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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粉饰太平
纪允似笑非笑,也不多言,唤了声小童便关门进屋去了。原在一旁侍立的小童指着回路,说道:“小郡王,随小的回去罢。”说着提起地上的灯笼,引着我往外走。
我心绪翻涌,盯着小童手中妖红色的灯笼木然地跟着他往外走。那灯笼晕出一圈圈朦胧的光晕,随着小童持灯的手上下轻轻跳动,活像一团扑闪不定的诡异橙火。忽而一阵大风掀地而起,仿佛凝聚了四周山灵树精的狂啸,由南至北,穿透了夜的胸膛。夜袭的凉风贴面贴耳流窜而过,我呆立原地,裸露在外肌肤上的寒毛有感应地竖了起来。小童手中的灯被吓得收起了燃烧着的外围火翅,只剩孤零零的火核执著地跳动着。只是刹那的工夫,小小的火核又放肆地吐出它的焰舌,看形状竟像人嘴角的狞笑。我心底一颤,觉出风已静息。只是风过之后,夜幕的黑衣竟更像甲胄一般沉沉地加在身上。我被这无形的重压一压,只觉呼吸滞塞,心底的委屈一股脑儿全涌了上来。
“小郡王,走罢。”小童离我约有五步开外,在那儿唤我。
耳际小童的声音仿佛来自远方。他仍等在那里,黑衣白面,高冠宽袖,竟叫我恍惚忆起了有一回宫宴上日本国使者进献的《地狱变》屏风。屏风里的招魂使者仿佛便是如此,而屏风中的幽冥……
“小郡王?”小童又唤了一声。
我蓦地回过神来,连走几步跟上。小童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继续往前走。
等我魂不守舍地到家时,戌时已过了一刻。我朝着闲闲馆走去,不曾想从花柳环护的小径中竟转出几个道士来。我定睛一看,为首那人却是个熟人。我忙上前作揖,那人也忙还礼,说道:“向小郡王讨喜了。”
我一怔,问道:“张天师,敢问喜从何来?”
张天师笑道:“小郡王可要做小叔子了。”
“大哥他要娶亲了?”
张天师点头道:“正是,贫道今日就是为郡王择个吉时,好去提亲。”
“是哪家的姑娘?”
张天师哈哈笑道:“说来有缘,就是邻府的祝大小姐。”
我点点头,再问:“那何时前去提亲呢?”
“两日之后。”
彼此又说了些闲话,张天师方告辞去了。
回到闲闲馆,眠花急问道:“小爷去哪儿了?”
我心想若是以实相告,眠花不免又要徒增烦恼,于是按纪允嘱咐的说道:“路遇纪允,他非要我与他一些名贵药材。你也知道他的性子,不给不行。你便从府库中挑几样好的,包好了给他送过去,也免得惹麻烦。”
眠花不解:“何以无缘无故的,向你讨药材呢?”
“纪允这人行事诡秘,非我等所能察。由他去罢。”
于是一夜无话。接下来两日合府上下俱是忙碌,尤其是母亲,恨不得能生出三张嘴九只手来。我每每前去问安,不是见她拿着西洋镜片儿核对礼品清单,就是听她叮嘱管事的老人儿这个那个,或是对着高僧道长求卜问卦,凡事必要妥妥帖帖、明明白白的方肯罢休。
我好容易逮了个空等母亲清闲下来,忙问:“母亲,大哥这事怎的这么快就定了下来?”
母亲看了我一眼,道:“这事不是加冠大典前就商议着吗,难不成你忘了?当时我还问你是否中意祝府两位小姐呢?”
“可大哥当时说他并没有中意的女孩子。”
“你当人人都与你一般懵然不知吗?这几日伯丑与羽间是怎样情形,全府上下有几个看不出来的?”
“即便如此,祝府那边……”
“你父亲这几日也明里暗里与祝太师通过多次气了,想来祝府那边也满意这门亲事的。”
我竟不知这些,我心底不由升起了懊恼之意,正想抱怨几句,却又有一个管事的进来,拿着一张红帖,说道:“请王妃安,王妃上回说的龙凤镯子的样子那边说是怕来不及订做,现有这几种样子,还请王妃过目。”
母亲接过红帖,仔细看起来。我见母亲恐又不得闲,只得默默退了出去。
我沿着抄手游廊走去,不时便有婆子们拿着捧盒或是帖子擦身而过。她们见了我,忙忙地行个礼,也不等我让她们起来,便急急地去了。我正觉得没趣,后面却有一人叫住了我。
我忙转身,叫道:“大哥。”
大哥今日只穿着一身便服,也不梳髻,却依旧丰神迥异。大哥道:“自加冠礼后,却也不曾见你。”
我笑道:“大哥这两日定忙得很,哪能得空见我。”
“这儿婆子来来往往的,我们去那一边吧。”大哥说着走出抄手游廊,往花园里的凉亭里去。我虽心有疑惑,还是跟着大哥走到凉亭。
我见大哥坐了,也邻着他坐下,问道:“大哥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成师说?”
大哥说道:“只是有些时候不见,想与你单独说说话罢了。”
我见大哥眉间隐约有忧色,问道:“就要成亲的人了,还有什么烦心事吗?”
