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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耻的心理单身论
清晨。
何谨言醒得早。怕吵醒刘诗芸,蹑手蹑脚收拾洗漱,换上昨天淘来的麻衣长裙,一个人拿起相机去到了凉台上。
山顶的客栈虽然难爬,胜在可以一眼望尽整个寨子。眼底,青山夹绿水,水上几座玲珑的风雨桥连接曲折灰白的石板路,路旁的木楼错落有致,黑瓦一片片似起伏的鱼鳞。眼前,薄雾绕山间,掩住了山的翠绿,模糊了山上一座座黑瓦深棕木的吊脚楼,泼墨山水,写意人间。
何谨言专注在镜头里,未曾心到顾宁远已经站在她的身后。
“就知道你会这么早起来,看来我订的地方还是对了。良辰美景应该有佳人啊,来帮帅哥拍一张。”
背对着顾宁远,何谨言动作一滞,眸光转暗,忆起在泰国的时候顾宁远站在华新的海边,文绉绉的说没有你良辰美景可与谁人道。彼时她就站在顾宁远身边,看着顾宁远感叹也不觉有异,尚可以轻松调侃,现在却不由心里一紧,然而下一秒转回头已然收起心绪:“你也起这么早?”
“佳佳一早打电话过来查岗,睡不着了。”顾宁远调子是里一派的悠闲。
心底一凉,何谨言挑眉一笑:“呵呵,作为男朋友你确实不怎么让人放心。”
顾宁远看她一眼:“那是你对我的偏见。如果是我真心喜欢的,不知道得多幸福。”
“也是。”何谨言认同的点了点头,又小声的说嘟哝了一句:“问题就在于你是真是假没人分得清楚。”
本是自言自语的感慨,却不料还是被顾宁远听去了。顾宁远突然向前迈了一步,近在咫尺的呼吸让何谨言很是愕然:“干嘛?”
顾宁远皱着眉头看她:“这么感慨?苏城又怎么你了?”
何谨言简直想仰天长啸,深吸一口气,还是抑制不住的低吼一声:“关你什么事,八卦。”
顾宁远朗声笑开:“再说一遍,我这叫关心。”
无可奈何。何谨言深切的体会了有口难言的无奈,索性眼不见为净,转回身去看风景。顾宁远还在她身后念叨:“苏城催你表态了么?不是我说你,这几年你有好好谈过恋爱吗?但凡谁一跟较真你就蔫了,要你几分真心就像要你的命,知道的人晓得你是害怕,不知道只当你是薄情。依我看你应该早点起来日出,不要老是留恋夕阳,过去的事就是青烟散了就完了,难道还真想守着断壁残垣一个人过一辈子。”
何谨言只觉脑袋嗡嗡作响,这一番话换谁说都好过顾宁远来说。她想说其实不是这样的,是因为你,是你在我心里留下了烙印,是你让我不知不觉在旁人身上寻找你的影子。你以为我是害怕,我也一度以为我是害怕,可原来那不过是个表象,是因为我爱你而不自知才产生的借口。
可这些话她不敢说,怪不得王菲要唱《只爱陌生人》,原来只有一无所有才能无所顾忌。倘若她此刻开口言爱,会否连友谊都失去,这赌注于她而言注定是输不起。
转念再一想,是了,这些话也只有顾宁远才会对她说。也只有在顾宁远面前她才敢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早已深深的依赖着他。
蓦地,何谨言就想到一个她以前从未留意的问题,到底顾宁远的心又放在哪里。
他看她的这些年,她也看到他身边的女人走马观花的换,在他滔滔不绝的时候他的真心又在哪里?
“你呢?这些年你对谁用过真心?”犹豫片刻,何谨言还是问出了口,在顾宁远看不见的地方闭上眼睛等待着答案。
良久没有听到回答。睁开眼,转过身,顾宁远正看着她:“谁知道呢?或许我其实和你一样,也会害怕。我在说你的时候其实也在告诉我自己。”
话题到这就进行不下去了。一时间弥漫在两人间的空气宛如萦绕在山间的薄雾,带着湿气,模糊不清。何谨言沉默不语,靠在凉台上坐着,顾宁远也在她对面坐下来。
回想自与苏城重逢后的日子,正如风乍起,原本平静的一池水现在起伏不停,何谨言也不知道是否该感谢苏城的出现让她看清楚了自己,想起苏城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苏城昨晚凌晨还给她打过电话,她没有接,她习惯用冷处理来拒绝,这是个不好的习惯,可叫她当面拒绝她又不愿,她不喜面对那样的局面,她害怕自己一时的心软反而害人害己。
她很多时候都限于一种矛盾之中,摇摆,犹疑,拖拉。她时常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逛街,她想要的不敢开口,她不想要的又不善于拒绝。
她也希望自己是干脆利落的,她也希望有洒脱的人生,可奈何她是个彻彻底底的庸人,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思及此,何谨言兀自笑了一下,算是自嘲。
顾宁远看她一眼,懒懒的问她:“笑什么?”
何谨言摇了摇头:“没什么。”想想又说:“我肚子饿了,你陪我下去吃点东西吧。”
晨间的山路有些湿滑,何谨言放慢了步子,有时视线被路边不知名的小花吸引,也会驻足片刻。路过山间一缕清泉,看见苗家人用竹子搭建的引水渠也觉得有趣,伸了手过去,山泉水冰凉,微微刺骨。她走走停停,顾宁远跟在她身后也不催促,何谨言回头看着顾宁远笑,这样宁静的时光让她觉得温暖而充实。
途中,何谨言接到刘诗芸打来的电话,让她和顾宁远稍等一等,四个人一块儿吃早餐。
在风雨桥上倚栏而坐,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顾宁远一边拿着相机来翻看之前拍的照片,一边说起想再去一次泰国。
何谨言随口应了一句:“你等项目开出来,11月左右去吧。”
顾宁远抬起头:“怎么你不和我去么?”
