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女

作者:俺*******试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看灯


      张允铮一直没有找到能向沈汶示弱的机会,相反,他在沈汶面前耀武扬威。

      他们回来后,每天都有工匠由沈毅带着来他们住的院落里,张允铮把他们随车运来的□□和箭矢,比照着草图,一件件地对人讲解。沈毅在一边听着,也不得不赞赏这个愣头青是个极为认真的人,深谙每件武器的构造和制作中的技巧。他不知道张允铮在南方一年,没干别的,就是天天闷头制作□□,自然门儿清。

      四皇子没了棋友,又不能出去,也常坐在一边旁观。

      他有时觉得很荒诞:本朝禁止民间研制武器,武将要增加军备,也需向朝廷报批。镇北侯就是再手握重兵,也不能悍然制造这些杀伤力极大的新式武器,现在这些人在这里干的事可都是犯法的,论律当斩。皇帝是自己的父亲,太子是自己的兄长,按照孝道,自己如果不顺从父兄的意愿,就是不孝不悌,要是在民间,可以被父兄活活杖毙都没处说理去。……

      可如果北戎真的像沈二小姐所说,三年后重兵入侵,中原不保,社稷无存,祖宗留下的江山失于外夷之手,万千百姓会死在战乱之中……若是自己为了尽孝而做出了让这些人抗敌无效的事,这种遗臭万年的罪恶,不知比不孝要沉重多少……

      四皇子只能暗叹:道义要凌驾在孝道之上,自己肯定要跟这些人站在一起,可怎么说,都算是德行有缺了,日后得夹着尾巴做人,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他只能以沈毅沈坚沈二小姐也瞒着他们的父亲镇北侯来自我安慰,犯罪有了伙伴,也就不那么孤单……

      苏婉娘每天还为大家做些针线,沈汶就是每天睡睡懒觉,有时打打坐。

      晚上吃饭时,张允铮一问“你今天做什么了?”

      沈汶的回答只能是:“休息了一天。”

      张允铮很得意地微抬了头:“我可是忙了一天!”

      段增和施和霖因为是郎中,被沈毅请去给兵士们看病,段增于是说:“就你忙吗?我也忙了一天!”然后他叹气:“军士们真是可怜,少衣少食,许多人有冻疮,气虚体弱。真打起来……”他摇头。

      施和霖也跟着摇头:“这里还没什么草药,要是打仗,止血治伤的药肯定不够的。”

      张允铮指挥着:“你们告诉季军师,让他协调。我下次来的时候,也可以送些草药来。”

      段增斜眼看张允铮:“你什么时候也变得人五人六的了?”

      张允铮翻眼皮说:“我现在可是头儿了,你有什么不满的?”

      段增马上说:“那要是这样的话,我需要止血的三七、爬山虎、芦荟、仙鹤草、血余炭、棕榈、蒲黄、艾叶、侧柏叶、槐花、白茅根、地榆、白及……”

      张允铮忙不迭地举手:“得了得了,你当头儿吧!我管你要东西!”

      大家都笑了。

      几个人在军营里享受着短暂的安逸的时光,离此地千里外的战场,却是一片血腥。

      吐谷可汗终于围堵住了那股叛军,并且合围成功。原本想先围段时间,让对方箭尽粮绝再决战,可是叛军过于骁勇,几次险些突围而去,吐谷可汗只好进行攻击。两方拼杀起来,从太阳升起到黑夜,又从黑夜到天明……双方都是北戎人,同样强悍,叛军处于绝境,反而更加凶狠。一人能杀几个不说,临死还会不顾任何刀剑,扑上去抱住敌人,将刀子插入对方身体,同归于尽。

      一向残忍的火罗都没有落下好,他与一个叛军撕斗时,突然胸口岔气,动作迟缓了片刻,结果被对方一刀砍在了鼻子上。虽然入骨不深,可是也是满脸鲜血,弄得他根本看不清东西,非但没法追上去杀了对方,反而陷入了几个人的围攻中。如果不是他的大哥贺多过来救阵,他险些死在战场上。

      火罗将这次遇险归结于他在南朝受的旧伤,日后一回都城,自然又杀了几个南朝的使者泄愤。

      吐谷可汗的兵将损失严重,是他一生征战中从来没有过的杀敌一千,自损三千的悲惨战役。

      直到天再黑下来时,叛乱的一方才几乎全被屠杀干净,冬日的草原上布满倒卧的人马尸体。吐谷可汗下令一个个检查尸体,一定要找出自己那个叛乱的弟弟。等人报来说找到了他的尸身后,吐谷可汗让人将他的尸首碎尸成块,喂给野狼!

