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无天下

　　“这是哪里？”小沐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站在一座白玉桥上，四周一派春暖花开，鸟语花香。
　　向桥下望，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有鱼儿跃起，灵动活泼。河时而宽，时而窄，小沐用力揉揉眼睛，那条河的确在不时变化。
　　这里的一派生机让小沐有些困惑，我不是在解毒吗？怎么跑来这里了？
　　“呀！”小沐瞪圆眼睛，展着双臂望向自己，怎么……怎么自己穿着导游服？！
　　“牟小染？”轻声的呼唤，小沐望去，只见一身淡绿色华服的女子站在一叶扁舟内看着自己，四周开始升起雾气，朦胧中小舟顺着河水来到桥跟前竟自然而然停住了。
　　“你！”小沐惊讶大叫，“你怎么长得和我一样？！”
　　“对啊，我们当然会长得一样。”那女子掩面而笑，笑声清脆动听。
　　小沐看着她的装束，忽而豁然开朗，“你是沐轻浅！怪了，我见到了你……我又死了？！”
　　沐轻浅摇摇头，“我又不是阎王，怎么看到我你就死了呢。估计你正被施救吧。”
　　“你没死？那我……”小沐一愣。
　　“轻浅一直昏迷，老是一个人在这里，真真无聊。”沐轻浅嘟着嘴，“不对不对，其实是你在昏迷。呃，有点乱哦……”她挠挠头，有些不知如何表达，伸手招呼道，“还是过来你我二人坐着说吧。”
　　“哦，好。”小沐抬步想走下桥。
　　“小染跳下来即可。”沐轻浅笑的美好，看着小沐难以置信的表情，“放心吧，我们就是彼此，轻浅怎么忍心伤害小染。”
　　小沐权衡一下，小心翼翼地站上桥的扶手，闭着眼——跳！
　　呼呼呼——
　　感觉一阵阵风从耳边刮过，怎么这么久还没到？小沐好奇地睁开眼睛，哇，这桥这么高？！
　　小沐仍然在向下落，感觉好久之后，终于看到了小舟上的沐轻浅，轻浅笑着伸手接住落下来的小沐，“慢慢来，不用急，不要怕。”
　　“怎么会这样？！”小沐在船上站定，不可思议地东瞅西看。
　　“此地名曰幽然境，轻浅也是来到此处之后才发现，看似很近，实则深远。”沐轻浅和小沐分坐小舟两头，刚坐稳，小舟就漂动起来。
　　小沐惊喜地俯身划划河水，“好凉快啊。”
　　水中的小鱼似乎对这只玉手的到来欢喜不已，前赴后继地追着亲小沐的手，小沐不由咯咯地笑起来。
　　沐轻浅坐在对面看着小沐，一脸欣慰，“小染从小便如此开朗吗？”
　　“嗯？”小沐抬起头，大大的笑容犹如阳光般耀眼，“哦，是啊。他们都嫌我太乐观呢。”
　　“他们？”轻浅歪着头询问。
　　“我的家人，姥姥姥爷，爸爸妈妈，还有我姐姐。”小沐抖着手上的水，“也许祖父母不会嫌弃我，可惜他们早早就辞世了，我都没有见过他们。”
　　一时间，两个人都安静下来。
　　沐轻浅神色有些忧伤，小沐若有所思地揪着自己的白T恤，T恤上还印着五个大字——碧舟旅行社。
　　“你知道吗？我跑进了你的身体，做了一百多天的你。”小沐抿着嘴，看向轻浅。
　　同样的面颊幽幽望着小沐，“嗯嗯，原本轻浅也要去小染的身体，可因为小染从山崖掉落，跌落在一处突出的巨石，伤到了头，一直昏迷不醒，轻浅这才滞留在此。”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这里有人告诉你？ta在哪里？”小沐激动地身体前倾，小舟微微晃动。
　　“小染被救之后有一次意识短暂清醒过，虽然没能睁开眼看到人，但听到身边有人在说话，其中一位似乎是小染的姐姐，还有……”沐轻浅努力回忆。
　　小沐猛地站起抓住沐轻浅的手腕，眼眶早已湿润，“轻浅，你听到了？听到她说什么？我的父母也在吗？”
　　“小染，别急，轻浅一定把知道的一五一十都告知于你。”轻浅扶上小沐颤抖的手，轻声劝慰，“我与你立场相同，感同身受。”
　　小沐慢慢坐回去，眼泪滴在衣襟上，猛点头，“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小染这样才是正常的吧。”轻浅羡慕地看着小沐，“轻浅也好想发泄出来，可是能为谁哭泣呢？小染有这般疼爱自己的家人，而轻浅，所有能称得上“亲人”二字的人都不喜欢我，巴不得我消失……他们终于如愿了。”
　　小沐皱起眉头，沐轻浅为何如此说？难道……难道她不知道沐家已经……
　　“轻浅，你为何会跌落云雾崖？”小沐轻声问。
