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微光

　　Part1

　　没有你的世界，没有光。

　　“你知道么，莫德雷德，没有你的世界，没有光。”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打落在少年的金发上，发丝凌乱的贴在他的脸上额头上，却怎么也挡不住此刻，他眼中的坚定。
　　那天，莫德雷德永远不会忘记。

　　那是在我被伊奥斯捡回去的一个月后。

　　“真搞不懂为什么王非要把莫德雷德留下，那可是注定会背叛的骑士啊。”
　　“谁知道啊，王这次已经下定决心了，谁都劝不动他。”
　　“可不是嘛，忤逆梅林大人的命令，又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定没有错，带着莫德雷德参与对抗外敌的战争，几次身处险境……”
　　“算了，别多说了，让王听到又要责备我们了，快理好盔甲回去吧。”
　　莫德雷德偷偷的呆在柱子后面，听着那两个骑士的对话，等到他们收拾好东西，离开练剑场，才从柱子后走出。
　　伊奥斯……
　　这个月来听到这种对话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莫德雷德能够感受到剑术之城的骑士们对于他的不够信任，不过这也没办法，谁让他天生就是背叛的骑士。可是，为什么，那个王，要这么信任他。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对阵洛特王的战场上，那时的他，刚刚变成骑士，一无所知，知道的仅仅只有自己的名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前往那片战场，细想来，还真能说的上是命运的安排。
　　从洛特王的刀下救下了那个唯一敢站出来的亚瑟，负伤昏厥，再次醒来就是再剑术之城的城堡里。
　　那个人在床边笑着对他说：“你终于醒了？太好了，对了，我叫伊奥斯哦。”
　　莫德雷德在湖中呆了很久，久到他以为世界原本就是这一片黑暗，哪怕变成了骑士，他也是这么觉得的。可是在那一刻，他心中黑暗的天空好像有一丝碎裂，有那么一束光在不知不觉中照进了他的世界。
　　总觉得，这种感觉很神奇，却又说不上是什么，不过莫德雷德觉得，比起浑浑噩噩，说不定留在这个人身边会很好。
　　他坐在床上愣了很久，久到年轻的王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才回答了一句：“莫德雷德。”
　　“恩？”见对方终于说话了，王稍稍叹了口气，似乎很难相处啊。
　　“我叫莫德雷德。”

　　他成了他的骑士，他成了他的王。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是背叛的骑士——注定会背叛卡梅洛的存在。
　　所以他的结局从一出生就已经注定了吗？
　　王不需要背叛的骑士，他的未来，不，他，没有未来。
　　当他准备好了迎接自己的结局时，他的王，站在他的身前，保卫着他，打倒想要杀死他的敌人。似乎这些人中，也有王的朋友？
　　“为什么……”
　　还未等莫德雷德问完，他的王便已经解释了：“我不会给你背叛我的理由。”似乎觉得有点不妥，王迟疑了一会又说了一句：“我会创造出让你没有理由背叛的国家，由你来做审判者。”
　　莫德雷德觉得内心涌出一种奇异的感觉，是比第一次遇见伊奥斯时相似却又更强烈的感觉。“我不会背叛你，我的王。”
　　“都说了好几次了叫我伊奥斯。”
　　“……”
　　“刚刚那句话，再说一次，这是命令哦。”
　　莫德雷德总觉得王的眼神里，有一丝狡黠。不过还是没有迟疑的重复了一遍，“我不会背叛你，伊奥斯。”

　　这之后，为了证明这审判者的身份，伊奥斯在对抗外敌的战争中，都选择由他的阵营第一批征战，也有好多次身处险境，浑身是血的倒在他面前。
　　伊奥斯说，用实力才可以让那些质疑他的人都闭嘴。

　　他不想再看到伊奥斯受伤的样子了，对着空无一人的练剑场，莫德雷德暗暗下定了决心。

　　Part2
　　当得知莫德雷德离开了剑术之城，伊奥斯感觉自己就快要疯了。
　　不可以，他不可以离开我，他怎么能走！
　　伊奥斯立刻就让兰斯洛特准备好战马，飞奔出城，寻找他的骑士。
　　老天似乎也感受到他内心中的焦急，悲伤，竟突然下起了一场雨。
　　当时他只感觉到自己很冷，很冷……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莫德雷德，不，他甚至都无法想象这样的生活。
　　他一手操纵着缰绳，一手按向自己的胸口，他突然觉得这里好痛，有一种感情无处宣泄，他有太多话要对莫德雷德说了。
　　真是该死，如果他早点有勇气把那些话说出来，他就不会走了吧。
　　伊奥斯脑中飞快的搜寻着莫德雷德可能去的地点，突然间笑了起来。
　　应该就是那里了吧，在想到这个地点的时候，伊奥斯觉得自己的心更痛了，为了莫德雷德。