      到了后半夜,战场上终于没有了喊杀声。乱匪除了在激战中突围而去的零星小队,均被歼灭。吐谷可汗舒了口气,抬头只见一轮圆月当空,亮得晃眼,才意识到时近正月十五,正是南朝汉人们的元宵节。

      燕城中的物资匮乏,军中的存粮勉强保证着兵士的温饱,还要间或向民众施粥,以免出现饿死人的情况。可就是如此,镇北侯为了鼓舞士气民心,还是让人布置了两条灯街,让民众张灯结彩,届时镇北侯还会带着幕僚将领前来观灯,好有个过节的气氛。季文昭和严氏自然会与镇北侯的其他幕僚们一起行动。

      军营里的张允铮在没有沈毅和季文昭的情况下,就可以自作主张。他被拘在这里快十天了,有些烦,晚饭后,就提议出去看看灯。

      施和霖不想出去,他天天在外面跑,就说道:“你们愿意去就去吧!这里太冷了,我老了,受不了,不出去了。”

      段增面带倦意地在椅子上坐着,说道:“我也在家守着吧,我今天看了上百个兵士,真是累了。”

      施和霖激动地看段增:“……儿啊!你真是个好孩子!”

      段增立眉:“谁还是孩子?!你别弄错了!”

      施和霖马上说:“好啦好啦,你不是孩子了!那么,你是不是就该成婚了……”

      段增打断:“你这么说,我可就去跟他们出去!”

      施和霖说:“那咱们不说这个了,我最近想起‘肘后方’里说的一个方子,也许能治冻疮,得跟你说说……”

      于是,段增和施和霖就留在了军营里,张允铮带着沈汶四皇子苏婉娘以及自己的人去看灯。

      在这里看灯实在没什么了不起的,京城的灯街肯定比这里要繁华,可四皇子却激动得心乱跳:他的心愿真的实现了!能像常人那样走路,与苏婉娘一起去观灯。

      因为沈毅警告过他们,说这城里线人多,有人可能认识他们,所以人们谁也不能露出面目,都穿得鼓鼓囊囊地,头上带着大帽子,还用围巾把脸捂着。只露了眼睛。

      张允铮让自己的人分散开,别露出像是护卫的样子,一群人在黑乎乎的街道上走了许多条街,才到了燕城的灯街。相比京城的繁华豁亮,这灯街就逊色多了。街两边高挂着式样简单的灯笼,店铺门脸也不堂皇。街上走的大多百姓穿得厚实,因是寒夜,捂脸的人也很多。青年男女倒是比京城的少年们要更大胆些,许多人并肩走着,还公然说笑,一点也不羞涩。

      一开始,沈汶和苏婉娘一起在前面走,其他人跟着,可当她们两个人站下来看一个灯上提着的灯谜时,四皇子快走了几步,站到了苏婉娘的身边。张允铮一看,自己也不能落了阵,也挪步站到了沈汶身旁。

      再起步时,就成了苏婉娘四皇子走在前面,沈汶和张允铮走在了后面。

      沈汶半撅了嘴,狠狠地瞪着前面两个人。

      张允铮笑了:“你这是嫉妒吧?”

      沈汶小声嘘了一下,可是低声说:“谁嫉妒?我只是……只是不想让人离婉娘姐姐这么近!”

      张允铮冷笑着:“这就是嫉妒!”

      沈汶甩了一下手道:“你懂个什么?!这是,这是珍惜我婉娘姐姐……”

      张允铮出声叹气:“算啦!为了安慰你这只嫉妒的猪,我就告诉你个招儿!”

      沈汶扭脸:“什么招儿?”

      张允铮瞥了她一眼,很高傲地说:“就是别看他们。”

      沈汶说:“他们就在我前面,怎么不看?”

