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杀

　　山谷之中细雪纷飞，积雪层层叠叠，覆盖了整个山谷。

　　瀑布从山顶上倾泻而下，仿佛美丽的白色绸缎，从山石之间飘落下来，撞在岩石上。便飞花碎玉般洒满山涧，如烟，如雾，如尘。雪绯欣赏着这刻的美景，依稀间他似乎听到了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积雪被踩的发出咿呀咿呀的声响。

　　雪绯淡淡的笑着转身，透过迷蒙的雪雾看人，有几分虚幻无依，似假似真。可他依旧可以分辨的出，那便是他的沉儿。

　　“师傅，我喜欢你。”云沉神色淡然。

　　“呃？”雪绯一惊，而后宠溺一笑，“师傅也喜欢沉儿。”

　　“师傅不明白，沉儿所说的喜欢是男女之情的喜欢。”云沉微皱着眉。

　　“……”雪绯怔愣着，内心却翻江倒海般波澜四起。

　　怎会有如此的情？难道不知不觉间竟将沉儿引领到了此禁忌的爱恋之中？

　　“师傅也是喜欢沉儿的。”云沉从容自若，静若照水闲花。

　　雪绯无奈叹息，“此喜欢非彼喜欢。”

　　雪绯此刻隐隐听见雪在吟唱，落雪发出动听的声音，清冽而悠扬，低回婉转如同仙乐。

　　“那晚师傅偷吻沉儿了。”云沉语气平淡如风，可略微上挑的眉眼透露出了一丝狡黠。

　　雪绯心下一惊，眼神不由飘忽起来，却依然感觉到那灼热的视线，他悠悠叹了一口气，道：“沉儿，这条路难走，你可曾思量过？”说到最后已是坦然。

　　“喜欢便是喜欢了！”云沉沉静如昔的面容上，有了一丝狂傲。

　　“那好。”一丝清浅的笑蔓上雪绯的面容。

　　沉儿，我定不会让你落泪的。

　　闻言，云沉扬眉，平静地面容之上绽放了一朵淡然的笑。

　　清澈如泉水淌过心尖般柔柔悦耳地琴音在空寂的山谷中回响，片刻后，琴音一转，风雨之声大作，仿佛疾风吹至荒凉大漠，两军在此交战，刀光剑影，战鼓齐鸣。一波波满含杀气的琴音直击雪绯的肺腑，雪绯望着泉水边巨石之上端坐着抚琴的云沉，心湖忍不住就漾起了温柔的波澜，微笑也不知觉地抹上唇际。

　　他近乎呢喃似的低语，“沉儿……”

　　墨发白衣，一如往昔。岁月对沉儿好似微风一拂而过，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那眼底交织着的痛与很是因为他吗？音杀是他授予的技能，如今亲身所受，果然没有让他失望，青出于蓝……

　　咳咳……可……为什么？是为什么呢？

　　低低地笑从那薄唇间溢出，渐渐地扩大到震耳的程度。

　　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为什么不小心翼翼的瞒上一辈子？

　　云沉心绪大乱，指下无意识的弹奏着，脑海不经意地便回想起了昨日。

　　“哥，你不打算告诉云沉吗？”雪霖略微担忧地道。

　　“告诉…什么？”雪绯低低地问，有一丝不解。

　　“他父母……？”雪霖迟疑的吐露着。

　　“不！呵呵！有这个必要吗？”雪绯轻笑。

　　“你这样对他太不公平了。”雪霖生气地嚷着。

　　“公平？不告诉是为了他好。”雪绯慢声道。

　　“可等他知道……知道他父母……”雪霖渐渐激动起来。

　　“够了。”雪绯一声断喝阻止了雪霖未完的话语。

　　“哥，等云沉知道错将仇人当恩人，甚至是爱人时，你会后悔的。”雪霖低声说着，想到那样的可能，语气里夹杂了一丝同情。

　　“霖！只要你不说……他就不会知道。”雪绯慢声细语说着，语气里却是严厉非常。

　　“纸是包不住火的。总有一天他会知道你是他的杀父仇人！”

