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无天下

　　农历十一月廿九，大街小巷逐渐张灯结彩，爆竹烟花开始出摊售卖。
　　叶府，却堪比除夕春节，门外车水马龙，拜会访客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门内皇亲国戚，王孙贵族，江湖世家，宾朋满座，觥筹交错。
　　“姐姐，你端了一上午，我来替你吧，快回去休息。”小侍女鸢尾拦下端着礼盘匆匆赶往门口的侍女萤草。
　　胳膊确感无力的萤草忧心忡忡地看看沉甸甸的玉石礼盘，“鸢尾，许多贵客带来的稀世珍宝都要单独放在礼盘上以供观赏，真的非常沉，你……”
　　鸢尾举起手臂捏了捏，一脸骄傲，“小尾巴可是很有力气哒！姐姐放心，只是端着嘛，没问题的。”说着，稳稳接过礼盘，毫不费力。
　　萤草微微惊讶，“没想到你还蛮有力气的。”
　　“这回放心去休息吧，叶家的面子我会保住哒。”鸢尾拍拍胸脯，一脸胸有成足，开心奔向大门口……

　　“有请，天诏国韩将军府，情郡主，歃血宝剑一柄。”门口小厮声音洪亮。
　　宾客们纷纷议论起来——
　　“歃血宝剑？老夫没有听错吧？”
　　“难道是同一把？”
　　“你们是在说韩老将军当年唯一一次败绩的大战中所用的宝剑？”
　　……
　　一身铜黄色男装扮相的韩情对众人的议论置若罔闻，走到立于叶府门口的叶自吟面前，“在下替家父前来恭喜叶公子生辰。”
　　左眼仍旧戴着黑丝绒眼罩的叶自吟微微颔首，“多谢。”
　　韩情毫不在意，似乎本也未曾期待任何回应，话音未落，径自踏入叶府。脚步扎实稳固，可见练武多年，根基纯厚。
　　与韩情擦肩而过的鸢尾好奇地回首望她那一身英气，继而来到叶自吟身边站定，稳稳端着礼盘。

