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屋·除夕

　　三十日除夕
　　结草庐
　　二尺将刚摘回来的草药铺平开来，晾晒在这药庐小小的院子里。刚完成手头的工作，便听到屋里传来“叮咣”一声巨响，回头寻声看去，就见门口一阵黑烟慢慢飘散出来。
　　“师姐你做不了就别做了，不然一会儿屋子就要被拆掉了。”二尺走到门前，冲里头看了看，浓烟散去之后，才能看到里头站了个人。
　　荷载咳了几声，舀起一瓢水洗了洗脸和手，才转过头来道：“没想到破坏力会那么大，下次绝对不弄了！”
　　屋子里的锅碗瓢盆东倒西歪，简直是一片狼藉。
　　二尺也似是习惯了不多说什么，一屁股坐在屋门口，道：“要是让师兄知道我们这样偷偷跑出来，不知道会把我们怎么样啊……”
　　“咳咳……管他的呢，”荷载擦干了脸也坐在了门前，“今天日子可……咳咳……可不一样啊！今儿是除夕呢……咳咳……除夕！”
　　二尺给荷载拍着背，边道：“正是因为是除夕，我们不待在谷里和师兄师姐一起做过节的准备，却偷偷跑出来，后果一定很严重……嘛，不过出来都出来了……就先不管了……师姐你缓一缓，别那么激动。”
　　荷载咳了半天，才终于从刚才的“事故”当中恢复过来。
　　今天是三十，也就是除夕，一个团圆的日子。但是像他们这样的人，在这样混乱的年代，想要寻找一个所谓的亲人，也许是比登天还难。每年的这个时候，和门派的师兄师姐一起过，已经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了。然而今年，却有所不同了。
　　原本该安安分分待在万花谷的两个丫头片子，趁着大家忙碌的时候偷跑了出来。因为今年有这样一个约定，因为要和其他人一起过，大家约定好了的，所以不论遇到什么事情，也要想办法赶到这结草庐来。
　　今年的除夕有些不同，形式不同，地点不同，意义……似乎也有些不同。
　　虽然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来，但是能够来的人，还是满怀着激动的心情等待着的。
　　结草庐建在离万花谷不算太远的地方，依山傍水，夜晚赏月也是极佳。自从此药庐建起以后，便成了大家相约相聚的地方。所以今年的除夕，也约定在这儿。
　　正因为离万花谷最近，二尺和荷载也是最早到这里的人。要说起离这儿远的人，估计已是提前了好久往这边赶了。
　　“等等……”二尺突然皱起了眉，“总觉得少了一个人。”
　　“你说春炽？”荷载拄着腮帮看着她，“那个啊，刚刚你去采药的时候他就来了，看人来没来齐，就跑去山上说要挖矿什么的。”
　　二尺道：“万花弟子跑去挖矿，师兄知道一定会哭的。”
　　荷载一摊手，表示同意的同时也只能表达自己的无奈。
　　“嗯……这样就已经有三个人了，不知道其他人什么时候会到呢。”二尺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突然眼睛一亮，几步就跑到了院门口。
　　荷载那边刚准备起身去拿扫帚打扫一下刚才的那片狼藉，就看到二尺莫名其妙的举动，愣了一愣道：“二尺你干什么？”
　　二尺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我闻到了！”
　　“啊？”荷载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闻到什么了？”
　　二尺回身，冲荷载打了一个响指，很坚定地说：“羊肉味！”
　　荷载听到这回答一怔，但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也使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嗯，的确有！是羊肉味！”
　　紧接着两人对视，随后大声笑了起来，药庐的安静一下子就被打破了。
　　“你们这样，我都不敢进来了。”院门外传来男子说话的声音，将两人的笑声给打破了。
　　“咩咩！”二尺推开院门，让站在外面的人进来。
　　进门的广然一身灰白相衬的道衣，眉目清秀，身后背一柄长剑，仙风道骨尽显。一步跨进门，便垂眼看了看二尺，又转目一看荷载，两个小丫头那目光简直像要把他给吞掉一样。
　　“吃我这事就先别想了，我带肉来了。”说着，便取下一个包袱。
　　听到“肉”这个字，二尺和荷载眼睛一亮，瞬间荷载冲了过来，从广然手里夺过包袱紧紧抱在怀里。
　　“师姐你别动那肉啊！要是又被你做残了就没得吃了！”二尺道。
　　“放心吧！我会好好保护这些肉的！”荷载使劲点了点头，就跑进了屋子，把肉摆好。
　　广然瞥了一眼二尺，道：“你们这是多久没吃肉了……”
