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不落

　　“妈。”陈忘雨瘫在床上，摸起旁边的手机，放在耳边迷糊着眼轻声说道，“什么事？”
　　“你……还是去管管你哥哥吧，给他带点钱什么的……顺便带带小远……”电话那头的声音像在请求，而且是极度低声下气的委屈的请求。
　　“妈，我说了多少次，他又不是你生的，我们同父异母，我干嘛要管他。”陈忘雨朦胧的睡意此时彻底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不耐烦，“我记得你以前那么倔强要强的一个人，怎么现在那么妥协。”
　　“你……我……”母亲在那头想说什么，却又无法表达，或是在刻意隐藏什么，继而说道，“那小远是无辜的吧，他只是个孩子，你好好教教他，他不会像他爸爸那样的……”
　　陈忘雨二话不说地挂了电话。
　　她在昏暗的出租房内，抱着自己无声无息地哭了，两行泪汨汨的流着。
　　她的记忆里充斥着很多，陈沐在她小时候对着别人大声说着：这个人是我妹妹，是她妈妈做小三插足我的家庭，生下来的杂种！
　　陈沐偷偷去报刊亭打牌，陈忘雨正好路过时，陈沐对陈忘雨竖起手指警告：你给我小心点，敢告状你就完了！
　　想到这儿，她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现在和小时候，其实两个人心里都没变，只是都学会了伪装。
　　虽然自己也没多少本事，但似乎陈沐混得更不怎么样。
　　他和嫂嫂未婚先有子，当嫂嫂挺着大肚子要生得难过，一个人坐公交车去他打工的地方找他时，他才知道人命关天。他跪在父亲面前，希望他给他钱让嫂嫂把孩子生下来。
　　几年前，陈忘雨还是大学生时，她回家时看到嫂嫂的左脸青得发肿，夏阿姨问她怎么了，她唯唯诺诺半天说是陈沐打的。
　　就在前不久，陈忘雨去看望陈沐时，才发现嫂嫂终于受不了他跑了。
　　也许对现在的女人来说，一个孩子也许是套不住的。
　　可怜的，无辜的只是孩子。
　　刚开始见到小远时，他才几个月大。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瘦弱不堪，好奇地打量着世界，也不好哭，安安静静地不吵不闹。夏阿姨感叹道，也许这就是贱命的孩子好养活。
　　那时，陈忘雨还有点反感这个孩子的诞生，但当他逐渐长大和他熟悉后，才发现自己狠不下心。
　　也许我们都有各自的难处，但我们都是无辜的。有一次，小远跑到自己家来扒饭，陈忘雨静静地看着侄儿在自己面前吃着，心里这么想着。
　　“哥哥，你有没有想过给小远上户口？”陈忘雨严肃地说着。
　　“户口？这要多少钱你知道吗妹妹？”陈沐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我一个月才一千多的工资，你想要我不吃不喝给他上户口吗？”
　　“那你要他怎么读书？他没户口怎么上学啊？”陈忘雨争执着。
　　“孩子还小，再说读书有个屁用，不读也照样能找到媳妇儿。”陈沐轻蔑地看了一眼陈忘雨，继而说道，“而且你一个大学生出来后也没见比我多多少收入。”
　　陈忘雨被气得有些心里噎着，气喘吁吁地马上离开了餐馆，每次只有借他钱他才会把态度放好一些，今天没带钱他态度如此恶劣，居然把大学里专业出来后不对口的事情都差点扯了出来。
　　好不想管你了。不想管你了。我自己都没多少钱，我是个没用的毕业后找不到工作的大学生。而且现在又多了你这么个累赘。陈忘雨回家后看到小远安静地在那儿看着图画书，这些话却神奇般地噎了回去，此时她觉得好累，好累。
　　“姑妈，这个故事里的小猫死了一百万次，它从来都没有哭过，也没怕过，为什么它最后会哭得那么伤心呢？”小远睁着大眼眼巴巴地看着陈忘雨渴望得到回答。
　　陈忘雨慢慢走了过去，看到这个绘本是她在大学里就买的了。
　　那个绘本是《活了一百万次的猫》，是她最喜欢的故事。
　　“因为……”陈忘雨组织好思路说道，“小猫以前一直都被爱，只有最后一次爱上了别人，付出了爱，这才真正有意义地活过。”
　　“那我一定要好好地爱姑妈，因为我想活得有意义。”小远甜甜地笑着。
　　活得有意义。不知道为什么，陈忘雨的眼睛突然湿润了，泪腺已经崩溃。她觉得，不可以丢下这个孩子。绝对不可以。
　　夜里，陈忘雨又对着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地打着字，白光映在她脸上，格外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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