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之爱

　　萧桐说：“司念，你要来美国吗？”

　　从南方追到北方，又从北方逃回南方，回到北方不久，现在又要逃到美国？

　　到了美国，她能做什么？

　　靠着萧桐吗？靠着另外一个男人？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另外一个男人的手里？

　　司念看着镜子里面的那个女人，大笑了出来，笑得眼泪都飚了出来，接着她干咳了起来，扶着洗手池不停地干呕。

　　那道从嘴角延绵到耳后的伤口看起来那么扎眼。

　　她恨，恨所有人，恨方杨、恨白羽婷、恨梁辰，也恨她自己，或者说，最恨自己。

　　女人，你不自立自强，还指望着谁来疼惜你？

　　以为靠着男人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谁都靠不住，最重要的还是自己！

　　司念轻轻地抚摸着那道伤口，她已经不像前阶段一样会自虐了。

　　去见方杨的那天，她把已经包好的伤口拆开，就是为了让方杨看清楚她现在的样子。

　　天真的女孩子总是幻想着有那么一个人对她好，像父母一样无条件地爱她，这个男人事业有成、外表英俊、性格霸道，最重要的是，他只爱你——无论有多少小三多少阻碍都没办法他的爱——全都是狗屁！！！

　　司念曾经为爱追逐，她相信爱情，相信为了爱赴汤蹈火，相信自己终有一天会得到爱情，相信两个人一心一意的天长地久。

　　现在，她的伤、她的痛、她的苦，全都在嘲笑那个为了终日活在爱的幻想里的小女孩。

　　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爱情。

　　所谓的爱的错觉和激情维系个一两年，变成了亲情和责任，为了父母，为了孩子，为了排遣寂寞，两个人在一起度过。

　　司念想起来，一个女孩子曾经跟她说过，她不在于她的丈夫是不是有外遇，男人总归是花的，年轻的时候花一花，老了就没有劲头再出去玩了，最后能够跟你走到底，最后能跟你一起变老就好了。

　　那个女孩的妈妈跟爸爸离了婚。

　　然后爸爸又娶了后妈，生了个弟弟。

　　女孩说：“要是当年我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她也不至于这么惨”——我也不至于这么难——夹在后母和弟弟之间生活。

　　当时司念觉得女孩太过悲观了，哪里能够因为一个男人的不忠而否定了爱情的存在——那种相濡以沫，白头到老的爱。

　　如果这个世上有爱，那也轮不到一个每天幻想着别人来爱你的女孩头上。

　　方杨不是一直在说吗——他不相信爱情。

　　“哪个男人不是色狼呢？追求爱情什么的，你还是十几岁的小女孩吗？对得上眼就在一起，不爽了就分开，磨磨唧唧的，令人生厌。”

　　这是方杨说的。

　　“你要么就是人格缺失，要么就是有童年的阴影。”司念嚷嚷，“因为只有那样的人才不相信爱情！”

　　看着镜子里面那个神色疯癫的女人，司念的眼泪流了下来，泪水从眼角流下，爬过脸颊，抚过那个丑陋的伤疤，然后落下，没入水花旋转着的水池，再也不见。

　　把水狠狠地泼上脸颊，不要哭！不许哭！司念！你这个懦弱的样子，哭给谁看？

　　我看不起你！司念对着镜子里的人吼到。

　　妈妈为了你愁得整夜整夜失眠，爸爸的一下子白了好多，你还在这里自怨自艾，你有什么用？二十五岁，一事无成，失身又毁容，被万人唾骂，然后躲在这里哭？

　　那些欺负我的人，那些看不起我的人，那些朝我身上泼脏水的人，总有一天，我要你们全部赔给我！

　　十倍，不，百倍偿还给我！！！

　　镜子里的那个女人双眼通红，眼睛里面却闪现出一种毁天灭地的光彩，她摸了摸那道扭曲的伤痕，笑了起来。

　　手伸向旁边的牙杯，司念的嘴角划出一道弧度，这时候一点眼泪也流不出来了，眼睛干涩到发痛，她端详着那个牙杯，上面画的是灰姑娘，那个善良却不幸的女孩穿上了水晶鞋，遇到了那个改变她一生的王子，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这曾经是司念最爱的童话。

　　她相信自己的王子有一天也会出现。

　　司念看着牙杯上面的灰姑娘，她笑得那么甜，头上围着头巾，朴素的衣服也挡不住她身上散发的青春的光彩。

　　她即将穿上她的水晶鞋。

　　司念摸了摸灰姑娘，“你真是个幸运的家伙。”

　　“不过现在对我来说，你就是一个狗屁。”