　　砰！清脆的碎裂声传来。

　　雪霖开门冲出去大喊一声，“谁？”

　　云沉瞪大双目，死死的凝视着手底的琴弦，十指翻飞。

　　为什么？为什么杀父仇人会是你？

　　雪绯笑，大笑，笑得身体止不住的轻颤，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笑得幽幽墨瞳中沉淀出一片死寂。

　　沉儿，若这是你的愿望，那么...好吧！

　　“咳咳……”笑声在剧烈的咳嗽声中嘎然而止，他的衣袖刚掩上唇际，随即被大口大口的鲜血喷染上凄艳的花。

　　缘生缘灭，自有定数。

　　雪绯单薄的身影摇晃了几下，如同失去了木桩支撑的树，向后仰倒，这一刻他仿佛听到了琴弦铮的一声鸣响，身体意外的跌进了柔软的怀抱之中，熟悉的味道充斥了全身，他想要笑笑，却只是让血流的更快了些，衣衫上多了几点殷红。

　　合着血气的雪绯有些羞赧，此刻他的样子定是难看之极，耳畔幽幽响起声声压抑地低泣，雪绯努力平缓自己的呼吸，眼底溢满温柔的眷恋，“沉儿，能死在你的怀里，我了无遗憾。别哭，我曾立誓不让你落泪的。呵呵……咳咳……如今却是自破誓言。”

　　云沉将头埋在雪绯的颈项，淡漠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不运功抵挡？”哽咽着低喃着，“明明可以……”他的泪顺着雪绯敞开的衣衫滑了进去，云沉收紧双手，拥住了雪绯。

　　雪绯敛下眼睫，淡淡的忧伤弥漫开来。

　　因为不想让你失望啊！那一瞬间你确实有杀我之意，我怎忍心让你失望，怎舍得逆你的意……相守至今，我总是依着你的，因为我爱你！我不会离开你的。

　　云沉抬起头，深深的吸了口气，轻抚着雪绯墨色的长发，发丝缠绕着他的指，好像在眷恋着他的触碰般。

　　“为什么杀我父母的人是你？”他凑近雪绯的颈侧低低地呢喃，眼神晦暗了无光泽，本是温柔地耳语此刻却成了刺耳的利器。

　　雪绯紧张的侧首，手紧紧地抓着云沉的手，焦急地辩解着，“不是我！咳咳……”他情绪过于激动，导致咳嗽不断，他感觉喉头一阵腥膻，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云沉雪白的衣衫。

　　云沉轻柔地拭去雪绯嘴角的血渍，心里流过一阵痛楚，他低低地嘲讽，“还不承认，昨日我就在门外不远处，都...”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道：“都听到了。”

　　雪绯眉峰隆起，有些不明所以。

　　静谧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流动着。

　　半晌，雪绯才幽幽道：“昨日我下山……咳咳……买礼物了。”

　　云沉在他咳嗽时便握住了他的手，触手冰凉，沉冷；好似生命正在一点点的从这具身体里流失，云沉缓缓地将内力贯注到雪绯的体内。

　　“今日…是你的生辰。”雪绯抽出被握住的手，从怀中取出来一块玉佩，通体翠绿，莹莹绿色洋溢着春日的气息，悠悠吹来一阵清风，玉佩随风而响，声音动听如风动银铃。

　　雪绯将玉佩递到云沉面前，苍白的脸上漾起一抹浅笑，“看，是你喜欢的玲珑配。”

　　云沉直觉有什么酸涩涩的东西涌进了自己的心，眼睛在刹那间模糊了起来，几乎连他的模样都看不真切了。

　　玲珑佩……是许久前的事情了吧！

　　沉儿，喜欢什么？热闹的集市上雪绯淡淡的问着。

　　玲珑佩。听说这玉佩是一对，风吹过时会发出悦耳的声响，雄的微低沉，而雌的微清亮，他在师傅的书房里见过。

　　“你记得？”