      张允铮抬头挺胸,“你可以看我呀!”

      沈汶忸怩了,一扭肩膀:“谁想看你?!你有什么好看的?!”调子开始拉长,带着娇嗔的语气。

      张允铮立刻鄙夷地说:“你这是什么眼神?!还敢说自己不是猪?”

      沈汶拿胳膊肘去撞张允铮的胳膊:“你这个坏蛋!”

      张允铮不为所动,嘴里屈尊纡贵地说:“好啦,大元宵节的,我今夜就不跟你计较了!猪蹄什么的,尽管来吧!”

      沈汶一边笑,一边连连用胳膊去撞张允铮,嘴里说:“去去!你到那边走!”

      张允铮说:“那怎么行?眼神不好的猪走失了怎么办?好不容易送了一路,可不能丢了……”走得更近了些,跟沈汶肩并肩。

      沈汶脸有些发烧,不能接着撞张允铮了,她忽然感到了一种难言的亲密,张允铮刺猬一样的言辞,仿佛是一只只触角,向她伸过来,摇摆着等待着她的回应。

      可沈汶却不想说什么了,只在围巾后笑:两个人就是这么吵吵闹闹地长大的,现在看来,所有的争吵,都不过是一次次的交流。自己的心虽然装满了复仇的计谋,可张允铮就是凭着这些无理取闹而霸道地争得了一席之地。她现在心中的杂念太多,不可能全身心地去爱,但是被一个人陪伴着的这种感觉真好。无论日后会怎么样,她该好好享受现在的时刻……

      走在前面的苏婉娘其实也仔细听着后面的动静,听见沈汶两个人开始还拌了几句嘴,后来就没声音了,有些担心两个人在闹别扭。四皇子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着小声说:“你不必为他们担心,张小哥人很好。”他非常想说,若论为人真诚,他可比你那心机深沉的小姐好太多了,可是他没敢。

      苏婉娘悄声说:“我家小姐性子静,我原来以为她该找个对她温柔可亲的夫君呢。”

      四皇子想起自己的母亲对皇帝总是谦恭有礼,从来没有提高过声音,可最后却是孤独地被毒死,没有得到父亲的保护,有些伤感地说:“那些都是表面的,最要紧的,是一颗真心,对她有爱护之情。张小哥有……可……”你那小姐,没多少……

      苏婉娘点头说:“她倒也说起过,这次,要找个有真心的人。”

      四皇子不想再多谈那个让他有些畏惧的沈二小姐,及时地将谈话接入正题,对苏婉娘轻声说:“我可是真心的。”

      苏婉娘笑着低声道:“哪里有这么说自己的?”

      四皇子点头说:“当然可以说啦,你看我跟着你跑到这里来,也想护着你,还想和你过一辈子,你说,这是不是真的?”

      苏婉娘低着头说:“那我还得谢谢你?”

      四皇子摇头说:“不用谢,和我过一辈子就行了。”

      苏婉娘出声轻笑:“你倒是敢张口说,一辈子可长了。”

      四皇子说:“怎么会?你看那些书上写的,什么白驹过隙,什么岁月催人老,什么人生苦短,若是快乐,一辈子会很短。”

      苏婉娘有些怅然地点头说:“若是快乐啊……”

      四皇子轻轻地碰了下苏婉娘的胳膊说:“是啊,若是快乐,这辈子就转眼即逝。所以你要和我在一起,不然我的一辈子就会太长,度日如年般难熬。”

      苏婉娘侧脸看四皇子:“你跟谁学得这么会甜言蜜语了?”

      四皇子悄悄地紧靠在苏婉娘身边,轻声说:“这就是甜言蜜语了?可我怎么没觉得说出了我心里想的万千分之一呢?”