　　莫德雷德突然很悲哀的发现，离开了剑术之城他根本无处可去，所以他回到了他最初的起源——他所“出生”的湖。
　　莫德雷德觉得，从他离开剑术之城的那一刻，他仿佛又堕入了一片黑暗。
　　这之后，该去哪里？
　　“莫德雷德！”
　　莫德雷德以为自己听错了，伊奥斯怎么会……
　　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紧紧盯着自己，那片深蓝好像要把自己吞噬进去。
　　伊奥斯拿出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开口：“莫德雷德，我喜欢你。”
　　在莫德雷德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他叹了口气，又继续说下去：“我曾经以为，我出生便是为了成王而存在，直到遇见了你”，伊奥斯似乎是联想到什么不太好的回忆，神色一沉“父亲对我寄予厚望，他说我就是未来的亚瑟王，所以我从能走路说话起，就开始接受各种各样的训练——礼仪，剑术，战略等等，我没有什么童年，有的只是那如山的压力……拔出石中剑是我意料之中的事，但我却没有想到有那么多的对手，不过从小积淀下的实力，让我能够百万人中脱颖，成为最接近王的人，我以为以后的生活就是成为王，然后无趣的度过这一生，直到遇见了你。那个初次见面就舍身救了我的人，那个从来不擅长表达自我感受的人，那个虽然是男孩却比女孩更加摄人心魂的人，那个明明一直为了他人着想却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人，那个曾经因为背叛的名号选择过放弃自己的人，那个能因为我的伤而不顾危险斩杀敌人的人，那个我最忠诚的审判者，那个我最爱的你——莫德雷德。”
　　“你打破了我这一生的轨迹，你给我黑暗的一生带来了光，知道么，我现在竟然有带着你在一个小山村躲起来安稳度日而舍弃掉这一切荣光的想法呢。”伊奥斯笑了，他是真的有这想法，为了眼前的人抛弃曾经一生的追求。
　　莫德雷德终于知道了，那种异样的感觉是什么了——喜欢，亦或者爱？
　　伊奥斯有些不知所措，这是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也是第一次告白，从小他的父亲甚至禁止他和同龄的女性解除，甚至死前还警告过他，千万不要真心爱上一个人。对不起了父亲，我要叛逆一次了。
　　“你知道么，莫德雷德，没有你的世界，没有光。”
　　沉寂了很久，只听得到雨声，和树林里的虫鸣。
　　“这就是喜欢么，第一次知道这样的感觉呢，呵。”莫德雷德的嘴角慢慢咧开了一个弧度。
　　伊奥斯没有看错，这是他深爱之人的笑容。
　　“我想，我也是喜欢，伊奥斯你的。”没有多余的语句，就是这么把自己的心情说出来，对于莫德雷德来说也是个很大的挑战了，但是他此刻真的很开心，也觉得自己很幸运。
　　伊奥斯一把揽过莫德雷德，把他搂进怀中，雨水令莫德雷德的身体变得很冷，察觉到这一点的伊奥斯更是把他紧紧搂着。在莫德雷德的耳边低语说道：“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好么？”
　　“恩。”我会用一生守护你的，我的王，伊奥斯。

　　你说，我是你的光，你又何尝不是我的救赎呢，我的世界只有你，这一束属于我的光。

　　Part3
　　伊奥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自家的旧宅。在父亲去世后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的地方。
　　不可思议，他竟然看见了自己的父亲，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父亲他正在和一个飞在天空上的妖精交谈，神色似乎有些不悦。
　　伊奥斯在看清那妖精的容貌时也不经一震，好美。不过他的思维到这就已经停止了，不会多做任何遐想。
　　突然间那个妖精大哭了起来，神态有些歇斯底里，似乎在吼叫，不过他什么都听不到，仿佛只是个路人在看一出哑剧。
　　“我诅咒你！”这突然间听到的声音来自于那个妖精，把伊奥斯吓了一跳，再抬头看着那妖精，她好像在盯着自己说话，“我诅咒你！”