　　“也没多久，你不要怕啊~”二尺笑嘻嘻地把院门关起来，“说到底我们也没法儿把你怎么样嘛，你看我们就是两个才到你腰的丫头，能做什么啊。”
　　广然转过头去，避开了那让他全身都有些不舒服的目光，道：“我可不这么觉得，我觉得你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是么？”二尺笑呵呵地看着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水来。”
　　待二尺消失在他视线里，广然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边坐下才没多久，那边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有人么！有人么！快来给我们开个门啊！”
　　广然回头看看屋里没有动静，又看看这边一直没有停下的敲门声，心想这敲门声会听不到？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不就是间接性让他去开门的意思么？
　　叹了一口气，广然无奈地起身，去开了院门。引入眼帘的便是一身素衣却背着长枪的男人，接着感觉到旁边似乎跑过去一个人，门口的两个男人相互对视，沉默无语，随后广然侧身，让那人进来。
　　“茅房！茅房！快告诉我茅房在哪里？快憋不住了！”院子里一个人影挑来窜去没个消停。
　　听到这声音，二尺才从屋里探出头来，向右边指了指，道：“往那边一直走就是了。”那人影也没搭话，嗖一声冲指的那个方向拼了命的跑去。
　　此时二尺才端着小小的茶壶和几个木质的杯子，从屋子里出来，“军爷你们来得可真快啊，不过没想到你会和灏雾一起来啊。”
　　将木杯子摆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往里面倒满了水，递到广然和韶霾面前。虽说是水，但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味。
　　韶霾抬起杯子一饮而尽，道：“天策和少林相比之下比较近，所以就凑一起过来了，路上也不会觉得无聊，对了，你师姐呢？”
　　“师姐？”二尺指了指屋子，“在里面打扫呢，刚才师姐在煮东西，差点把房子给拆了，现在里面简直乱七八糟，所以要整理一下，我也得要去帮忙了。”
　　“这样啊。”韶霾把杯子推到二尺面前，二尺又给他倒了一杯水，随后把壶推到了他面前，示意他还要就自己倒，随后就转身跑屋里去了。
　　现在的院子里，只剩下广然和韶霾两个人，两人握着杯子，时不时喝一口，又瞟一眼对方，但是谁都没有开口，一下子陷入了寂静。
　　“那个……”韶霾先打破了沉寂，“好久不见了。”
　　广然点点头，道：“好久不见，路上辛苦了。”
　　韶霾笑道：“还好还好，提前了一些日子就出发，所以不是特别赶。”
　　“啊——终于解放了！”两人闻声看去，就见灏雾提着裤子悠闲地绑着裤带朝他们走过来，看到两人正看着他，嘿嘿一笑跑到跟前，“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广然应了一声，又抬起了杯子。
　　灏雾倒了一杯水吞下肚，打了个招呼就窜进屋子去了。大概是看到了屋内的惨状，灏雾连连的感叹声从屋内传到了屋外，广然和韶霾都听得清清楚楚。
　　屋内是吵吵闹闹，屋外是一片安静，却不失平衡。只要是大家在一起，觉得自在，那就足够了。
　　之后进到药庐的，便是出去挖矿，随后拖着一大堆重物艰难的挪回来的春炽了，一眼见到广然便热情地打了招呼。两人在没有入门派之前，就是相识，所以即使这样分开了，也没有断过联络，相互之间的关系也一直很好。只要有春炽在，广然也会变得活跃一些。
　　紧接着赶来的是桑蓍，带来了一堆不知是什么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全部堆在了院子里。接着二尺和荷载就被从屋子里赶了出去。
　　“我说你啊，明明是个小和尚，还吃什么荤呐。”二尺站在屋外，伸头冲在里面忙活的灏雾说话。
　　灏雾回头，道：“你懂什么，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再说了，要是我不来做，一会儿晚上打算吃什么？”
　　“这倒是。”二尺摸摸下巴，点头表示同意，“那你加油啦，我们在外面玩了。”
　　灏雾摆摆手，没有说话，转身接着忙了起来。
　　院子里的人全被桑蓍带来的东西给吸引住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在中原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东西。桑蓍一样一样的拿起来，然后一样一样的解释，万花谷的三个人很配合地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坐在石桌前的两个人男人，原先是不在意，但是被这一声高一声低的感叹声吸引，视线也没办法从那些东西上面离开了。