      苏婉娘很有些窘迫,但又不想挪步躲开四皇子,只能低了头小声说:“这还不叫甜言蜜语?简直,比蜜都浓了千百倍呢……”

      两个人都在面巾下笑得咧嘴,庆幸有巾子蒙了脸,谁也看不见自己这么快乐。因为在路上走,说悄悄话时两个人的头就要凑近,也不能说太大声,不久,两个人也都不说话了,胳膊几乎贴着一起走着。

      他们一些人走得并不快,可还是很快就把两条街都走完了,四皇子很有些恋恋不舍,他是在前面的人,就领头进了街边的一处开着门的店铺。

      这家店铺卖的是一些木雕,里面掌着灯火,冷冷清清的,除了一个瘦弱的年轻掌柜,一个人也没有。这也难怪,大荒年的,大家的钱都去买粮食了,谁还能买什么木雕?四皇子苏婉娘沈汶张允铮加上三四个跟着张允铮的人一进来,就把小店塞得满满实实。

      店里的架子上陈列着件件大小不一的木雕,四皇子看那木质十分一般,可雕工却很精细,一只公鸡的羽毛一片片都可以看得清,一个小麒麟雕得活灵活现的。想到自己其实没有银子,他拉下了面巾,扭头看张允铮。张允铮也扯下了围巾透气,看到四皇子的眼神,一点头说:“大家都随便挑,算是给家里人带个礼物,我来付银子。”

      众人一听,都应了声,探头去看木雕。

      四皇子心中很感激张允铮,他这么一说,就没有让自己难堪。

      苏婉娘也看来看去,小声说:“得给我弟弟挑一个……”

      四皇子忙将那小麒麟拿起递给苏婉娘,说道:“这个就雕得很好。”

      苏婉娘拿了,四皇子仔细看看,又捡了支木头钗子,钗子头上是一支梅花,四皇子小声说:“我们在外面,你可以戴着它,一点儿也不起眼。”

      苏婉娘脸红着点了下头。想着怎么也得给四皇子找一件东西,就选了支男人用的木簪,簪子头上是一条在浪中的鲤鱼,大概是取祝愿学子鲤鱼跃龙门之意。

      四皇子小声说:“我弱冠之时,就用这簪子吧。”

      苏婉娘说:“那怎么行?这是木头的,怎么也得用金呀玉的才行。”

      四皇子说:“金玉易得,可这燕城的木簪,还是你亲自挑的,没有诸多机缘,是得不到的,自然是要用这个了。”

      苏婉娘又笑,抿嘴不语。

      张允铮皱眉找了半天,最后,问木呆呆地站在柜台边傻看着他们这一群人的年轻掌柜说:“你这里有猪吗?”

      沈汶马上问:“有刺猬吗?”

      掌柜使劲眨眼,走到架子上去找,找到了生肖雕刻里的一只肥猪,接着上下踅摸,找到了抱着西瓜的一个刺猬。张允铮都拿了,自己又去挑了几个古里古怪的东西,沈汶知道他在给家人带东西,沈汶就也给自己的两个哥哥和严氏选了可以戴在头上的头饰,四皇子心里一动,给季文昭挑了个外面雕着竹叶的小笔筒。其他人也都挑了东西,沈汶说:“还得给郎中们买些。”

      张允铮就为段增挑了个能装药丸的小盒子,给施和霖拿了个雕着仙鹤的香托,都很新奇巧妙。

      他们七七八八地把东西放在了柜台上,竟然是一大堆,年轻掌柜一件件地数,怎么也加不出来个总数来,张允铮替他着急,说道:“你告诉我每件的价钱,我替你加。”

      掌柜使劲眨眼,艰难地说:“这个,我就记得生肖的要卖三十文,其他的,我忘了……”

      张允铮皱眉质问:“那你怎么赚钱?!”

      年轻掌柜结巴着说:“我爹和哥哥是……管卖东西的,他们去逛街了……我就在这里坐会儿……等他们回来。”

      四皇子见他紧张,忙笑着问:“这些是你雕的吗?”

      掌柜二十多岁,脸瘦而苍白,两颊陷落,眼睛无神,点头说:“是……是我。”

      四皇子问:“你雕一件要多少时间?”

      掌柜说:“这个,我也不知道,我雕上,就不知道时间了。”

      张允铮将十两银子的银票放在桌子上,说道:“这些该够了。”

      掌柜看着票子上复杂的花纹,他从来没有见过,问道:“这是多少?”

      张允铮没好气地说:“一两!”

      掌柜点头道:“应该够了。”

      大家都小声笑,沈汶问:“你有这么好的手艺,能不能效力军中呢?”

