下,张允铭脸色严肃了,对逍遥公说:“您得去找我弟弟。”
      逍遥公摇头说:“你爹让我到这里堵着你,然后一路护着你回京,免得皇上要你的命,我得听你爹的。”
      张允铭压低声音说:“你们现在听说有多少北戎过来了?”
      逍遥公有些不理解张允铭的郑重,回答道:“听说该有三十多万到四十万的样子。”
      李老官人说:“沈家军还不到那一半吧……”
      张允铭举手说道:“我现在的话,千万不要对外面讲。”
      两个人都不说话,看着张允铭,张允铭低声说:“燕城以北有四十万北戎,他们会分兵,十几万精锐之兵,会从西北绕过燕城,直奔内陆……”
      逍遥公和李老官人同时惊呼:“真的?!”“怎么会?!”
      张允铭点头,又说道:“我和爹日后要去挡的就是这路兵马。而现在,我的弟弟在一处设伏,想先拦截一下他们……”
      两个人再次惊呼:“他怎么拦……?!”
      张允铭又说:“他只有不到五百人。”
      两个人几乎喊起来:“怎么能这样?!”
      逍遥公站起来,骂道:“那个不自量力的混小子!就知道蛮干!这不是……”他没敢说送死。
      张允铭说:“所以您要去他那里,马上去,我这边有两万多人,日后接近京城时还会更多,量皇帝也无法奈何我。”
      逍遥公皱着眉,张允铭说:“我会对父亲说,他会同意我的。”
      逍遥公知道平远侯偏爱张允铮,不然不会让自己教了他十年,自己虽然过去没少骂张允铮,但那毕竟是自己的徒弟,现在他有危险了,逍遥公立刻急了,他说:“你现在告诉我地方,我明天一早就动身。”
      李老官人也紧张了,他对那个长得很像自己的外孙很喜欢,可不能出事,对逍遥公说:“有什么需要的,你直接从府里带,要马吗?”
      逍遥公说:“不要,还没有我走得快,我懒得照顾。”他心猿意马,示意张允铭告诉地址,张允铭知道酒窖的地方,就对逍遥公说了地方画了图。逍遥公一看地域,就更明白事情的紧迫,果然次日黎明就动身了,都没有再见张允铭。
      李家为义兵们治装配车,张允铭和宋夫子离开江南时,义兵已经全部集合在了一起,两万多人,都着黑衣轻甲,十分整齐,比那些正规军都有气势。
      逍遥公日夜兼程,二月上旬到了张允铮所在的酒窖村落附近时,路途上已经看到人们慌忙地南逃,说北戎打过来了。
      吐谷可汗的大儿子贺多带领的北戎西路军,的确一路常胜地打过来了。
      贺多也是从小与吐谷可汗征战南北地长大的,同样相信嗜血的暴力是得胜之本,只是比之火罗的蛮勇,贺多更多了一分冷静和狡诈。
      他率领着这支以骑兵为主的军队取道西北,穿过山区前往平原。西部驻守的藩兵已经多年没有朝廷供应,驻兵所在又是贫瘠之地,早已军力贫弱,根本不敢阻挡贺多。这路大军没有什么军事阻力。
      贺多本着史上所有侵略者的共同策略,让兵士们沿途烧杀掠抢,一方面是震吓敌人,另一方面是补充军需。现在正是冬季,按理说百姓都该在家,可是他发现许多地方的人都跑空了,粮食更是稀少。好在他的兵士平均每人有两三匹马,可以喝马奶,如果没有粮食还可以宰杀马匹。短时间内应该没有给养问题。当然,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贺多希望赶快进入富庶的平原地区,无需再担忧粮草。
      只是月余,贺多已经挺近千里。可谓挥师所向,无不披靡,所经村镇,一片降旗。更幸运的是,因降兵的指点,北戎军队找到了向导,用其家人威逼着,让他指出了一条从群山中穿过,直通中原的捷径。
      贺多随时让人联络吐谷可汗,报告自己的进程。他这边的顺利让吐谷可汗多少减了些郁闷。
      元宵节过去,吐谷可汗恢复了攻城,可是才攻打了两天,就又停了下来,有人送来了火罗的头颅,也带来了东路大军败回草原的消息。
      吐谷可汗怒了!火罗是二儿子,是他眼看着从战场上长起来的草原雄鹰,虽然这几年身体不如以前,但是还是个彪悍的北戎人,是他的儿子!怎么能让南朝人打死了?!听说人头还被挂在了阵前!这种耻辱必须用全城人的血来洗刷!
