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弥城

　　阿宁用密陀铃保住的最后一丝魂魄真是已经非常虚弱了，纵然她受过加持，可比起普通的魂魄，她还是有些勉强的。

　　我把净瓶放入洛水池。

　　这洛水本是三十二重天离境的一汪供养着合生莲的池水，有净化固原的功效。把阿宁的魂魄放入这洛水之中七七四十九日应该能养回一些，毕竟若是用于炼魂的魂魄过于虚弱，承受不了焚烧的业火，随时可能会化为青烟，那可真是太浪费了。

　　"小白，小白。"我唤了几声，却没有依往常一样得到回应。这只狐狸最近是越来越没有作为一只宠物的自觉了，常常一天中有好几个时辰不知道去哪里了。

　　怕晚上积食，就只吃了些密林摘回来的浆果，就着苍梧丘山上的清泉水。沐浴后和衣在躺在床上看了小半卷的《楞严经》，左等右等小白还是没有回来。迷迷糊糊就这么睡了过去，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感觉到谁把我手上的经卷抽走了。我想这死小白终于回来了，明天好好和它算算账。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的眼睛似乎有什么不妥，看任何事物都只是模模糊糊的轮廓。

　　一个男子背对我负手而立，隐约间能看见他坚挺的脊背和坚毅的线条，手上握着的，好像是一把剑。待我想唤他的时候，他却又突然消失不见了。

　　然后我就看见了一个长发及腰，一身玄色长裙的女子。穿玄色衣裙的女子是少见的，但她却独独穿出了男子的味道，孤独，肃杀，寂寥，清冷。我想抬头看她，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模糊。想开口，咿咿呀呀也是发不出完整的句子。不过多久，她也像男子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在空气中留下一股很熟悉的味道。我努力回忆也想不起来这味道到底是在何处闻到过。

　　揉揉眼睛，一旁的小白还在用尾巴盖着自己的身子呼呼大睡。环视四周，正前方的洛水池中还放着净瓶，旁边是我无聊时用千年枯藤扎的一只秋千，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可我却有那么一瞬间分不清此刻的自己到底是在做梦，亦或是在梦中。

　　我几乎是不怎么会做梦的，近几年偶然有几次，却也不曾碰到过这么奇怪的梦。敲敲有些淤滞的脑袋我下床洗漱。

　　期间我的目光时不时飘向床上的小白，心中阴笑阵阵，得想个什么法子好好整整它。

　　手上的桃木梳梳过微微有些凌乱的发丝，鼻尖突然闻到一股香味。我的身体一阵僵硬。

　　怪不得我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在梦中我觉得那个非常熟悉的香味，竟然是我用来洗头的桫椤叶的味道。

　　冷水扑在脸上，让我浆糊一般的脑袋有了一丝清醒。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执着于寻找自己的身份。我是谁？从何而来？上天入地，有一点点的蛛丝马迹我也毫不放过。

　　可是没有，三界之内我没有找到任何一个能够告诉我是谁的人？或许，真的如白无常说的那样，我压根儿就不属于三界之内，那我到底是什么？

　　我初次醒来就是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山洞中。空旷而安静的空间只能听见水流的声音。

　　后来有一次，我出去的时候在密林中碰上了一条三头蟒，在它张开腥气十足的大嘴，露出獠牙的那瞬间，我的手心出现了一团淡蓝色火焰，它的头顿时散发出阵阵焦香。这是我第一次发现我有自主烧烤的能力。听住在我隔壁的地仙洛洛说，这是业火，能够焚尽三界中的一切。

　　我想洛洛既然能知道业火，说不定也能知道一些关于我身份的事情。问了之后才发现，世上哪有这么多的说不定。

　　虽然洛洛一直是一个类似于神棍一样的存在，但她好歹也陪了我几万年。在那些个无聊的日子，我们磕着瓜子唠着嗑。对了，她还十分热衷于八卦，无论是神族还是鬼界，生冷不忌。连蛇族那个年老的王喜欢三人行这种事情都一清二楚。

　　说起来，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收取魂魄。好像这件事我已经做了千万年。就连炼魂也是如此。没有动机和缘由。

　　这几万年我都在做这两件事——收魂，炼魂。不止一次在心里想过，也许凑巧会又那么一天，我能知道我到底是谁。

　　事实证明，世界上虽然没有那么多的说不定，但还是有凑巧的。可那时我才明白，有的时候忘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忘记的不仅只有快乐，还有痛苦。

　　临近正午，收了收零散的思绪，一把把小白从床上拽了下来。它啊呜地哀嚎了一声，睁着一双浅蓝色地眼珠子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是了，小白是一只拥有蓝色双瞳的九尾狐，这让我着实不解。狐一族大多是金色双瞳，长老族长那一辈多是赤金色。从没有见过哪个狐狸的眼睛是这样纯净的蓝。

　　洛洛初次见到小白的眼睛的时候，曾经感慨道，"这天上地下能有这么一双蓝色双瞳的，我只见过一人。那真是一双仿佛能吸人魂魄的双瞳。"

　　我听她说起过那双蓝瞳的主人，父神座前那位失踪了的神职官。我一时好奇，便抓了两把松子，沏了一壶陌上霜，搬了一张小板凳，听洛洛和我仔细说说。

　　这神职官本是父神座前统管三界的神祗，父神闭关后，这三界六道之中便是他一人独大了，连天帝见了都是要行礼的。毕竟天帝只是二代神祗，神职官从天地初开便已经跟随在父神身边。第一代神祗现在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踪影了，羽化的羽化，沉睡的沉睡，连父神也已经不怎么管这三界六道之事了。

　　"那很威风啊"，我砸吧着松子，含糊地对洛洛说。换来她地一记白眼，"你以为神职官像你这么肤浅"。

　　"行了，知道你家神职官大人英名远扬，不过，他没有名字么，老神职官神职官得，听得我很累的。"

　　听罢我的话，洛洛忽然没有了声响，只是定定地看着一个地方，顺着她地目光，好嘛，这死小白竟然在偷吃我种的地瓜。伸手一抛，金色的绳索往它脑袋上一套，就被我提溜到身边了。眼刀狠狠剜了它几下，回去你死定了。

　　"接下去说啊。"我推推还呆着的洛洛。

　　洛洛从我手中抱过小白，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它的毛。"神职官的名字，这三界之中除了父神之外是没有人敢唤的，所有的神祗都尊称他一声神职官，久而久之就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了。不过《上古神祗第二卷》中好像有提到过，应该是叫离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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