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命（这崩坏的江湖！）

　　初小夜一边拆了信看，后边慕云天披了外衣走了出来，院子里一有动静他就醒过来了，二人的对话自然也是清楚。
　　“什么事？”慕云天半眯着眼望着祝飞，刚刚醒来的他身上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慵懒。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起床气？
　　初小夜歪着脑袋望慕云天的表情。
　　“呃，”祝飞搔搔下巴，道：“左护法说希亚那边有些事情，叫属下过来通知宫主。”
　　“嗯，”慕云天淡淡的语气拉长了尾音，还带着些鼻音，“进来说吧。”
　　初小夜也一手端着蜜水，一手捏着信纸站起来，三人进屋坐下。初小夜看祝飞眉目间有些疲惫，先放下信件给他倒了杯茶。
　　慕云天半眯着的眼睛突然精光一闪，祝飞下意识缩了一下，低头的初小夜自是什么也没看见。
　　而后祝飞接过初小夜递来的茶杯，哆哆嗦嗦将茶杯双手接过，又转而递给慕云天，道：“宫，宫主喝茶，属下自己来就好。”然后飞快抓起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咕嘟咕嘟灌了下去。
　　慕云天满意点头，小子还算识相。
　　祝飞内心苦逼，能不识相么，不识相回了星痕宫得扫一个月茅房。想想就很悲惨。

　　“说吧。”慕云天直接发问。
　　“是，是赵总管传来消息，说三，三少爷又有动作。”祝飞哽了一下，而后又道，“这次中招的是四少爷。”
　　“哦？”慕云天挑眉，还真是不安分，“死了没？”
　　“没有，不过还昏迷着。”祝飞摇摇头，宫主真是无情啊无情。
　　“随他们去吧，”慕云天抿了口茶，又问道：“那边可有人曾与幽城黑火堂或者锦绣阁联系过？”
　　祝飞一愣，而后又道：“似乎有消息说，四少爷之前私下找过锦绣阁的人，不过还没见锦绣阁在王城有什么动静。至于黑火堂，似乎是没见他们有什么动作。”

　　初小夜听见黑火堂和锦绣阁，也抬起头来望着二人。
　　“四少爷是谁？”而后转头望着慕云天，难道他知道是谁找锦绣阁对他们下手？
　　“哼，”慕云天不屑冷哼一声，“几个跳梁小丑罢了，先让他们闹腾着去。”
　　祝飞自是听出有些不对，问道：“宫主问黑火堂和锦绣阁做什么？”
　　“昨夜袭击我与夜儿的正是他们，该是那几个蠢货干的事。”慕云天摆摆手答道。
　　“他们对宫主动手了？”祝飞惊异，“自家窝里几条狗还没咬过瘾呢，怎么地又咬上宫主了呢？”
　　初小夜：“……”
　　星痕宫的特产就是说话不过大脑么。
　　初小夜脑中瞬间出现两只中华田园犬在追着互相咬，其中一只转过头来，竟然长着慕云天的俊脸，还对自己汪了一声。
　　这真的是太有趣，啊不对，太糟糕了啊。
　　光想想就觉得超级过瘾。
　　不过绝对不能让慕云天发现。
　　初小夜捂脸闷笑。

　　慕云天见初小夜脸上又开始瞬息万变，不悦地瞥了祝飞一眼。
　　祝飞自知失言，缩了缩脑袋，乖乖在嘴上做了一个贴封条的动作。
　　“所以昨夜那些刺客，其实是冲着你来的？”初小夜脑补完毕，回到正题，心下有些无语，他愧疚了这么久，原来合着其实不是冲着初家来的啊……
　　“锦绣阁确实是的，不过黑火堂说不定。”慕云天盯着初小夜，不知夜儿会不会因此对自己不满。
　　心中却是暗自苦笑，信誓旦旦地要帮初昼报仇，的确是因为自己与他的结拜兄弟之情没错。但帮初小夜寻找那九枚神符，最初的确是有利用他的灵魄之眼的心思存在的。
　　在国师府遇到无眼琴魔之后，老国师与他谈话时，虽说是诚心找自己帮忙，却也承诺让初小夜帮着自己处理掉那些麻烦，也能解开自己灵魄的秘密。所以当初自己会如此大费周章出手管这事，大半是看在初昼面上，而小半，却是因着自己的私心。
　　初小夜却是没能得知慕云天的心思，只是抬头对他一笑，笑容清澈干净，而后道：“若是没有你在，怕是昨夜我已经葬身火海了。”
　　而后想了想，不等慕云天开口，低下头又道：“不过昨夜若不是顾着我，你该是不会受伤才是。”是啊，几个水段木段的刺客，若是不用顾及当时失去意识的自己，其实他可以全身而退的吧？