　　“这些都送我们？”荷载眨了眨眼睛，看着桑蓍。
　　桑蓍点头道：“当然了，这可是大家一起过的第一个年，总觉得要带点东西来才好。”
　　桑蓍这话才完，二尺就回过头看向韶霾，只见他转过头去，避开了视线。
　　二尺站直身子，看了看快要落山的太阳，道：“嘛，带不带都没关系了，大家能够这样聚在一起就很不错了，那么远赶过来也辛苦了……不过这太阳都要落山了，熙穗还没来，不知道赶不赶得上啊……”
　　“没事，她一定在拼命往这儿赶的。”二尺低头看着说这话的春炽，此时他的目光还停留在在那些稀奇玩意儿上。
　　“我说你说这话的时候，还看着这些东西，完全感受不到诚意好么。”二尺无奈道。
　　春炽抬起头，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说道：“我这满满的诚意，感受到没？”
　　“没有。”二尺坚定地摇了摇头。
　　太阳落山很快，一下子天就暗了下来。院子里的几人开始把灯、烛台和灯笼都点亮，该挂的挂起来，该放好的也放在位置上，原本昏暗的小院也亮了起来，红红黄黄的灯光映照着，感觉十分的喜庆。
　　几个男人从里屋搬出来两张方桌和几条长凳摆放在院子里，开始准备了起来。
　　一直在里面忙碌的灏雾探出头来道：“差不多要弄好了，大家收拾一下吧。”
　　“已经在弄了。”最先搭话的春炽正在挂灯笼，眼睛看着灏雾没看地方，伸手就挂了个空弄得差点摔倒，引来了一阵笑声。
　　二尺站在院门口，朝外望着。
　　“看熙穗？”广然也冲门外看了看。
　　“嗯，都这个时候了，也不知道到哪儿了。”二尺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此时装饰一新的院子。
　　再忙活了一阵，饭菜也都抬上了桌。
　　“对不起，我来晚了！”听到院门口传来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去。
　　荷载站起身来冲过去狠狠一拍熙穗的肩膀，道：“你可算来了，再不来就要饿死了，快快快。”
　　熙穗不好意思地冲大家点点头，也坐到了桌前，“路太远了，虽然提前了好久就出来了，可是还是有些赶。”
　　二尺捂着肚子看向熙穗，“这些话怎么样都好啦，大家赶紧开饭，我已经饿得不行了，在这么饿下去，忍不住就会把咩咩给吞了的。”
　　“对啊，对啊。”荷载点头表示同意。
　　紧接着，两人就将目光投向了广然。
　　广然别过脸去，道：“别这么看着我，吃桌上的菜，别吃我。”
　　一顿饭在欢乐声中结束了，八个人围坐在一起，说了很多。相互不见，已是半年，在如今这乱世，还能够这样聚在一起，实属不易了。
　　收拾干净以后，商量决定到药庐旁的湖边放烟花，毕竟是过年，就要有点过年的气氛。
　　二尺点了一个烟花，花火飞向夜空，一下子将地面照得发亮。每个人都抬头看着烟花，没有说话，但是这样就好。
　　“大家一起……过了除夕了啊。”二尺感叹了一声，接着又点燃了一个烟花。
　　战乱，纷争，这是现在江湖正在发生的事情。血腥弥漫，生活不安，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茫茫人海，能够相识，便是缘分。如今能够如此相聚，更是难得。
　　点一个桃花灯，许上一个愿望。
　　桃花灯散发着淡淡的光辉，缓缓升起，朝夜空飘去。
　　“如今各处战乱，过了今日不知明日会是什么样，大家既然相聚再次，便希望能够好好珍惜。这江湖，这世事，不论是谁都要为此出一份力，纷争何时是个尽头我们谁都不知道，但是希望能约定，还有一日我们仍能如今天这样聚在一起。”
　　在这江湖，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当彼此相遇的时候，又会创造出新的故事，故事与故事相互穿插，又将各种各样的人联系在了一起。
　　会相识，会相认，会分别，会遗忘，发生任何事都不足为奇。
　　这小小的一个除夕之夜，也不过是在结草庐这个小小的地方，发生的一件小小的事情罢了。只是相互联系在一起的人们当中，共有的一个如此微小的故事。
　　除夕之夜，大家安好。

　　此生结草，何枝可依？
　　相遇此境，执手长行。
　　纷乱世事，无人斟算。
　　若得相伴，江湖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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