      他本来想把贺多叫回来,一起攻打燕城。可是贺多正走着胜运,不该放弃。所以,吐谷可汗反而不急着攻城了,他要稳扎稳打。西路军一旦成功进入中原,这场战争他就已经赢了。燕城这边,就是一次志在必得的报仇雪恨。他年关前围了城,现在快一个月了,再围上个把月,城里粮绝了,那时再攻,必然一攻就破。
      他对军队进行了整合调整,将精锐兵士布置在后,到攻城时,用平常军士去消耗箭矢,等到对方精疲力竭时,让精兵冲击,必须取胜。
      北戎一连十几天的只围不打,燕城里面也乐得喘息了一下。
      中军里,镇北侯经过这一月艰苦的守城,反而增添了胜利的希望:三万精兵还根本没有动,那些新式武器也没有用,粮食充足,燕城何尝不是也在消耗着对方的耐力?
      可是季文昭却又写了一份奏章,在里面竭尽描述燕城的困境,说兵士死伤严重,粮食不足,望朝廷尽快派出支援!
      镇北侯有些不同意,问季文昭道:“为何再发奏章?皇上已经多次没有答应我们的要求,可见朝廷无法派出援兵。况且,我军能与对方一决雌雄,不必这么恳求。”
      季文昭对镇北侯说:“侯爷,此时城外敌军倍我,我方还是处于弱势。如果有援军前来,就能分散北戎兵力,给我军更多胜算(这其实已经发生了,但是不能告诉你)。而且,如此战事,百年不逢。既然开战,就一定要抓住对方往死里打!彻底消灭对方主力!所以,兵力多多益善,哪里能犯矜持不开口?我此时要是在朝堂上,痛哭流涕满地打滚都行!只要给我兵!谁都行!哪怕是义兵!若是外围有呼应,我们自城中出击,就多了分胜利的保障,北戎那边就多了分威胁。侯爷,我们怎么能不恳求皇上出兵呢?”
      镇北侯呵呵笑起来,在奏章上签了名盖了章,微叹道:“文人就是厉害,动动口舌,就劳动了多少人,我也得听你的。”口气上倒不是埋怨。这段时间季文昭在他旁边协同守城,他也见识了季文昭的方略,的确是位博弈高手。
      季文昭忙安慰镇北侯:“兼听则明嘛,具体兵事还是得靠侯爷调动。”
      镇北侯苦笑:“你可真是不谦虚。”
      季文昭拿了奏章告退,到了自己屋中,见周围无人,就将奏章小心地揉搓成了一团,还在鞋底抹了两下,展开看看觉得不够,到屋角找到自己守城时穿的衣服,上面有溅上的血迹,用水浸湿了,再往奏章上擦了擦,这才将奏章封了,让人去请沈毅来,自己去侧院找到沈坚和张丁。
      两方见礼后,季文昭将装了奏章的信封给了张丁,说道:“这是给朝廷的奏章,我让沈将军突围送你,你一定得日夜兼程地赶路,尽快送到京城。”
      张丁接了,季文昭接着说:“你还得去见太子的人,告诉他们镇北侯重伤了,大概活不了了。沈将军突围失败,中箭身亡。”
      沈坚知道这是沈汶梦里的事,叹息了一下。
      张丁却笑了:“空口说瞎话什么的我最擅长了。”
      沈坚想起四公主的死,就说:“得将四公主的血书给太子,把四公主的事儿告诉他。”
      季文昭摇头:“我们送过去的消息是去挡东路的人都死了,肯定不能直说。这样,我写个条儿,说是北戎攻城时射上来的。”
      外面院落有人说:“沈将军来了!”季文昭去见沈毅了。沈坚对张丁说:“你去让平远侯的人沿途散布同样的消息吧。”
      张丁应了,也离开了。傍晚时,几只信鸽飞起,往南边去了。
      两天后的夜里,燕城南门悄悄开启,沈毅带着人马,趁着黑暗从北戎的驻军阵地上杀过,一直把张丁和一小队人送到了北戎包围圈的边缘处,看着他们骑马跑了,才掉转马头杀回了燕城。
      吐谷可汗得到了报告:一支骑兵趁着夜色突围,已经撕开了包围圈,有一小股人跑了出去。可北戎骑兵迅速围拢,沈家军骑兵打不过,又退回了燕城。
      吐谷可汗认为这是城中垂死挣扎的信号,传令旗下,准备再次攻城。
      张丁等人一口气跑出了快二百里才休息了一下,然后按照那个离开的兵士留下的地址,找到了离城兵士的所在。张丁让其他人都先分散隐蔽,自己去找了那个兵士,把给太子的密信给了他,然后向他描述了燕城紧张危险的局势,大力称赞他跑得及时。
      临走,那个兵士问:“燕城真像你说的那么惨吗?”