　　慕云天见他丝毫不介怀，感觉心里温暖了些，问道：“夜儿不怪我瞒了你这么久？还连累了你……”
　　初小夜摇摇头，望着他道：“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告诉别人的事情，我怪你做什么？若是你什么时候想要告诉我了，我自是会听着的。况且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要真说起来，我连累了你那么多事，你都不曾抛下我不管，我怎会介意这些。”
　　慕云天一愣，似是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这么坦然，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初小夜见他不说话，又道：“你们先聊正事吧，过些日子，我去找些关于灵魄之眼的书籍资料，看看未来视力是不是能自行控制。若是下次遇到强敌我又失去意识，你自是不用再顾忌我的。”
　　慕云天面上坦然，但此时内心却是翻江倒海，若是刚才还觉得初小夜是有几分生疏客套，此时却是完完全全信了，握着初小夜的手道：“若是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我自是不可能放下你不管。”

　　“咳咳……”努力想隐蔽自己的祝飞不自在地咳了两声：我还在这儿啊你们这么浓情蜜意你侬我侬如胶似漆真的好吗好吗好吗！
　　稍微考虑下观众的感受啊！
　　初小夜倏地缩回手，面上有些薄薄红晕，一双眼不知道看什么好，只好又埋头盯着手中信纸。
　　慕云天斜了祝飞一眼，冷声道：“哼，这下倒也干净，先让他们窝里斗吧，他们就是太闲了才会四处找人麻烦。叫赵隆继续盯着，若非必要，不必插手。”
　　吩咐完毕，一双眼冒着寒气，盯着祝飞看。
　　祝飞自是心领神会，哆哆嗦嗦告辞然后赶紧滚出去了。
　　怎么地自家宫主就这么凶残。
　　恨不得转投别派。
　　简直太糟糕了。
　　初小夜不解地望着飞奔出去的祝飞，疑惑道：“他怎么了？跑这么快？”
　　“赶着去吃饭。”慕云天显然在敷衍。
　　“哦，”初小夜愣愣的竟然信了，“等我看完爹爹寄来的信，我们也去吃饭。”
　　“嗯，不着急。”慕云天柔声道，与刚才跟祝飞说话的语气简直就是极冰与暖阳的区别。
　　祝飞若是听见了，估计今夜又要哭湿枕头。

　　初小夜细细将信件看完，老国师说昭华郡主已经好了许多，不再成日以泪洗面。又反复嘱咐初小夜千万保证安全，寻凶手报仇之事不可操之过急。毕竟二老只剩这一个儿子，再经不起什么打击了。
　　初小夜指着信纸末尾给慕云天看，道：“爹爹说，他前些日子观星象，发现东方苍龙亢宿未陨，只是位置有些偏西，未入正宫，那是哥哥的命格星宿。这是什么意思？”
　　对于古代这种天文星象类的东西，初小夜是一丁点都不了解，看得晕晕乎乎的，也不知靠不靠谱。
　　慕云天接过信纸看了看，道：“星宿未陨，未入正宫，一般来说，说明此星守护的人还活着，只是命中有了重大变故，因而偏移正轨。”
　　“是不是哥哥没死？！”初小夜眼睛亮闪闪，开心地蹦起来，望着慕云天的眼神满是期待。
　　慕云天垂下眼帘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老国师之前分明说占卜到初昼已经去了……此番又是何意？”

　　初小夜回忆了回忆，说：“我爹不是说过吗，灵魄之眼看到的只是片面。就像之前在九华峰，我第一次开启灵魄之眼的时候，那时候以为我看见的暗器是飞向你的，但其实竟是朝着我自己来的……会不会，其实爹爹看错了？”
　　慕云天道：“那时我问过老国师是如何得知初昼死讯的，国师说他并未看到任何关于初昼的事，只是打卦测出初昼命数已尽。灵魄之眼的传人，打卦占卜从未出错过。苍龙亢宿偏西，也许是指初昼的尸身，此时在锦诺国西边。”
　　初小花又蔫了回去，怏怏道：“如果我也会打卦占卜就好了……南淮山我们已经探过，既然并未发现线索，那之后不如向西边找找看？”
　　慕云天揉了揉初小夜的脑袋，散开的发丝显然比盘起的发髻摸着顺手，心下觉着这样也不错。
　　“过两天我们便往西去。”慕云天柔声道。
　　初小夜抬着脑袋任摸，却摇摇头道：“不急，你先养好伤，我们七天后再上路吧。”
　　“五天，这些日子我安生休养着，至多五天就可以痊愈，夜儿不用担心。”
　　“嗯，五天后再看吧。”初小夜还是不舍，眼前这人为自己做了那么多，自己自然不能再强求。
　　慕云天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初小夜却定下了要与他并肩作战的心。