　　拿起杯子，最后看了一眼甜蜜笑着的灰姑娘，把手里的杯子狠狠地扔了出去。

　　杯子砸在镜子上，镜子马上以此为中心裂出好像蜘蛛网一样的裂痕，镜子里面的女人破碎成好几个影像，杯子碎了，灰姑娘的脸碎成两瓣。

　　细细的碎屑飞出来，司念的脸上和脖子上冒出很小的一点点血丝。

　　眼睛通红，头发湿了，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脸色白得跟鬼一样，再加上那些小小的血点和那道狰狞的伤口，蜘蛛网一样裂痕的镜面里面印出好几个这个可怕的影像。

　　看起来那么可怕。

　　司妈妈听见巨大的响声，赶过来，疯了一样地敲着浴室的门，“念念！念念！开门啊，我是妈妈……不要做傻事！念念……”

　　妈妈的哭叫声好像刀一样割着司念的心。

　　司念打开了浴室的门。

　　妈妈看见了司念脸上的血 ，吓得好像马上要晕过去了一样，她掐着自己的手心，女儿还需要她，她不能倒下，她……

　　司念把妈妈抱在怀里。

　　其实早就比妈妈高了 ，高出了有一个头，可是还是一直在妈妈的怀里寻求安慰。

　　素面朝天、不穿高跟鞋的妈妈，眼角的皱纹和眼睛里面的疲惫怎么也挡不住。

　　这都是因为我，因为我这个不争气的女儿。

　　妈妈，我不会再迷惘了，我不会再疯癫了，我不会再自暴自弃下去了。

　　妈妈哭了起来，哭得就像每一个心碎的母亲为了孩子从心底里深处发出的悲泣。

　　怀里抱着妈妈，司念看着气喘吁吁赶过来的头发斑白眼中充满深深忧虑的爸爸，她想，有他们在，我还怕什么？我还在懦弱什么？

　　……

　　司念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的时候，冬天的脚步已经远去了，春天伸出了它嫩绿的枝芽，在湿润而清新的空气中招展。

　　飞越国界，到另一个国度。

　　妈妈和爸爸送到了机场，他们唯一的女儿即将远行，这次不仅是南北的跨越，女儿要到大洋彼岸的另一个国家去了。

　　他们靠在一起，看起来是那么地不安和忧虑，在偌大的机场之下，他们显得那么渺小。

　　司念的眼前又模糊了，她狠狠地眨了几下眼睛，把所有的雾气都给憋下去了，她对着爸爸和妈妈绽开一个笑容，“我一定会赚好多好多的钱，我一定会给你们买好多好多的东西，我一定会、我一定会混个人模人样地回来的。”

　　司爸爸说：“别太累了，只要你开心，爸爸妈妈也就安心了。”

　　司妈妈把头埋在司爸爸的怀里，哭着叫：“你这个讨债鬼！我生你就是来操心的！快走快走！”

　　司念想过去摸摸妈妈，又收回了手。

　　现在的一切安慰都是徒劳的，只会让爸爸妈妈更加伤心，只有以后自己又出息了，过得好了，才能让爸爸妈妈放心，才能让他们欣慰，让他们从心里高兴起来。

　　司念拖着，头也不回地通过安检，持着飞往异国的票越行越远。

　　爸爸妈妈，请原谅我的最后一次的任性，在去美国之前，我还有一些事要了结，在那之后，我将一往直前，永不回头。

　　北国的春天还是有些冷，雪化了，在明媚的阳光之下，一小滩还来不及被扫去的雪水上反射出七彩的光泽，很淡很淡，几乎会被人忽略的小彩虹在路边静静地绽放着它的美丽。

　　风里吹来春的气息，微凉之中带着点点湿润，掺杂着一丝刚化开的泥土的芬芬，天空很难得地露出一点儿蓝色，配着几朵有点儿发灰的云，阳光在云与云之间的缝隙中穿梭，给人带来对于温暖的模糊的期盼。

　　故乡应属南国，喜欢那里的温暖和缓慢的节奏，因缘际会来到了北国，本来就是恐惧严寒的人，命运却让你跟这个城市相会、交缠、挣扎，眼泪和爱都是这里的回忆。

　　当然了，还有恨，深深的恨。

　　司念的嘴角浮出一点儿微笑。

　　这个城市再也伤害不了我了，今天过后，我会狠狠地把你抛在脑后。

　　她拉着行李向前走去，坚定而冷静，每一步都踏出狐狸精应有的风情。

　　你们不是都骂我吗？说我是狐狸精，好，我就做个狐狸精，做一个你们恨得要死却无法放开的狐狸精！

　　她蹬着高跟鞋，在这个北国的城市一步一步地跨出属于自己的步调，她要去见一个人。

　　……

　　夜晚过去了，晨曦的光微微从敞开一条缝隙的窗帘之中透出来，司念起来，慢条斯理地穿上衣服，穿上高高的鞋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离开，去另外一个国度。

　　抛开过往，勇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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