　　“有请，天诏国丞相府，郭丞相，郭大小姐，碧玺夔一座。”
　　“哈哈哈，叶公子，恭喜恭喜。”一身轻衣罗裙的少女扶着笑容满面的郭丞相来到叶自吟面前，“这是小女晚舟。”
　　郭晚舟施施然作揖，温婉可人，“晚舟见过叶公子。今日家父带来上古宝物碧玺夔，望公子喜欢。”
　　叶自吟独眼目视前方，淡漠回应，“多谢。”
　　郭老丞相蹙起眉来，却没说什么，郭晚舟则十分不悦，微微咬唇。
　　小厮用手帕小心翼翼将碧玺夔自檀木盒中拿出，放在鸢尾端着的礼盘上，鸢尾却正在走神，目不转睛地看着叶自吟，手上一歪，翠绿的碧玺夔顺势滑下……
　　“啊！”郭晚舟惊声尖叫，引来众人目光。
　　嗖——
　　一抹蓝色一闪而过，星宙倚靠柱子，单手把玩着碧玺夔，“这什么东西，丑丑的。”
　　“你是何人，怎敢亵渎丞相府的珍藏！”郭晚舟气呼呼地质问星宙，转身见鸢尾呆呆抱着礼盘，仍处于失措当中，不由更气，扬手扇去……
　　“嗯？”郭晚舟怒视抓住自己手腕，一身米黄色的水淡泊，“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竟敢非礼丞相府的大小姐！”
　　“非礼？”一袭白衣，外披一层轻薄白纱的云趣，在这寒风瑟瑟的冬日，饶有兴趣地摇着折扇，自不远处穿越人群而来，众人纷纷自觉让路，“要说小爷非礼郭小姐还有些许可能，我们的淡泊公子，举世无双的海裕皇子，怕是没兴致。”
　　“就是就是！”星宙将碧玺夔塞给吓呆的小厮，闪到云趣身边，Q萌的脸上写满“双手赞成”。
　　郭老丞相一听，赶忙换下神情，拉过女儿，“晚舟，不得无礼，快来见过海裕国淡泊皇子。想必另外两位应该就是四大世家云家的大少爷和鹿鸣国的宙世子。”
　　“恕淡泊无礼，见过郭丞相。”水淡泊果然还是那个水淡泊啊，世人眼中，完美无缺。
　　“可是，父亲，他们调笑我！”郭晚舟不情愿地跺脚，感觉水淡泊放开自己手腕，再次向呆掉的鸢尾扬起手掌……
　　啪——
　　一时间，宾客惊呆。
　　郭晚舟捂着右脸跌倒在地，震惊地看向护在鸢尾身前的叶自吟。
　　水淡泊微怔。
　　星宙惊得嘴巴张开，有鸡蛋那么大那么圆。
　　云趣哼笑一声，转身招呼，“哎呦，美人啊美人，让小爷好等。”
　　原本隐忍的郭老丞相此刻脸色一沉，寒声问，“叶自吟，这是何意？”
　　叶自吟却在跑神，紧盯人群中一抹绿色身影，郭老丞相见状更怒，胡子都要飞起来了。
　　鸢尾紧张地咽下口水，浑身颤抖，看着眼前的高大身影，心中充满感激，扑通跪到郭老丞相面前，“丞相大人息怒，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您不要因为奴婢和大少爷置气，大少爷不是有意而为。”
　　“呜呜呜，爹！他打女儿巴掌！”郭晚舟顿时进入歇斯底里模式，捂着脸嚎啕痛哭，“爹要为女儿出气！呜呜呜，断了叶自吟的手，杀了这个贱奴！”
　　众人进入吃瓜模式。
　　“不要！不要！”鸢尾一听，慌张失措地转跪郭晚舟，“郭大小姐，对不起对不起，请您原谅大少爷。您杀了奴婢吧，奴婢无父无母，孤身一人，死不足惜。”
　　叶自吟原本在人群中寻觅的眼神忽然顿住，向不停磕头的鸢尾望去，眼泪泛滥的鸢尾早已磕破了额头，血顺着鼻头滴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叶自吟冷漠的脸竟有一丝……同情？
　　水淡泊见紫色身影自人群中闪过，默默退至一边，置身事外。
　　星宙非要上前说上一说，却被云趣的折扇拦下，云趣依然是一脸玩世不恭，坐等好戏的坏笑。
　　“郭大小姐，地面寒凉，有害身体，还请起身说话。”
　　溪水般清澈，铜铃般动听的声音自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传来，众人纷纷散开，一名绿色长裙，身披淡绿色白貂绒披风的少女，缓缓走入视线。
　　“美人儿让小爷好等，鹿鸣一见实难忘怀啊。”云趣用折扇转了转那抹刘海儿，挑逗地看着少女。
　　少女狠狠瞪他，走到叶府大门的台阶下，作揖，“小女子沐轻浅，见过郭丞相，淡泊公子，叶公子，郭大小姐。”
　　“你是，沐轻浅？”郭老丞相眯眼，难以置信，传闻中那般不堪的沐家二小姐，竟是这般……
　　肤若凝脂，唇若朱砂，眉如远黛，眸似星涯，亭亭玉立，婀娜淡雅。
　　轻浅笑着点头，“正是。”
　　天诏众人面面相觑，这是沐家二小姐？好吃懒做？奇丑无比？蠢笨如猪？心狠手辣？哪一点能和眼前这梦境里才能见到的仙子有关？
　　郭晚舟见大家纷纷愣住，爹爹也不关心自己，愤懑不平，“爹！爹！您发什么呆呀！快为女儿讨回公道！”
　　“郭大小姐，轻浅向来支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轻浅非常肯定地点头。
　　水淡泊原本只顾看角落里的紫色身影，却被轻浅的话吸引回目光——这丫头想做什么？
　　星宙一头雾水地挠头——她支持叶自吟断臂，处死侍女？？
　　云趣神情不变，打开折扇继续扇，也不知零下多少度才能让他觉得不热。
　　叶自吟收回轻浅身上殷切的目光，扶起鸢尾，抓着她颤抖的双肩，“不要怕。”
　　这三个字，从叶自吟嘴里吐出，已然震惊众人，更遑论，语气中的一丝温情。
　　轻浅笑笑，拾阶而上，扶起郭晚舟，“郭大小姐，叶家侍女做错事，自然要叶府管家处置，若我等代人处罚，岂不叫外人看天诏的笑话。叶家在天诏百年，不谈功劳，总有苦劳，当年天诏与鹿鸣一役，粮草军饷，叶家，甚至云家，都有所贡献，郭丞相想必也是看在过往的交情上才赏脸前来祝贺的吧。”
　　郭老丞相抚胡，蹙眉不语。
　　轻浅则偷偷向迟迟赶来的叶管家使个眼色，叶管家见情形匆忙转身离去。
　　“碧玺夔安然无恙，皆大欢喜。如此珍宝，郭丞相真是有心了。”轻浅啧啧称赞，“细观玉轩吟，一生良苦心。雕琢复雕琢，片玉万黄金。郭大小姐生气着急的有理，轻浅甚是理解。”
　　“沐二小姐对玉器颇有见地。”郭老丞相不再有怒气。
　　“略有所闻。”轻浅微微颔首，扶起懵B中的郭晚舟，“郭大小姐，这侍女就交给叶府处理吧，我们入府品美食，赏歌舞如何？”
　　郭晚舟起身，思前想后仍觉委屈，“你不要误导大家，我知道沐家和叶家有婚约！难道我丞相府的大小姐要白白挨叶自吟一掌？”
　　“非也非也。”轻浅不慌不忙，“这一点可以让大家，让郭丞相见证，郭大小姐脸上一丝掌印都没有，仍旧白皙紧致，明艳动人。之所以感受到掌力，是因为叶公子身形过快，又内力浑厚，在挡向侍女身前时，真气夹杂风袭出所致。叶公子实属无心，但郭大小姐的确委屈，轻浅略懂医术，可否入府为小姐查看，确保无虞？”
　　“略懂，也敢为我查看？”郭晚舟皱眉。
　　轻浅淡笑，“轻浅不才，是神医南宫策的弟子。”
　　“何止！是养女！”人群中传来喊声。
　　“郭丞相，有失远迎！”一个硬朗的男声传来，随即一身烟紫色长袍的叶流芳匆匆赶来，“快请进门，恕老夫招待不周。”身后跟着叶管家。
　　郭老丞相笑起来，“在门口被些琐事耽误了，已无大碍，老身同叶兄入府叙旧。”说着，二人丢下众人便进了叶府。

　　“郭大小姐，我们也走吧？”轻浅一个“请”的手势，便提裙进了叶府，郭晚舟嘟嘴，不情愿地跟入。
　　“二师兄，轻浅今日怎么了？性子如此好？”星宙百思不得其解，空谷传音问道。
　　“啊！”紧接着捂头痛呼，“干嘛又打我？”
　　云趣大步离开，跟上轻浅和晚舟，丢下一句空谷回音，“轻浅是你能叫的吗？”
　　叶自吟似也想跟上，鸢尾却身体一软，倒向地面，他慌忙揽住，抱起入府。

　　“有请，沐家二小姐，云家大少爷，毒狱庄墨庄主，海裕国淡泊公子，鹿鸣国宙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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