　　邹府下人前来邀请二人去前厅用晚饭，晌午时太过仓促，邹翰便想在晚上为二人接风洗尘。
　　二人进入厅中时，邹翰与祝飞已经在等着了，陪坐的还有邹翰的几个儿女，大儿子不过十二三岁，小女儿刚满七岁，正是好玩的年纪。虽说邹翰刚过而立，但夫人却是过世了有些年头了，也没有再另取，想来对妻子也是一往情深。
　　初小夜对这一类人向来是有好感的，于是进了前厅便一直笑眯眯的，看得祝飞连连感叹小公子真是太和善了，简直和自家宫主不是一个系列的。小兔子和大灰狼什么的，想想就很惋惜啊。
　　众人入座，也不多客套，谈笑着便动了筷子。邹府厨子手艺很不错，一道老鸭煲吃得初小夜恨不得翘起尾巴摇一摇。
　　算起来，俩人已经快半个月没有安安稳稳吃过一顿饭了，所以昨日中午，初小夜连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都舍不得撒手。
　　慕云天见他吃得开心，也是连连夹菜给他，连同想搭话的祝飞都被一个眼刀扔回了九霄之外。邹翰作为钱庄老板，自是会看眼色的，此时夜不会自讨没趣，只是拉着祝飞说一些星痕宫旧事。

　　虽说剑术宗师创建星痕宫已经五十多年，但宗师自始至终都只收了慕云天这么一个亲传弟子。其余星痕宫门人，虽说时常会得到宗师指点，但大多还是跟着星痕宫其余几个高手修炼的。
　　宗师带着慕云天第一次出现在星痕宫时，慕云天刚刚满五岁，却是已经修炼到了火段下级。虽说星痕宫当时火段弟子不在少数，但从未有人见过五岁幼童能修炼至此的。强大的天赋与灵魄之力，再加上宗师唯一亲传弟子的名头，当年星痕宫年岁与他相仿的弟子都不敢接近他。欺负当然不至于，但免不了有些隔阂。
　　是以当年慕云天一度荒废了修炼，任凭老宫主打骂也好软言相劝也好，皆是雷打不动不肯再修炼分毫，想来是觉得想要与师兄弟们亲近些吧。
　　祝飞此时不过与初小夜相仿的年纪，自是不会知道这些旧事，此时二人一同听邹翰说着慕云天的黑历史嘿嘿直笑。
　　邹翰几个儿女也是一脸欣羡地看着慕云天：大哥哥看起来好厉害哦……
　　“不过此时回想起来，那时我们的幼稚行为，却是让宫主受了不少苦。”邹翰摇摇头，有些惋惜，若是宫主幼时没有荒废那一年，该是能打下更好的基础才是。
　　慕云天淡淡道了一声：“前辈不必在意，都是些童年往事了。况且而后不久师父便带我去了风石城见到了初昼，自那以后，我便重新开始刻苦修炼了。”
　　说罢端起酒杯一口饮尽，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邹翰是星痕宫前辈，按照星痕宫对辈分历来的重视，慕云天自是不会责怪他，况且他心下知道邹翰为人刚正也没有恶意，也不再多计较。

　　初小夜劈手夺下慕云天的杯子，众人皆是一愣，却见初小夜恶狠狠道：“嫌伤口不够疼？还是怕好得太快？”
　　邹翰也是连忙道：“小公子说得在理，是属下疏忽了，还请宫主不要再饮酒。来人，给宫主上茶！”
　　慕云天更是讪讪，他不是嗜酒之人，只是刚才想借喝酒解一下尴尬而已，连他自己都忽略了受伤这茬，初小夜倒是记得紧。
　　旁边邹翰的二女儿轻轻拉了拉哥哥，自以为小声道：“这个小哥哥好像娘亲哦……娘亲在的时候也是这般教训爹爹的呢……”
　　小孩子本身嗓门就清亮，屋里众人自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初小夜有些窘迫，娘亲教训爹爹什么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好吗……
　　我只是怕他伤不好会拖延行程而已！不然他怎么样我才不管！才不管！
　　对没错就是这样没有别的可能性！绝对！
　　邹翰赶紧将女儿抱过来，打趣道：“丫头这么思念娘亲，爹爹给你重新找一个好不好？”
　　“不要！”几个小娃子一起吼，邹翰也只是笑了笑，他自是放不下旧人的。