      掌柜摇头:“我看不清路,走出去就回不来了。”

      张允铮又拍下了一张十两银子的票子,叹气道:“算啦!再给你一两吧!”

      掌柜眨巴着眼睛看他说:“如果以前就够了,就不用再给了。”

      张允铮瞪眼:“不给你钱,你吃什么呀?!”

      掌柜看着张允铮有些胆怯,说道:“我爹给我吃的。”

      四皇子问道:“开这店赚钱吗?”

      掌柜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一直雕,我爹说,如果不开店,家里就放不下了……”

      四皇子又问:“你叫什么?”

      掌柜又使劲眨眼,有些迟疑地说:“好像……好像是祝长安。”

      张允铮啧声:“什么‘好像’?!”

      掌柜吓得耸肩,四皇子忙安慰说:“真是好名字啊,你这样的手艺,去京城也可以赚到钱了。”

      祝长安摇头说:“我爹说我们原来就是从那里来的。那里不好,这里好。”

      四皇子就不再问了,张允铮用手指点银票:“全揣好了!交给你爹,别给别人!懂吗?!”

      祝长安吓得把银票都放在怀里,对着张允铮使劲点头。

      他们走出了店,那边锣鼓齐鸣,街道两边人们都让开了中间的道路,原来是镇北侯带着一大队幕僚和将官走过来。民众们有的欢呼有的行礼,气氛特别热闹。

      沈汶踮着脚,努力想看到自己父亲的样子,灯火下,她能分辨出谁是镇北侯,因为沈毅和沈坚左右相伴着一个穿戴着轻甲的中年人。他们渐渐走近了,沈汶和苏婉娘都侧身躲在了张允铮和四皇子身后。张允铮和四皇子从没有见过镇北侯,于是就站在了前列。

      沈毅和沈坚看到了张允铮这几个人,都努力不往这边看。镇北侯却不知是犯了什么毛病,一个劲儿地看他们。

      张允铮微侧脸小声问四皇子:“你原来见过镇北侯吗?”

      四皇子也小声回答:“绝对没有正脸见过。”

      镇北侯像是被什么吸引着,偏偏地走到了张允铮和四皇子的面前,张允铮和四皇子只好把面巾拉到了嘴巴下面,抬手行了礼。镇北侯笑着问道:“你们捂得这么严实,肯定是外乡来的吧?”

      张允铮点头说:“正是,我才从南边过来,想看看这里能不能投军。”

      镇北侯拍了下张允铮的肩膀说:“好小伙子!来投军吧!你到中军来找沈督事就行了。”

      他身边的沈坚马上点头说:“我会安排。”狠狠地瞪了张允铮一眼,沈汶和苏婉娘都深低着头。

      镇北侯又对四皇子说:“这位公子可也是投军?”

      四皇子说:“额,我是来投亲的。”

      镇北侯笑着说:“只要你认字,随时可以来中军帐下,为朝廷尽一分力。”

      四皇子忙行礼道:“多谢侯爷。”

      沈毅说:“侯爷,那边舞龙的兵士已经准备好了。”

      镇北侯点头,张允铮和四皇子又行礼告别,镇北侯往不远处搭起的高台走去。张允铮和四皇子忙把面巾重新拉上了鼻梁,幕僚里的严氏和季文昭都扭头不看他们,看似正在谈笑,从他们面前走过去。

      等镇北侯的人都过去了,张允铮赶紧转身,想带着大家回军营,沈汶却说:“我们也去看看舞龙吧。”

      张允铮小声道:“你没看到你二哥的那一眼吗?他让我们回去!”

      沈汶看着镇北侯去的方向叹了口气,小声说:“我好久都没看到我爹了。刚才都不敢看他。一会儿舞龙的时候,我们在下面,我可以好好看看。”

      四皇子也低声说:“那边人多,该没事吧?”

      张允铮看四皇子:“你是不是很想看舞龙?”

      四皇子说:“听说是兵士在舞,是不是会很热闹?”

      张允铮无奈了,只好让一个人把他们刚买的东西先送回去,带着其他人随着人群往舞龙的场地走,可才出去不远,就被两个人拦住了。

      一个老汉拉着方才木雕店里的祝长安,指着张允铮几个人说:“是不是他们?你说的穿着,该是他们吧?”