　　“我是坠崖身亡？”轻浅哭丧着脸，“轻浅什么都不记得，不知为何，记忆只停留在订亲那晚。”
　　“订亲？”小沐大吃一惊，“你订亲了？”
　　轻浅脸颊微醺，轻轻点头，“是的，轻浅同叶公子订了亲。”
　　“哦。”小沐了然地回答，突然抬头，“什么？叶，叶公子？叶自吟？那个独眼龙？”
　　轻浅眨眨眼，“嗯嗯，正是。小染见过叶公子了？不过，称其‘独眼龙’不太礼貌吧。”
　　“Sorry，Sorry，口不择言。”小沐慌忙道歉，“见是见过，只是当时我是女扮男装，啊不，你是女扮男装。”
　　“这样啊……”轻浅有些失望地低下头，眼圈红起来，“没关系，反正轻浅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叶公子了。”
　　小沐长长的睫毛忽闪三下，“为什么？”
　　“小染，我们再也回不去了。”轻浅抬起头时已然泪流满面，“轻浅呆在这里这么久，发现很多，了解很多，就理解很多。你我本是已逝之人，上苍眷顾，给予一次重生的机会，你若不要，只能去死，别无他选。”
　　小沐微张着嘴，浑身无力起来，“你，确定？”
　　“自古有得必有失，你我二人已然十分幸运，互相能做的，也就是轻浅照顾好小染的家人，希望小染也照顾轻浅的……家人，还有叶公子……”
　　“所以，我们，只能感恩地接受一切。”小沐颓然地自言自语。
　　轻浅上前握住小沐冰凉的双手，“小染，对不起，待昏迷的你醒来，我一定做好牟小染，一个好外孙女，好女儿，好妹妹。对不起，是我，霸占了你原本幸福的家庭。”
　　小沐释然地摇摇头，反握住轻浅的双手，“轻浅，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事已至此，我们就做好自己该做的吧。我的家人，拜托你了，你的家人……也请放心托付给我吧。”
　　小沐没有说出真相，既然沐轻浅要去做牟小染，既然老天让她失忆，那么，就让她没有任何包袱地开始全新的生活吧。过去的十六年她所经历的已经够苦了，也许这一切是老天在补偿她，而自己，只是捡了个便宜，留下这条命，开始自己的异世人生，替她去做完她该做的事吧。
　　轻浅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掉在衣裙上，“小染。”
　　“我们都做到无愧于心就好。”小沐揉揉盈盈泪光的双眸，眼神坚定地对轻浅说。
　　轻浅咬咬嘴唇，顿了顿，用力点了点头。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小舟已漂入一池宽阔的湖水，有一片片的莲花静谧绽放，绿油油的荷叶盛着些许露水，莲蓬高高耸立，仿佛在等人采摘。
　　“这里很美对不对？”轻浅神色淡淡地望着那些莲花。
　　小沐也望去，点点头，“是啊，很美。你在这里呆很久了吧？”
　　轻浅轻轻点点头，“不过，轻浅应该快走了，你看，我愈来愈趋向透明。”
　　小沐挑眉一惊，仔细看向轻浅，果然，比刚见到时透明了一些，就像一幅画被阳光暴晒会变得越来越浅。
　　“对了，轻浅，那天与我一同坠下云雾崖的男生呢？”小沐突然想起还有这一茬。
　　“他……”轻浅刚吐出一个字，小舟开始剧烈摇晃，小沐和轻浅不得不把着船沿儿努力稳住自己不掉入湖中。
　　“难道要醒了？”轻浅小声自语，眼睛忽然一亮，兴奋地对小沐说，“小染，也许你能见家人最后一面。”
　　小沐惊喜不已，“你是说，异世的沐轻浅苏醒前，我可以回到二十一世纪呆一阵子？”
　　“嗯嗯。”轻浅也有些激动，用力点点头，“轻浅留在这里，你去吧。只是时间长短难以确定，小染要自行把握。”
　　“可是……”小沐有些犹豫。
　　“小染，”小舟摇晃的越来越剧烈，“不用担心轻浅。你看，我还没有完全透明，也就是说还来得及。若能让你见一见亲人，我也可以心安一些。只是时间紧迫，你一定要珍惜啊！”
　　小沐感谢地看着轻浅，嘴唇因激动微微颤抖。
　　“是漩涡！快，小染，快跳！”轻浅指着小舟下面越来越大的漩涡，催促起小沐。
　　小沐定神冲轻浅点点头，毅然决然地跳了下去，漩涡开始慢慢变小，那声“谢谢”淹没在水中……
　　湖水慢慢恢复平静，轻浅呆呆地望着水面，长发垂在胸前，因为在变得透明，而显得不那么乌黑了。

　　“小染，对不起。”一滴泪，打在明镜般的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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