　　“当然！这玉佩本是一对，书房那块的雄的，声音低沉，是师傅留下来的；而这块一直在聚宝斋里放着，若能让斋老板会心一笑，方可得到。”雪绯

　　“你...说了我们的故事？”云沉有些讶异。

　　“对！”雪绯微笑着颔首，嘴角溢出点点嫣红。

　　“师傅……”云沉心痛的唤着雪绯。

　　“咳咳……”雪绯刚要开口，却咳嗽起来。

　　“哥，你这是怎么了？”雪霖已发是一身的黑，远远醒来，像是一团迷雾，渐渐开阔。

　　“是你吧！”雪绯喘着气了然的望着雪霖。

　　雪霖跃上泉边凸起的巨石，负手而立，风扬起他黑如墨汁的长发，宛若修罗。他恣意大笑，“哈哈哈……”

　　天渐渐暗了下来，碧蓝如洗的天空此刻黑压压一片。

　　雪霖止住笑，不屑地望着虚弱的雪绯，“我的口技冠绝天下，无人能分辨的出。”

　　“呵呵！”雪绯低低地笑着。

　　雪霖厉声道：“你笑什么？”

　　“你也知道…是口技，若是见到你的样子，咳咳……沉儿定能分辨的出。”雪绯有些艰难的说着，气息慢慢地弱了下去，云沉的手紧紧地贴在了雪绯的背上，源源不断地暖流注入他的身体。

　　“明明是一样的脸，为什么你偏偏选他！”雪霖满面怒容，双手紧握成拳。

　　“因为你不是他。”云沉淡漠的斜睨了雪霖一眼，便低头凝视着怀中苍白的雪绯，眼神瞬间柔了。

　　因为你不是他……又是这句话，又是这句话！雪霖的眼瞬间通红，怒气直冒上顶端。

　　“沉儿。”

　　“雪霖哥，别这么叫我。”

　　“你怎么知道是我？”

　　“因为你不是他！”

　　“哈哈哈……”雪霖仰天长笑，眼神狂乱起来，他双手捏紧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望着相互依偎的两人，冷哼一声，双手齐发，细如牛毛的银针朝着两人的方向飞掠而去。

　　“去死，去死！”

　　云沉动作迅速地将雪绯挡在了身后，脱下自己的外衣贯注内力，让外衣形成一层屏障阻隔雪霖的攻击，但仍旧可以感觉到源源不断地撞击声，随着撞击声他的脚步也一寸一寸的向后移动着。

　　身后的手掌贴在他的背部，云沉惊讶地侧首，看到的是一脸温柔的雪绯。

　　雪绯一手揽过云沉纤细的腰身，以掌力将外衫推向雪霖，雪霖闪避不及，自伤与银针之下，黑影摇晃了几下，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泉水中。

　　雪绯跳下水将雪霖扯上了岸，雪霖的手紧紧地抓着雪绯的衣角，满眼不信的瞪着雪绯，“噗……你……为什么？”手指因过分用力连指节都泛了白。

　　“霖……”

　　雪霖的睁的大大的，好似连眼珠都要掉出来似的，在雪绯还来不及说些什么的时候，便这样毒发身亡了，可手依旧是紧紧的抓着雪绯的衣角。

　　雪绯不由深深的叹息，这银针是雪霖的拿手武器，剧毒无比，可雪霖自恃傲气，从不备解药在身，如今丧命与自己的手中……

　　“你没有受伤？”云沉一步步走来。

　　“你忘了我有回生丸了吗？”雪绯撕掉被握住的衣角，朝云沉温柔地笑着，凡事都要向前看，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霖……再见！

　　“可……”云沉内心有些疑虑不清楚。

　　雪绯摇了摇头，打断了云沉，“在你全力护着我的时候，我便知道你想我活着，沉儿的心愿我从来都是竭力完成的。”

　　“对不起。”云沉低着头，歉疚的道。

　　雪绯拉过云沉的手，叹息道：“相信我，恩？”

　　“以后我会问你，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相信。”云沉坚定的望着一脸温柔地雪绯。

　　淡淡的雪花缓缓飘落，旋转着的雪屑落于两人的身上，那圣洁的颜色恍若誓言，俩人之间坦白，不再有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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