比起顾宁远略微的讶异何谨言显然更加吃惊:“怎么就我要和你一起去了?再说了,难道要我们一起向行政请长假么?”
“是哈。”顾宁远颇有些遗憾:“那干脆等过年的时候在一起去,反正要放半个月嘛。”
何谨言总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想了想找出了她觉得关键的一点:“上次你拉我去是因为你正好单身,这次……”
“你听我跟你说……”顾宁远微微调了调坐姿,正色道:“我有一个见解,是这样的,基本上我觉得我一直处于一种状态中,然后我给这种状态起了个名字叫心理单身。”
何谨言赫然睁大了眼睛,讷讷的重复:“心理单身。”有一瞬,她很为自己居然爱上眼前这个人而感到震惊,暗叹自己还真是独具慧眼能从人海里挑出这样一个坦然面对自身的斑斑劣迹还能加以研究总结的奇葩来爱。
到底是怎么在顾宁远身上找到宁静致远的安稳和踏实的?何谨言疑心自己是否犯了一个极大的可能会无法挽回且即将让自己坠入深渊的错误。
顾宁远还在点头:“对啊,心理单身。所以远行还是习惯和你一起,毕竟熟悉了嘛,我总觉得异国他乡的还是要和老朋友在一起比较放心。”
“顾宁远,拿无聊当有趣的人我见多了,拿无耻当有趣的你是第一个。就你还一套又一套的给我讲真心,也不怕咬到自己的舌头。”低头看了一眼河水,何谨言真有跳进水里清醒的念头,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心理单身,还真敢正儿八经的拿出来说。”
那边厢,顾宁远却乐了,悠悠然的补充:“所以啊,我的心里只有你,有没她。”
闻言,何谨言眸光一暗,心知顾宁远是在开玩笑,可面色还是一沉:“够了。不要再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跟我说。”
顾宁远挑了挑眉,看她一眼:“你跟苏城到底怎么样了?”
何谨言瞥了顾宁远一眼,本来又想说关你什么事儿,可看看顾宁远的表情,到底还是认真回答:“他把话说开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冷处理吧。”
“不想重新开始了?”
何谨言望着远方摇了摇头:“以前还觉得可能是在错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现在可以确定他也不是那个对的人。”
“什么意思?”顾宁远提高了声音:“你心里有人了?”
视线慢慢的转向顾宁远,何谨言看着顾宁远的眼睛淡淡的“嗯”了一声。
顾宁远有一瞬怔忡,落在了何谨言眼里。看着顾宁远转开视线,低头掏出烟来点上,何谨言突然觉得或许自己的感觉顾宁远亦有所感觉,脑子里倏然划过一个片段,是昨晚在酒吧,顾宁远对刘诗芸说的话,他说,也许有,也许没有。他又说,就一首歌而已,别想太多。
也许是想得太多。舒一口气,何谨言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
风轻扬,微凉。
算算时间,约摸等了半小时,刘诗芸和徐舟才手牵手出现。何谨言总算送松口气,自顾宁远点烟开始,他们就一直这么不远不近的坐着,可能有十分钟或许更长的时间,谁也没说话。
并不算长的时间,何谨言却觉得这是她与顾宁远相识以来,数千个日夜里,发生在两人间的最冗长的一次沉默。
听小吃店的老板说再过一会儿河滩上有一场斗牛赛,刘诗芸和徐舟显得兴致勃勃。何谨言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拿眼瞟顾宁远,她不知道让顾宁远变得寡言的原因是否正与她有关,面对这个答案的是与否,她在不断的揣测中变得惴惴不安。一面,她希望顾宁远能够有所察觉并对她有所回应,一面,又不知道这回应如果不同于她的期待那该如何是好。又或者顾宁远还是不要察觉的好,可顾宁远如果一直就这样不给她任何回应,她也会觉得失望的。
这一番思量来又思量去,何谨言只觉得心里脑袋里全是拖泥带水的乱麻,当真的剪不断理乱,那里还有心思去看什么斗牛,只怕她的心思是比那两头愤怒的牛斗的还要狠些。
他们到河滩上的时候离斗牛赛开始的时间只差十分钟,围着草绳隔出来的一块斗牛的场地,河滩上已经里里外外的站满了人。刘诗芸和徐舟想往里挤挤,刘诗芸走在最前面牵着徐舟的手,大约是怕走散了,徐舟又拉着顾宁远,何谨言走在最后,顾宁远牵着她的手。
这并不是何谨言第一次同顾宁远牵手,他们在泰国的时候去看过一场小型的户外音乐会,顾宁远也是这样若无其事的牵着她的手往人群里窜。何谨言现在想起来,大概就是那时顾宁远已然在她的心里埋下了种子,那是手心传来的刚刚好的令她感觉安心的温暖。
也就是从泰国回来后何谨言才把自家门的备用钥匙交给了顾宁远,之所以没有给父母,其中一个主要的原因是怕忘记带钥匙的次数多了会被念的心里发慌。自然还有别人可以选择,可是,当拜托一个谁保管备用钥匙以防万一的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她所想的第一个人就是顾宁远。
在爱发生后,何谨言抽丝剥茧,原来早有一切征兆,她以为她的防备固若金汤,却不料早就留了缝隙,于是一切有如洪水决堤,而她也只能顺着洪流向顾宁远靠近,根本就别无选择。
顾宁远就站在她的身后,紧紧的贴着她,也护着她。何谨言产生了错觉,似乎能从一片喧嚣中清晰的分辨顾宁远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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