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不落

　　今天是开学的日子。
　　徐琼芳正在大树下叼着一片树叶，懒洋洋地倚在树上，虚着眼看着宽广的操场对面来了新人。
　　她一下子来了兴趣，口中的树叶也猛地掉落，站直了身子，抬起手张望着那个陌生的面孔。
　　她的视力很好，老远就看到是一个眉目清秀的男生，干干净净，身边还有父母陪同。
　　这可是很新奇的组合，他们的存在就是一种和这里的一切人和物的格格不入。
　　但过了一会儿，她又重新倚回了树上，觉得自己看了那么多东西，为什么还会感到新奇。她觉得自己的阅历总比身边那些普通农民妹子们深多了。
　　“徐琼芳！”这时候，有人叫住了她。
　　徐琼芳定睛一看，是山茶和夏小兰。
　　在学校她们三个总是走在一起，而学校的其他人也远离她们，就像是天生排斥的磁极一样，山茶她们三人是一团磁场，而学生们路过她们就会不自觉地绕一个圆弧出来。
　　徐琼芳，学校里出了名的不学好，家庭情况神秘到只有校长知道，她叛逆，却总是很前卫。她的装扮让学校女生有条件的竞相模仿。不过，更多的妹子家里没那个条件，整天忙着农活，忙着读书，哪儿有时间打扮自己，所以她们一致觉得打扮是累赘，会打扮的女生都是妖艳的。更何况，有传言说徐琼芳早就失去了贞洁，一提到这个女孩子们都羞红了脸，然后打心里厌恶徐琼芳。
　　而山茶，大家讨厌她的原因很简单，她家里母亲未婚先孕就算了，而且还是一个不明不白的野男人，完事了男人还逃跑了，后来母亲还嫁给了村里性子最恶劣的人。山茶的性子就很刚烈，一有人欺负她她就还那个人十倍的劲儿。
　　夏小兰性子很温和，也没什么传闻，就是因为她家住在街上，条件比较好，所以学校里的其他人觉得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觉得她比较养尊处优。像是资产家庭的后代。
　　而这三个人，正好凑到了一起。没有什么原因，人群中自动隔离的，自然能走到一起。
　　“走。上课去。”徐琼芳眼皮也不抬一下，直接扯开步子踏着高跟鞋蹬蹬地迈向了教室。
　　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地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开学第一天还是要好好表现一下。
　　生锈的铁铃发出嘶哑的叫声，好似一个耄耋老人的呻吟。
　　山茶刚刚摆好了文具，正准备抬起脸来看老师来没来，她的目光正正地撞上了一个人的目光。
　　这个目光很温暖，没有敌意，没有彷徨。
　　这个时候，山茶仿佛已经只看到了他一个人，连身边的老师都没有放入眼里。
　　徐琼芳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心里突然觉得来了乐子。
　　是他。那天在街上看《射雕》，她亲眼看到了他，从城里来的少年。
　　这样的注视没有持续三秒，她又默默调开了目光，看向自己的放在桌上正在扭捏的手。
　　徐琼芳更觉得有意思了，她从没看到山茶对一个男的这么看过，还持续了三秒，这其中定有隐情，她一定要掺和一下。
　　“大家好，我的名字叫陈一觉，希望以后在学习上互相帮助。”简单的微笑后，陈一觉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男生和女生一向都是泾渭分明，教室从来都是男生群体和女生群体分开坐。
　　老师很不厚道地在开学第一天就开始讲课。
　　“同学们，我们今天要上的课文是《我的老师》。大家跟着我先读一遍课文。”老师踱着步子，在讲台上拿着课本微笑说道。
　　“老师！”台下有人叫道，“为什么不学第一课伊索寓言？”
　　“因为呀，《我的老师》是很值得你们学习的课文，尊师重道。”老师眼里藏着笑意，说道。
　　那个男生有点失望地住了口，他期待这篇课文很久了。
　　“最使我难忘的，是我小学时候的女老师蔡老师。现在回想起来，她那时只有十八九岁，是一个温柔美丽的人。 ”
　　当大家读到“美丽温柔的人”时，都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男生们都是不怀好意的笑，而女生们都是偷笑。
　　“停停停，怎么读的？”老师皱着眉头，用课本敲打着讲台。
　　大家立马默了声。
　　徐琼芳注意到，新同学也皱着眉，看着老师不停摇着头。她轻蔑地笑了笑，觉得真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城里来的就很不得了？
　　过了一会，老师那儿传来了“噗”的一声，大家在沉默几秒后又发出笑声。
　　老师淡定地站在讲台上，还好教室很大，第一排的孩子离讲台也有一定距离，味道不至于传播那么远。
　　“笑屁无志气。”老师翻着白眼，凝神说道。
　　下课后，徐琼芳径直走向了陈一觉，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情理之中。
　　那个时候，男生和女生之间不会轻易说话的，说一句就会被起哄，脸会红，但她是徐琼芳啊。
　　“喂，你是不是看不起农村人啊？”徐琼芳毫不避让地说。
　　陈一觉礼貌地笑着说：“同学，你误会了。现在的社会主义社会，都是讲求人人平等的。城里人和农村人一样，都是劳动者，只是一个是脑力劳动，一个体力劳动而已。”
　　说完这句话，陈一觉转身去和男生们问好和套近乎。
　　“山茶。”上体育课休息时，徐琼芳和山茶在大树下聊天，“你觉得新同学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山茶的神情有点慌。
　　“男人嘛，别太认真了。别投入感情太炽热，感情有时候不对等，牺牲更多的是付出更多的一方。”徐琼芳神色凝重地说。
　　“我……我才没有对他那个意思。”山茶脸都快红完了。
　　“你脸红得真得像朵鲜红的大山茶花，还说没有呢。”夏小兰不知何时冒了出来，温柔地笑着打趣。
　　“你们……好讨厌。”山茶扭过脸，使劲用比较冰冷的手背敷脸。
　　三个女孩子在一会儿后，不约而同地望向了蓝蓝的天空。
　　一架飞机飞过，看到的人都兴奋地跳了起来。
　　接下来，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望向了天空的飞机，再纷纷地激动起来，呆望着不动。
　　“啊……很难看到呢。”徐琼芳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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