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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上之行
“明日便能到澈城了。”宁皓将我揽在怀里,下巴磨蹭着我的发顶,心疼地说道,“你好生休息,莫要太担心了。”
我眯着眼不答话。
不担心?我怎能不担心?马车一路颠簸,沿途全是北方涌来的灾民。那是我从未看到过的景象,难民们面黄肌瘦,拖老带幼,步履蹒跚地在满是尘土的路上挪动着。若不是如今天气还不算太冷,怕是有不少人要冻死在路途之中。
宁皓这几日几乎未合眼,眼眶黑了一圈,我也不忍心再责怪他隐瞒我灾情。一边要赶路,一边要躲避容麒的追捕,真是难为他了。
马车内的另一侧,子玥伏在薛老的怀熟睡。此行甚是凶险,本打算只由我和宁皓前来,不料薛老和子玥却一再坚持同行。水患之后易发瘟疫,考虑一番后,宁皓便允了他二人一同北上。
路上几日,我也大抵知晓宁皓上次绝口不提的传闻是什么了……
国师错位,国必动荡。
我的心中有些酸涩,莫非今生真的挣脱不开这命运了吗?用成千上万的生命来换取我一人的自由,我真的忍心吗?
幼时曾听师父说过,国师源自没落的巫族。巫族通晓占卜之术,妄测天机,招致天谴,为了避难才找了大国作为依仗。巫王与这片大陆之初的国主以“破魂”和双方的血为媒介,签订了盟誓,巫族辅他国泰民安,国主则护巫族的子民们渡劫。只可惜天意难为,巫族还是亡了,唯有巫王幸存了下来,但也时日无多。巫王感念国主的的救助,在弥留之际将占卜之术传给了师祖,并告知他种种禁忌,其中一条便是唯有至纯之身方能感召上天的旨意。至纯之身普天之下寻不到几个,并且一旦有了配偶也会失去资格,国主贪恋先知所带来的神奇,下令国师世世代代不许动情。尽管破魂之主可以命令国师,但国师也不是能够随意被伤害的,它如同一根联系上天与国家的脐带,脐带一断,国将不国。也曾有君主忌惮国师日益增大的权势,试图解除此职,但无一不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因此千百年来国师的地位再无人敢去撼动。久而久之,国师成为这片土地理所应当的存在,没有人想过抹去它,也没有人想过后果会是什么。当时我只当这是师父哄我睡觉所编的故事,现在看来,又是我错了。
此次水患来得蹊跷,有些长者从古籍中寻回了这个秘密,立刻震惊全国。百姓对容麒多有怨言,甚至还有人想借机造反,一时间国家动荡,岌岌可危。
我自然不忍苍生受难,但要我放弃难得的自由,我也心有不甘,因此先只能赶往水患最初发生的澈城,看看是否有两全之法。
翌日,拂晓。
不知是否是因为水患,晨露格外得浓,重重浓雾背后,“澈城”二字隐约可见。
终于到了。
洪水虽已经退了,但路面上还有不少的积水。城内荒凉,大街之上没有多少人烟。
“百姓呢?”我紧紧揪住宁皓的衣袖,声音有些颤抖。
“你莫急。”宁皓知晓我的担心,握住我的手,“我已派人将他们迁往高处,也已安排好赈灾之事。”
我的心这才稍稍放了下来,若是因我一人造成生灵涂炭,我此生必会活在愧疚之中。
马车仍在前行,但马儿日夜兼程,又一路蹚水,像是有些撑不住了,速度越来越慢。我也有些不忍,决定弃了细软下马步行,马儿则由车夫牵到附近休息,随后赶来。
宁皓本要背我,但被我拒绝。这是我自己造成的孽果,我要自己承受。
脚很快便冻麻了,没有知觉,但我还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向导的身后。一个时辰后,一行人终于到达了宁皓所说的青城山脚。
山道上坐满了各处涌来的百姓,几乎无从落脚。百姓们手中自觉地传发着干粮和清水,即使无人监督,却不见有人多拿或浪费,一切井然有序。我惊讶地看着这场景,用询问的眼神望着身侧的宁皓。
宁皓蹲下身替我将衣摆拧干,站起身解释道,“人性本善,天灾面前唯有众志成城方能克服,百姓们也都知晓这一点。”见我赞许地点头,他的脸上也露出些笑意,“暗卫们驻扎在山顶,我们快些上去吧。”
我点点头,可是面对着这人满为患的山道又觉得寸步难行。
“莫要顾忌,上山便是。”宁皓牵着我的手,率先迈开了步伐。眼见着就要踩到一个妇人的脚,我正欲阻止,却发现那脚已挪到了一侧。接下来的场景更是让我目瞪口呆,仿佛被施了咒似的,山道上让出一条可供一人行走的小径,绵延直上。而我们走过的路,又如同水草般自动合拢。