      那个祝长安凑上前,看了张允铮的脸,点头说:“是。”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

      老汉看着有五十多,很硬朗,面容却苍老。他从怀里拿出一张十两银子的银票递给张允铮说:“这位公子,你付得太多了,十两就足够了。”

      张允铮没接,翻了个白眼说道:“我想多给他,你管得着吗?”

      老汉正色道:“不可!若是无偿而取,损了他的福报,还是还给公子好。”

      张允铮撇嘴道:“他雕得好,我觉得值那么多,什么叫无偿而取?你别这么古板!拿着吧!”

      老汉还是固执地说:“不必!不然请你们再回店中,多拿些木雕才行。”

      张允铮摇头说:“我们还得赶路,拿那么多木雕干什么?”

      沈汶说道:“这样吧,你先记下这银子,日后有人请他帮着雕个东西什么的,别推辞就是了。”

      老汉怀疑地看沈汶:“你们是什么人?”

      沈汶说:“是沈家军的人。”

      老汉摇头说:“我和我大儿都是木匠,本来就给沈家军做事了,不然那个木雕店也开不下去。真不能再要钱,这银子你还是拿回去吧。”说完硬把银票塞还给了张允铮,拉着那个瘦削的年轻人走了。

      张允铮有些郁闷地把银子揣回怀中,小声说:“老古板!”

      沈汶小声说:“也许是我哥带来的工匠呢,他们应该不缺钱。”

      张允铮说:“可那不是那个傻瓜挣的钱,说不定他们都看不起他呢,说他不挣钱之类的,你看他那么畏畏缩缩的。”

      沈汶说:“我们临走时还会见到我哥他们,让他们转过去就是了。”

      张允铮这才满意了:“好吧,一定要气气那个老头!”

      远处舞龙的锣鼓声响起来了,他们加快了脚步。人群越来越拥挤,张允铮和四皇子护在沈汶和苏婉娘的外侧,其他人给他们开路,挤到了高台下。

      沈汶抬头向台上看,这次可以清楚地看到了坐在台上的镇北侯。这才几年不见,沈汶觉得父亲老了许多。轻盔下的鬓发已然灰白,脸上全是深深的皱纹。沈汶又哭了,眼泪流下,把面巾打湿。

      喧嚣的锣鼓声里,那边几条火龙奔腾而来。一条红色,一条黑色,一条绿色,每条龙下有几十个大汉。因为是兵士所舞,动作格外激烈。这里又是边城,民风彪悍,不像京城那样规矩。只见口喷烟火的长龙上下翻飞,左右摇摆。前面举着宝珠的人引着三条龙来回争抢,一会儿翻滚,一会儿纠缠,溅起微尘。

      旁边击鼓的节奏越来越快,最后三龙下面的兵士们叠起罗汉,三龙直立起来,舞龙达到高潮。一时间,人声鼓声唢呐声大作,震天动地,旁边烟火齐放。原来举着缀满金银纸的巨大宝珠的人,将布制的宝珠从杆头拿下,奋力向空中一抛,三龙齐争,一只龙嘴里伸出一只手,一下碰到了宝珠,可是没抓住,反而把它击开了,宝珠从天而降,正砸向路边沈汶几个人的上空。

      沈汶见台上人的目光都追着宝珠向这边看来,忙低头往高个子的张允铮身后躲。苏婉娘也反应过来了,闪在了四皇子的肩膀后。四皇子知道苏婉娘在身后,就不能躲了,眼看着宝珠直下,他下意识地张开了手臂,一个大布球打在了他的怀里。三条龙的叠罗汉终于崩倒,兵士们同时跳下,仿佛三龙拜首,民众轰然,都纷纷回头看是谁拿到了宝珠。

      台上沈毅和沈坚已经看到了这几个人,连连在心中暗骂他们不谨慎,不回军营待着也就罢了,还来看龙舞,还来抢宝珠!

      四皇子见到一张张脸都冲着自己看过来,紧张地连声问:“怎么办?!怎么办?!”

      张允铮说:“快扔出去呀!”