      张丁深深一叹:“兄弟!如果我不是有了这个要往京城送奏章的差事,大约就要死在里面了!北戎天天攻城,杀的人多了去了。你可不知道!但是这事可不能随便说呀!燕城里管得可严了,大家都只能说好话,有人如果说了实情,就要按动摇军心问处的!你可别说是我说的!”
      两个人告别,张丁带了两三名军士往京城方面赶路,一直到了京城外,将漆封奏章给了皇家的驿站算是完成了任务。
      其他的人留在当地,跟着那个送信的兵士,看他把信给了下家,就除去了他。过了几天,平远侯也让人将已经探明的燕城周围的太子信点都拔去了,从此,太子方面就失去了燕城的消息。
      陈里长和严氏书院的几个学子入了平原就到官府告急,让民众赶快准备应敌。可惜衙门里没有多少官吏给了回应。好在严氏书院的名声大,严敬这一年与各处的书院或者著名学堂都有联络,平常早就在往来书信中多次提及北戎入侵的威胁,大家都有些心理准备。现在有伤兵真的退下来了,可见北戎不远了。学子们纷纷出来游说乡绅,这些土豪地主可不是官吏,他们的家就在这里,北戎如果来了,损失巨大。于是就有地方的富户出钱,匆忙建立乡兵义勇。若是火罗带着骑兵过来,这些人肯定拦不住。可是现在北戎那边过来的是几千多是牧民的杂牌,两边半斤八两,多少能打一通。
      罗县令也听到了北戎来了的信息。他可不想在这里等着挨打,就收拾了细软,带着家人上船往南边走,先避避风头。临走送了一篇奏章,大写北戎如何凶猛,沈家军如何惨败,痛陈沈家军无心抵抗,置百姓的安危与不顾!
      洪二自从出海后遇见风暴命大没死,就成了个正式的船掌舵。听说北戎来了,他疯疯癫癫地就要去打仗。李家的周掌柜给他出了车和粮食,他带着十几个人去投义军了,洪老舵在后面哭着追着跑了三里,骂了洪二一路也没把他骂回来……这些都是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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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元宵节后,北戎进犯的消息一出,后面的十来天,各色的流言排山倒海一般,轰然冲来,每日都考验着京城人们的神经。
      平远侯让人从北到南地宣扬,说北戎太强大了,沈家军挡不住,近乎全军覆没。镇北侯重伤了,大概已经阵亡了,沈家的长子和次子也丧于敌手了……
      西北边,同样传来了令人担忧的消息,北戎入境后推进迅速,若是不加阻挡,恐不日就会进入平原地区,京城危险……
      皇帝现在没有了清闲,日日都要阅读各方的急讯。
      燕城到京城的驿站早就撤得七七八八,如今彻底不通了!沈家军的消息全是靠些道听途说,都不乐观,有的甚至说沈家父子已经死了!现在比较可靠的是西北方面,驿站还能传递信息。可送来的消息也没有好的!说什么北戎的大军号称百万,从三路齐下,西北已经入境,北边燕城陷入重围,东北方形势不明,可能随时会有北戎军队从山里出来,一路南下……
      皇帝深感愤怒!人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沈家军多年自诩是国家的铜墙铁壁,可是现在看来,简直是不堪一击!各方的来报都说沈家军在北戎来时,大肆抢劫燕城周围的富户乡民,而北戎一到边境,沈家军将士根本没有与北戎正面交锋,就全线撤退,躲入了燕城!这之后,皇帝燕城的眼线就传不出消息来了,只有外围的信报说北戎攻城不断,燕城只是防守毫无出击反攻之举……这种没用的武将,真该都被杀了才对得起他们……可皇帝也有些心慌了,父皇那时告诉他的,术士留下的“灭沈之日,亡国之时”,难道会成真的?!
