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念

　　站在公交站牌下，我一边等公交，一边躲雨。

　　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我皱着眉头，我最讨厌公交车了。

　　可是因为下着这样的大雨，出租车和步行都行不通了啊。

　　然而思绪开始发散。

　　小的时候我生活在一个很小的城镇之中，这个城镇，小到每个人都互相认识。

　　我的小学时光就是在那样小的城镇里度过的。

　　在那个时候，可以放七天假的劳动节和国庆节是最让学生期盼的事了，虽然相对于寒暑假来说七天比较短，可也是难得的长假了。

　　对于这样难得的长假，小学班主任决定带全班去爬山，这让大家兴奋不已。

　　除了我。

　　我的阑尾发炎了，正在住院 ，虽然那时候我不知道阑尾是什么，但是我知道它会让我错过爬山这样有意思的事。

　　在长假中，我的阑尾将被割除，当假期结束时我却刚好可以出院，这太令人失望了。

　　但是老师和生活委员一起来看我。

　　老师安慰我这样的机会以后还会有，让我安心住院。

　　然而生活委员开始喋喋不休地说一些琐碎的事情，生活委员是一个皮肤很白，脸上有几粒雀斑的女孩儿，看起来阳光又可爱。

　　...是我喜欢的女孩儿，连她喋喋不休的样子也喜欢。

　　她充满活力地说：“下回一个都不能少！“一个都不能少”是当时热播的伦理剧的片名，也是当时的流行语。

　　我看着她脸上由于夸张的笑容而跳动着的雀斑，我觉得很开心，我问他们怎么去。

　　老师说租了一辆大巴，刚好可以载全班同学去爬山。

　　生活委员绘声绘色地跟我形容那大巴有多么漂亮，明黄色的车身，软椅，独立的窗帘...

　　他们待了一会儿就走了，因为要准备行李。

　　真好啊，我躲在窗边看他们离开的背影，嘴里喃喃地说。

　　心里却希望他们可以留下来陪我，不论因为什么，我希望全班都留下来陪我。

　　...因为只有我一个人被抛下，真是不甘心。

　　二.

　　今天是出院的时候，也是假期结束都的第一天，办好了出院手续，我缓慢地走在去学校的路上。

　　我打着伞，伤口的刺痛让我不得不慢下脚步，我很担心能不能按时到校。

　　这时胳膊一痛，我被一颗小石头打中了，我停下了脚步。

　　果然，一群和我一样大的男孩从我身边飞快跑过，其中一个还冲我做了鬼脸，他说：“生病的都是胆小鬼。”

　　这句逻辑错误的话把我气到了。

　　可恶，我最讨厌学校了，我握紧了伞柄，然后又松开。

　　无所谓了，过几天就要转学了，我会转到一个大城市。

　　这些乡巴佬我才不会放在心上。

　　我继续往前走，这时一辆大巴在我身边停了下来。

　　明黄色的大巴。我也停了下来，我看到老师正坐在驾驶座上，他后面坐着的是生活委员，她旁边有一个空位。

　　我心里一动，也许我可以坐到她身边。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我的伤口不允许我坐车，因为伤口会裂开。

　　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老师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他一脸痛苦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生活委员对我说，“上车吧，一个都不能少。”

　　她笑得很僵硬，她脸上那些让我喜欢的雀斑让我觉得死气沉沉。

　　我突然发觉我可以很清晰地听到她的声音。

　　车子上的玻璃没有了。

　　不冷吗？雨水会降到身上。我想。

　　我拒绝了她的邀请，并且告诉她我的伤口会因为坐车而裂开。

　　其他的同学一齐向我看来，沉默得可怕。

　　老师的表情更复杂了，有一种释然又好像很歉疚很失望的样子，他的额头上流下了汗水，双眼睁得很大，脸上是想哭却又哭不出的表情。

　　同学们的表情却变得扭曲，我隐隐地闻到了一股奇异的臭味。

　　同学们不再看我，而是看向老师，他们看起来很愤怒，怨恨，痛苦。

　　老师发出凄厉的惨叫，哭着启动了车子。

　　我看着远去的大巴，心中充满了疑惑。

　　三.
　　等我来到学校的时候，已经九点了，让我吃惊的是操场上摆着道台。

　　校长向呆愣的我走来，他的脸上隐隐地透出笑容。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看起来很高兴，学校的经营不善一直让他愁眉不展。

　　他抚摸着我的头，“在假期的第一天，你的同学们和老师..”他抓了我的头发一下，“去世了，今天是头七，九点十二分他们会回来。”

　　我愣住了，校长还在说些什么，“...你怎么没去呢？”他的口气好似很惋惜。

　　我心里一惊，带着不可置信看向校长。

　　校长没有继续说下去，好像刚刚的一切是我的幻觉。

　　九点十二分到了。

　　明黄色的大巴由远及近，穿过了铁门，当它经过我身边时，许多和我一样大的孩子从窗户中探出半个身子想用他们青色的僵硬的手臂把我捞进车厢里。

　　我发现其中有之前用石子打我的坏小子们。

　　他们还带走了其他人。

　　我惊恐地往后退，为什么要带走我，这又不关我的事！

　　身边的校长一个躲闪不及被拉进车厢，他的血溅到了我的脸上。

　　我的同学哀怨地哭喊，“一个都不能少！一个都不能少！”

　　那些坏小子则向老师哭喊着要求停车。

　　车子离我越来越远，我的同学们表情变得绝望，他们涌到老师身边，扯他的头发，咬他的耳朵。

　　“让他陪我！”“都怪你！”

　　老师哀嚎着倒在方向盘上，“放过他吧！放过我的儿子吧！”

　　...爸爸。

　　生活委员冲我吼道：“你已经死了！”“我不甘心！不甘心！”

　　车越来越远了，可那鬼哭狼嚎犹在耳边。

　　四.

　　想着想着，公交车来了两辆。

　　我从回忆回到现实，我上了只有司机的那一辆。

　　坐在最后一排看着外面的另一辆公交。

　　那辆公交的司机趴在键盘上对我露出了难看的笑容。

　　那是爸爸。

　　他们还是不甘心，千方百计地想要带走我。

　　我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我的恶意让他们变成这样，还是校长想要赚取保险金而对大巴做了手脚，亦或者是爸爸的操作失误...

　　现在，那辆明黄色的大巴早已被鬼魂们挤得满满得了，爸爸的脸都变形了。

　　车上的坏小子们仿佛没有长大一样，把他们的眼珠砸到车窗上。

　　我所坐的车渐渐启动，身后那辆人满为患的破旧大巴被抛在身后。

　　我还不想上车啊，同学们。我把手里的婚礼请帖捏的紧紧地，新郎是我。

　　这时，司机说：“...终于可以和你在一起。”

　　我这时才震惊地发现司机那张我所熟悉的，青白色的，点缀着雀斑的脸！

　　身后隐隐传来欢呼。

　　“齐了！齐了！”

　　我瘫坐地椅子上，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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