      四皇子使劲将宝珠扔了出去,离得近的一条黑色龙头里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了宝珠。

      趁着人们扭脸去看宝珠,张允铮低声说:“我们快走!”也不讲究礼数了,拉了沈汶的一只胳膊,从人群里往外挤。四皇子马上学习,也拉了苏婉娘的手,跟着张允铮逆着人流而行,其他人帮着推搡,不久他们冲出了拥挤,回到了空旷的黑暗处。

      张允铮才放开了沈汶的胳膊,沈汶倒是没顾得上计较张允铮的鲁莽,马上问跟上来的四皇子说:“你接着龙珠时蒙着脸吗?”

      四皇子点头:“是,面巾还在。”

      沈汶又问张允铮:“你的呢?”

      张允铮说:“我的面巾一直在。”

      沈汶放下心来:“那应该还好吧?”

      张允铮说:“我们还是得小心,先别回军营了,来回走走吧。”

      几个人在街上转了几圈,都冻得手脚冰凉,确定没人跟着他们了,才回到了军营。段增和施和霖都睡了,正厅桌子上摆着方才他们买的那些木雕。

      苏婉娘忙找人烧水。几个人烤着火盆喝了热水,刚刚暖和过来,还没有洗漱,沈毅就一个人来他们了。

      沈毅一进门皱着眉对沈汶说:“你们也太不大意了!怎么能这么引人注目?我来的街上,人们在议论,说三龙齐拜,那个得了龙珠的定是个异人,大家正到处找呢……”

      他还没说完,外面有人声,片刻后,季文昭进来了。他一进门就说了跟沈毅同样的话:“我在中军院子里就听着大家说什么‘从没见过三龙同时叩拜’、‘也许是京城来的’之类的话,有人还说当时看到的是个青年男子。我一不在,你们怎么就这么胡来?”他看向四皇子:“你一向是他们里面老成的,怎么能去抱龙珠?我在高台的后面,隔那么远都看出是你们了。”

      四皇子抱歉地说:“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沈汶赶快将买的木雕男子发簪给沈毅:“大哥,这是给你买的。”

      沈毅还是沉着脸,可马上伸手接过来,说道:“多谢小妹了。”

      四皇子也忙从桌子上拿起了笔筒,讨好地递给季文昭。

      季文昭也很惊讶,问道:“你给我买了东西?这多不好意思……”想到这一路与蒋公子处得那么好,有些后悔方才责备了他。蒋公子的性子自然不会去抢龙珠的,一定是凑巧了。

      季文昭改了口气:“当然,我认出你们来,也是因为我知道你们是谁。你们捂了脸,别人定是看不出来的。……你们这个年过得怎么样?我在侯爷宴上喝的酒比我们在那个酒窖喝的差多了,话说那是我最尽兴的一次醉酒……”不再提今晚的事了。

      沈毅对季文昭这么容易就被收买了,很看不起地白了他一眼,扭脸继续教训沈汶说:“你莫怪我发火,侯爷不知怎么了,晚上一个劲儿念叨,说什么街上碰到的那位小哥长得很帅气,另一个看着眼熟……”

      四皇子吓得说:“我真没见过镇北侯啊!”可他没说镇北侯见过他爹!

      沈毅不知道四皇子的身份,没多想,只说道:“也许你们得换个地方住。”

      沈汶点头说:“我们过两天也得出发了,这样吧,我们明天就去城外,从那里出发去北戎……”

      季文昭想到四皇子的请求,加上方才四皇子给了他笔筒,他觉得很感动,就问:“去那边有风险吗?”

      沈汶思考着:“不该有太大的风险……”

      季文昭马上说:“那我们就带蒋公子去吧,这样根本不会有人在这里看见他了。”

      沈汶皱了细眉:怎么能带四皇子去北戎呢?就摇了摇头。

      四皇子看季文昭,季文昭对他使了个眼色,表示让他稍安勿躁。

      沈毅问道:“我们去北戎到底是为了何事?”

      沈汶看了看门口,沈毅说:“这是我的兵营,这里每个人都是我亲自选的。”张允铮还是出去了片刻,然后回来说:“周围肯定没别人。”

      几个人看向沈汶,等她解释。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时尚先生
    快乐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2015617/115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