      太子也听到了镇北侯死了的市井传言,他狂喜之间又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多年了,他朝思暮盼地等着这么一天,难道竟然真的到来了吗?他不敢想!不敢信!
      镇北侯府的眼线传来信儿,杨氏听到传言当场晕倒在大厅里,那个沈二小姐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沈大小姐在习武场上边哭边打,一直练武到天黑。沈卓被从三皇子处告退回家,守了杨氏一晚上。老夫人坐在佛龛下念了一天经。……
      看来,是真的吧?太子的希望升起来了……
      终于,他的联络点传来了燕城内送出的密信:镇北侯重伤,大概死了!他为了确认,就让幕僚去问询前段时间从燕城回来的人,燕城中送出消息的人是否可靠。幕僚去问王志,王志想到是自己招募的张丁,会有一份功劳,就竭力说自己怎么往中军安插了人,这人平时自由进出中军大院,绝对可靠。
      听到幕僚这么说,太子有些信了,他几乎欢喜得要流泪,这时,城外驿站送来了镇北侯的奏章和给太子的私信。
      太子有些诧异地打开了给他的信笺,看到血书,太子心中洋溢的快乐荡然无存!他长久地盯着四公主写在一片衣襟上的几个血字,只觉得浑身冰凉,瑟瑟发抖。这是他的至亲妹妹,他同血脉的手足,金枝玉叶,天家贵胄,就这么凋零在了遥远的异国他乡,虽然她没有说出来,但肯定是饱受摧残!太子想起自己过去做的噩梦,梦中四公主的惨状,她满脸的血……太子嘶哑地嚎了一声,却哭不出来。
      东宫里还是一片安静,没有人敢进来安慰太子,站在门口的太监紧靠着门柱,怕太子注意到自己。
      太子在痛苦中咬牙切齿:这些都是镇北侯的错!三皇子的错!如果没有他们,自己怎么会要四公主和番?!如果没有沈二小姐,四公主怎么会破相?!如果她没有破相,她就一定能嫁个好人家!
      太子在心里默念着:妹妹,你放心!我一定要给你报仇!杀光镇北侯府平远侯府的男子,把女子全都贩为娼妓!你受的苦,我要他们成倍偿还!
      等到次日上朝时,太子已经将心中的悲和喜压抑下来,表面上很平静。
      朝会上,边关的军报一念,众朝官都议论纷纷。许多人也听到了市井的传言,说镇北侯死了,这军报却没有说。皇帝将奏章让众朝官传阅,大家见镇北侯的签名虚浮无力,奏章上满是灰尘折痕隐有血迹,就觉得不妙。给皇帝的奏章要干净整洁,怎么能着血污?这种情况很可能是因为镇北侯无法再写一份了,下属只能将此奏章送出……镇北侯看来真的凶多吉少了……
      三皇子见到奏章后就说:“父皇!请容孩儿起义兵,前往北方,为镇北侯增援!”
      皇帝斥责道:“还什么镇北侯?!现在有北戎从西北杀过来了,可见他根本没有抵抗!”
      太子叹息道:“镇北侯枉得父皇这么多年的信任……”
      三皇子愤怒地说:“这些年,朝廷不派军需,不予粮草,镇北侯拿什么抵抗北戎?!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
      皇帝说道:“放肆!”
      有大臣说:“朝廷无粮无钱,如何能派军需?”……
      大家正在争论间,有人传报道:“皇上,平远侯在宫外,要求叩见皇上。他说要起义兵,前往北方增援镇北侯,抵抗北戎!”
      此话一出,朝堂上都安静下来。
      平远侯过去是武将,现在国家危亡之际,竟然站了出来,看来还是有血性。
      皇帝皱着眉,心中有疑虑也有期待。平远侯自从那天受了教训后,这些年就没有出过府门,还算是老实。只是这个人,实在不是个老实人……可是现在没有别人出来抗敌,不得不用他。皇帝示意让人把平远侯带上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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