大哥本看着亭外的景色,此时转过脸来看着我,“那日圣上……”大哥踟躇道,“我心中实在不安。”
我心里突地一跳,知道大哥说的是加冠大典那日圣上言语上的反复。我握住大哥在桌上的手,说道:“成师于朝堂之事所知甚少,也远不及大哥足智多谋。可大哥若是信成师,不妨说与成师一听,或许能排遣大哥心中忧虑。”
大哥垂头沉思,良久方道:“他疑我。”
“疑你什么?”我抓紧了大哥的手,几乎紧接着他的话问道。
“篡国。”
这两字大哥说的极轻,可在我耳边却犹似一声霹雳。我握住大哥的手颤抖起来,说道:“怎么可能?”
大哥反手握住我,目光深邃地看向我,似要与我力量一般,说道:“只是我的猜测,成师不必害怕。只是……”大哥犹豫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若是不幸言中,成师你要从中尽力转圜,保熙王府上下平安。”
“我……”以我之力,我要如何从中转圜。我看着大哥,却说不出口。
大哥见我一脸紧张,轻笑道:“或许只是我妄加揣测了。快入夜了,我们走罢。”
我看向亭外,橙黄色的太阳正面对我们,缓慢地、庄重地下沉着。这亘古的仪式日复一日地重演着,可偏在今日,落日在我看来竟像什么不祥之兆一般,烙进我的脑海,使我久久不能释怀。
第二日,父亲母亲带着大哥与我,连同媒人一起,亲至祝府提亲。虽则双方对彼此也算知根知底,可仍免不了按部就班地进行仪式,听媒人叨叨地絮说着,。
我虽见着上座的父亲与祝太师言谈甚欢,又见媒人不时奉承着两方,大哥也适时地点头回礼,可眼前的景象却愈发不真实起来。仿佛我所见到的不过是面故意作弄人的镜子,它在镜面上添上锦缀上花,逗得世人们开心后,就要“喀嚓”一声,突然破碎了镜面,让世人生生唬一跳,之后捂着胸口确信原来盛世之景只不过是镜花水月,而疮痍的现实就像这四分五裂的镜片一般,无力自完。有时这镜子过分起来,还会趁势将锋利的镜片插进观者的身体,看着血流不止的受害者而洋洋得意。
我模模糊糊地过了一个上午,只听得最后祝太师要留我们一起用膳。在席上祝太师特意叫出了羽间与羽闲,陪我们一同用饭。
多日不见,羽间依旧清丽脱俗,羽闲也仍然灵动活波。她们二人向我们施了一礼,在祝夫人身旁坐了。
因席上长辈众多,羽间并不敢与大哥有过多眼神交流,只是偶尔一瞥,或恰巧遇上大哥的眼神,旋即便红了脸,仍是低头吃饭。而羽闲虽然顽皮,却也碍于礼数,只是闷闷地吃饭,不敢多言。
于是只有父亲与祝太师你来我往,说东道西,倒也使席上不显得那么沉闷。
我身旁坐着的是祝太师的独子祝夷,先前在茶楼见过面的。此时又恰好坐在一处,以祝夷的脾性,顿觉我们二人亲近起来。祝夷见我只闷头吃饭,便压低了声音问道:“成师,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我忙道:“哪里哪里。只是近来偶有微恙,吃不下许多东西。”
祝夷一听,便道:“那就吃些清淡的。”说着便从远处夹了一些青菜放我碗里。
我忙道谢。
祝夷笑道:“何必客气,日后都是一家人。”说着看了羽闲一眼。
我也顺着祝夷的目光看向羽闲,只见羽闲也飞快地看了我们这边一眼。
我脸一红,本想对祝夷说我与羽闲离一家人可差着远呢,可转而想起大哥与羽间已经订亲,说我们现是一家人仿佛也没错。
我摇摇头,不去想这些。
不一会儿席散,祝太师颇通情达理地让羽间两姊妹带着大哥与我去祝府后花园逛逛。
在后花园里,我与羽闲自是不能扫兴,于是只远远地在后面跟着羽间与大哥。
我今见了羽间,满心里便是纪允要我做的事,只觉烦躁异常,也没有什么兴致与羽闲说话,只是偶尔敷衍几句。
等到末了,大哥与羽间自是未尽兴,在花园门口依依惜别。我在一旁看着羽间,不由抿紧了嘴唇,想着如何向她开口。大哥与羽间诉完了衷肠,正要告辞。我心里一急,知道能见到羽间的机会不多,若是错过了这回,或许就来不及了。于是我上前一步,对大哥说道:“大哥,我有些私事与羽间说,怕是要借一步说话。”
大哥虽疑惑,然则点点头应许了。
我又转向羽间,见她也点头默许。于是我引着羽间往另一边的树下走。可走到了树下,我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只在那里抓耳挠腮。
羽间见我一副焦急的模样,大概觉得有些好笑,柔声问道:“究竟是什么事呢?让小郡王急成了个猴子。”
我闻言脸一红,猛吸了几口气,说道:“你明晚子时能到腋湖上吗?成师有要紧事说。”
羽间似是没有听懂一般,重复道:“明晚子时?腋湖?”
我忙点了好几个头,说道:“请务必前去,整个熙王府的身家性命全在你身上了。”
羽间还待再问,那边就月已在花园门边唤我道:“小爷,王爷正在前厅向祝太师告辞呢。”
我着急道:“羽间,请一定要来。子时腋湖,成师会安排船接你。”说着忙忙向花园门走去。
我正要走出花园门时,许久没有说话的羽闲忽然拉住了我。我身形一滞,正要回头,就月在一边催促道:“小爷。”
我只好迈步往前。只听得羽闲在后面低低地唤了我一声:“陆成师。”语气似有责怪之意。然则此时我亦顾不上这些,忙着随就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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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我说希望大家多多评论大家就会多多评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