“别愣着了,快些走吧。”宁皓笑着伸手将我额前的散发撩到一旁,“别让百姓们缩太久。”
听罢此言我立刻加快了步伐,心中则对这些淳朴的百姓们生了几分敬意,而愧疚也更浓重了些……
山并不太高,一炷香的工夫便到了山顶。山顶搭了几个简易的帐篷,帐篷外有几口大炉,有一口正在哧哧地冒着烟,散出一股药香味。大炉旁站着几个郎中打扮的人,正在争执些什么,另一个华服男子则站在一旁,面有忧色。
“这药方不全!”一个年轻人涨红了脸,力争道。
“怎么会不全,这可是我祖上世世代代传下来的!”另一个年长些的男子情绪激动,几乎要上前去揪年轻人的衣领,却被众人拦下。
“陆鸣小子,你既然说这药方不全,那你倒是说说少了什么呀?”一个看起来颇有威望的长者捋着胡子,好脾气地问道。
“我……我……”被唤作陆鸣的年轻人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就是不全,治不了百姓的病。“
药方的主人听罢此言更是愤慨,眼见着就要打起来了。
身后的薛老不知是何时走上前去的,沾了点药汁放入口中,垂头思索了一番,眼睛一亮,走到路旁折了几株草,浸入清水涮了涮,而后浸入那正在沸腾的汤药之中。
空气中的药味突然发生了些许的改变,正与众人纠缠不休的陆鸣突然兴奋地大喊,“对了!对了!味道对了!就是缺了这一味!”
众人安静了下来,纷纷将目光投向路旁的薛老。薛老却视若无睹,背着手走回我的身后。我心里暗笑不已,薛老在外人面前总是端出这幅清高的样子,可又有谁想得到他喝小酒唱小曲的场景?
那个华服男子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但他关注的并不是薛老,而是我身侧的宁皓。他们二人对视一眼,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但这一幕还是被我看着了。
“赛老板,这药成了,快些分给百姓们喝吧。”郎中们倒也颇为古道热肠,面色焦急地催促那个男子。
那男子点点头,吩咐左右分发药水。
我扶额,这宁皓究竟将暗卫的势力扩大到了什么地步?居然连三大富商之一的赛长风也是他的“爪牙”……
宁皓也不向我解释些什么,牵着我走进主帐。我向后瞟了一眼,薛老和子玥已被热情的郎中们团团围住,而赛长风则默默地向着这边跟了过来。
我正把玩着帐中的奇珍,帐门被人掀开,一个人影跪倒在地。
“主子。”赛长风恭敬地禀报着近况,“都已按照您的意思将百姓们安顿好了,那些不愿留下的难民也会在路上得到当地暗卫的救助。”
宁皓点点头,帐内昏暗,看不大清他的表情,但他的语气却与平日里截然不同,“办得不错。药是怎么回事?”
“有几个百姓得了疟疾,但都已隔离在后山。为了防止病情蔓延,郎中们在研制预防的药方。”
“当心些,莫要出了差错。”宁皓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语气中却满是威压,连我都觉得呼吸有些不畅,更遑论直直对着他的赛长风。
那人连声应诺,好不容易得了宁皓的准许,逃也似的出了主帐。
帐中的压迫感瞬间消逝了,宁皓转身面对我时,脸上已挂上了我所熟悉的笑意。我拍拍胸口,娇嗔道,“你吓着我了。平日里便是这样对属下的吗?莫非对我的温柔都是装出来的不成?”
宁皓无辜地望着我,伸手想要抱我,嘴上却不放过调戏我的机会,“夫人明鉴,为夫只是因人而异罢了。”
“哦----”我故意拉长语调,一掌拍开他的手,笑着反问道,“那我是你的什么人?”
他却毫不气馁,抬手将我拥在怀里,在我耳畔低喃,“内人……”
我早该知道不能多问的!最后吃亏的总是我……真是不长记性。
“笙儿……”他突然温柔地开了口,将我抱得更紧,“等解决了水患,我们便成婚吧。”
他的身体竟有些颤抖,是在害怕些什么吗?
允诺他的事却久久未实现,我是颇为内疚的。不知是否是因为内疚使然,我这次竟答得如此干脆。
“如你所愿。”
我闭上了眼,但愿也能如我所愿……
水患吶,快些结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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