　　“啊——”亚瑟从睡梦中惊醒。
　　真是个可怕的梦啊……亚瑟仍心有余悸，那个妖精的眼神实在太过怨毒了，并且紧盯着自己。不过是场梦啊，为什么……亚瑟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掌紧握，惊出一身冷汗。
　　“亚瑟大人。”
　　“是菲啊，有什么事？”
　　“亚瑟大人，你最近是不是身体不好，经常看你在办公桌上睡着？”菲有些担忧的看着这年轻的王。
　　“没事，你把那些档案放着吧，我一会就看。”
　　“恩，知道了。”
　　“啊，对了还有。”在菲走之前亚瑟赶紧追问了句，“莫德雷德他现在在哪里？”
　　“莫德雷德大人在练剑场训练新的骑士呢。”
　　在得到这个回答后亚瑟满意的让菲离开了，然后立刻埋头处理公务，让他好快一点见到他的爱人。
　　说起来，他们在一起快两年半了，不过，伊奥斯这种像刚恋爱的小情侣无时无刻想要对方的心情可是一点都没减。
　　必须要快点完成任务才能见到莫德雷德呀。伊奥斯的眼中满是宠溺。

　　“如今你辜负我！我是绝不会让你如愿的！我诅咒你，诅咒你的孩子，如果……”
　　“究竟是什么诅咒？！”

　　“亚瑟大人，亚瑟大人，醒醒。”
　　“菲？”
　　亚瑟刚刚从睡梦中脱离，神智还有些恍惚。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这个月第几次做到这个梦了，那样真实的感觉让亚瑟内心产生了一丝恐惧。每当那个妖精用银色的眼睛看着自己说出诅咒的字眼时，他就会惊醒，最关键的地方都听不到，到底是什么诅咒，父亲的孩子，不就是自己吗？这么说，是与我有关？
　　亚瑟在内心思索了半天也毫无头绪。
　　这梦是在给我提示吗……
　　“亚瑟……大人。”菲看着眼前若有所思的亚瑟，脑中响起亚瑟略成熟的声音——诅咒？
　　菲把手中茶端到亚瑟的面前，饮完后片刻，亚瑟便又昏睡过去了，只不过这次并非他自愿。
　　菲走到亚瑟的身边，手伸到亚瑟的脑袋附近。
　　抱歉了，亚瑟大人，我必须弄清楚在你身上究竟有没有威胁你的存在。
　　菲的手上渐渐凝聚起了绿色的光芒，她紧闭上双眼，开始在亚瑟的记忆中探索……
　　“怎么会！”菲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嘴，以免惊扰到了亚瑟。
　　亚瑟大人身上有着妖精的诅咒……解开的方法……
　　菲有些失魂的离开了书房，轻轻的关上门，她现在必须要冷静。

　　“咚咚咚。”
　　兰斯洛特正在自己房里擦拭着自己的宝剑，听到敲门声，疑惑着这时候谁会来找自己。
　　“菲？”跟随在王身边的妖精？莫非王有什么命令吗。
　　“兰斯洛特大人，关于王有些事我想和您一起商量。”除了兰斯洛特菲找不到可以商量的人。
　　兰斯洛特点了点头，让她进房间慢慢谈。

　　Part4
　　说起来应该是上一辈的孽债让自己的子孙偿还的老套剧情，可是伊奥斯身上正是这种诅咒。名为千梦——在爱上一个人后的千日后于睡梦中死去。
　　不知不觉的，让爱侵蚀你的身体，精神甚至你的生命。
　　这说的上是美丽却又恶毒的诅咒，是当年那个妖精在被情人所负的时候所下的。
　　[你背叛了我的爱，便让你的孩子在忠贞中死去]
　　解咒的方法很简单——不爱。
　　可是真的有这么简单么？
　　莫德雷德很早就发现了伊奥斯最近的身体状况很差，不过现在他宁愿不知道这个所谓的真相。
　　他有直觉，如果让那个男人选择的话，一定会抛弃一切的选择继续和自己在一起，哪怕代价是生命。
　　可是，他不允许。
　　伊奥斯不仅仅是他的，他是王，是不列颠的王。
　　到底该怎么办？

　　“这瓶药剂是我向梅林大人要来的，只要加入一个人的血液，服用者就可以忘记那个人的一切。”菲给了他答案
　　莫德雷德拿过那个瓶子，好像拿过的是能够斩断维系他和伊奥斯纽带的一把刀。
　　没有任何迟疑，莫德雷德从柜子中拿出一把匕首，朝着自己手腕划了一刀，鲜血直流。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静静的看着。
　　“莫德雷德大人，我想问个问题，究竟什么是爱？”
　　“我不知道，有一天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或许就懂了吧。”莫德雷德看血液差不多了，随意给自己止了血，转头对菲说，“再给我点时间，好么？”
　　“莫德雷德大人，这之后，你准备怎么办？”
　　“我会选一个他看不到的地方，看着他。”
　　因为，他早就承诺了，要一生守护他呀。
　　莫德雷德对着这个药剂瓶笑了起来。