　　仆役手脚麻利，一杯热腾腾的上好绿茶不多时便被端了上来，初小夜亲自动手帮他换下了酒杯，而后才开始自顾自吃饭。
　　“说到初大将军，也真是天妒英才了。”邹翰抿了口酒，转移话题道，语气有些惋惜。
　　这话题显然有些沉重，初小夜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愣了半晌道：“哥哥自幼便是人中龙凤，为锦诺征战多年，立下赫赫奇功，究竟是谁要下这般杀手……”
　　邹翰自知失言，也安慰道：“小公子放心，宫主定不会放过凶手，纸包不住火，恶人自有天收。只可惜老夫偏安在这小城多年，也不知江湖事，倒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初小夜摇摇头道：“此番我们借宿于此，已经叨扰邹老板了，哥哥的仇，我会自行想办法的。”

　　抛开初昼的事不谈，一顿饭吃得也算和乐融融，饭后初小夜主动开口问邹家有没有书房之类的，想要借几本书，邹翰自是不做推拒，领着二人去了自家书房。
　　“夜儿要找什么书？”慕云天挑眉，这小猫想做什么。
　　“嗯，有关灵魄之力的书怕是没有，我想找找关于打卦占卜一类的书，若是能跟爹爹一样测凶吉，日后也能帮你一些。”初小夜解释道，今日看了老国师的信，才发觉灵魄之眼的预示能力并不一定非要被动接收的，也许用灵魄之眼去主动占卜，才能发挥最大作用。
　　慕云天也点点头，自然能理解他的心思。
　　邹府不大，书房却是不小，邹翰虽是武人，却希望自家儿女能成文人，自是备下许多书籍。
　　二人在书房翻找了一会儿，真的找到了一本关于卦象的书籍，竟然也提到了灵魄之眼。初小夜又拿了几本医书，谢过邹翰之后，二人便回房了。

　　一回房间，初小夜便掏出那本卦象书翻了起来。
　　那书主要讲些卦象的奥义以及占卜的方式，对灵魄之眼这一块只是一提，也没有留下多少讯息。本身整个洛文大陆人口万万有余，而灵魄之眼只有初家后人会继承，每一代还只会出一个继承人，普通打卦书籍自然不会对这种特例多加研究。
　　书上说灵魄之眼，自成年觉醒后便会开启预测未来的能力，不过却是时有时无，不可捉摸。而初家国师之所以受锦诺皇室青睐多年，便是因为初家人的占卜能力。灵魄之眼的传人，无论用什么方式，卜卦的结果都是绝对准确的，从未出过纰漏。只是卜卦准确解卦却是难事，因为卦象毕竟只是卦象，不是写得明明白白的文字也不是板上钉钉的话语，因而给出的结果总是模棱两可的，最后会被如何解释还是要看卦师了。
　　初小夜有些无奈，这书上的意思是说，灵魄之眼的预知能力不过是前世自己看过的巴纳姆效应吗？很多星座啊风水啊之类的占卜都是利用了这一原理，对所有事情都只是给出一个模糊笼统的描述，而后相信它的人自是会对号入座。
　　初小夜摇摇头，但到目前为止，自己未来视力看见的事情确实一一成真了，况且若只是靠坑蒙拐骗的神棍技能，初家根本不可能长盛不衰三百年。

　　初小夜放下书，转头问慕云天：“你知道，之前初家有没有出现过占卜不准的状况？”
　　慕云天挑眉看他，打趣道：“初家我只对初昼和你比较熟悉，初昼没有继承灵魄之眼，而你连自己都没弄通灵魄之眼的事情，我又怎会知道？”
　　初小夜讪讪，是啊，自己家的事情怎么好问别人嘛……简直就是卖萌啊……
　　“不过，”慕云天又开口，“初家之所以能成为初家，自是有其过人之处的。”
　　初小夜点点头，道：“那我先学着这些东西，学会了以后再验证看看准不准吧。”
　　“嗯，小半仙。”慕云天笑着望他，初家二少自小便是名动王城的草包，而这小猫虽说不至于游手好闲，但先前总是懒洋洋的，自初昼去了以后，倒像是长大了不少。
　　初小夜摸摸鼻子，表情有点囧，因为半仙什么的听起来好像大街上打着幡子骗钱的神棍啊。
　　前世他便能看到灵魄，虽说还未觉醒未来视力，但也不是绝对的无神论者，毕竟，没有人会轻易推翻自己亲眼看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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