　　菲很不解，为什么爱一个人那么容易，不爱一个人却那么难。更无法理解那个妖精为什么要下那样的诅咒，对于身为妖精的自己来说，她觉得爱不爱根本就不算什么。当她提出让莫德雷德大人离开，王自然会忘记他的这一方法，兰斯洛特一脸无奈的看着她，“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忘记呢，王啊，他一旦认定就绝不会再改变了，莫德雷德对于王来说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人啊。”

　　比生命还重要？

　　Part5
　　“我不会喝的。”伊奥斯一口拒绝了这瓶药剂。没错，莫德雷德已经告诉了他全部。
　　伊奥斯猛抓住莫德雷德的肩膀，用深蓝的眼睛紧盯着他，就好像猛兽盯着猎物的眼神，“我，不，会，放，开，你，的。”他一字一顿郑重的说出这句话。
　　但是这次莫德雷德所表现的倔强在他之上，毫不示弱的神情……
　　“你真的要我忘记你么。”一贯坚毅的声音竟已有了哭腔。
　　“为了你活着，你必须忘记我。”
　　“可是我只要你！就算只剩下这点时间我也要一直陪着你。”伊奥斯发疯般的吼出这话。
　　“你死了，我会陪你一起死，你愿意我陪你么。”
　　“不，不要。”伊奥斯抱紧眼前的人，好像他真的随时就会消失一样。
　　“你说过你不会背叛我的，你说过你不会背叛的……”
　　“忘记我。”莫德雷德又怎么不会心痛，心从没有像今天那样痛过。
　　伊奥斯望着莫德雷德的脸，才发现他的眼中早就盈满了泪水。这两个最坚强的男人，在今天却是这么的脆弱。
　　时间无声的流逝，这一眼的凝望仿佛流转了一生。
　　“莫德雷德我爱你。”
　　“恩，我知道。”
　　“莫德雷德我爱你。”
　　“恩。”
　　“我真的好爱你。”
　　伊奥斯饮下这混合了莫德雷德鲜血的药剂，从今日起，他就会忘记他的一切，怕是再有交集，也仅是陌路人了吧。
　　莫德雷德眼中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不，伊奥斯还能活着，自己应该高兴才对啊……

　　不是生离死别，只不过一个忘记，一个以另一种方式守护。

　　Part6
　　这之后，伊奥斯成了真正的王，唯一的亚瑟王，他娶了桂妮薇儿，并非出自爱，政治婚姻罢了，生活一如既往，却好像有什么不同。
　　莫德雷德以一名无名骑士的身份跟随在亚瑟王的麾下。
　　什么改变都没有，是啊，能有什么改变。
　　兰斯洛特看着每次战场上冲到最前的莫德雷德，心里总是特别悲哀。作为知情人之一的他，知道莫德雷德到底背负了什么。
　　有好几次莫德雷德都身负重伤救下了处于险境的亚瑟王，推脱了王的嘉奖，又以一名普通骑士的身份回到自己的居所。
　　王与骑士，他们回到了最初的关系。
　　他还是他的王，他还是他的骑士。

　　多年之后，在菲真的懂得了何为爱之后，再次看到莫德雷德的时候，她痛哭了一场，甚至责怪当年的自己。
　　爱上一个人，忘记一个人，亚瑟王的灵魂其实早已不完整了。
　　他忘记了他的光。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如同平静的湖面，波澜不惊。
　　直到骑士莫德雷德战死，第二日伊奥斯自杀于莫德雷德的坟前，故事似乎才有了转变，不，或许这就是故事的结局。

　　当那个人死去时，服药者会记起一切。

　　伊奥斯在莫德雷德的坟前呆呆的站了很久，他在回忆这些年的一切，自嘲般的笑了很久。

　　其实对于莫德雷德来说，他是幸福的，他终是完成了自己的承诺，守护了伊奥斯一辈子。

　　伊奥斯遗忘的光，仍在暗处发光。
　　莫德雷德守护的光，一直闪耀，他所能得到的却那么少。

　　终究只是一缕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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