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之爱

　　这次北方之行，让司念深深地觉悟了——北方就是和她相生相克！当初她拼了命想来到这个城市，复读的那一年，简直快脱了一层皮，在得知终于能去他所在的城市的时候，她哭了，恨不得马上飞到他的身边，她是怀着巨大的希望来到这个曾经在梦中反复出现过的城市的，可四年后，她流着泪离开了。曾经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这座城市的记忆再也不会伤害到她了，可事实证明，坚强不过是你逞强的借口，她注定不适合在这个冬季冷到骨髓的城市生存。
　　有时候，世事就是那么奇怪，要不是司妈妈在那天司念去方杨家之前打了个电话，事情可能完全就不一样了。

　　那天，听着电话那头妈妈的絮絮叨叨，司念的眼泪一下子下来了，她意识到，我是多么多么地傻，多么多么地自私啊，光顾着自己伤心了，觉得失去了他就像失去了一切，拿着所谓伤痛的借口自甘堕落，听到妈妈的声音以后，她才猛然发现，其实这个世界上对你有所期待、对你关怀备至的人一直都在，只是这种爱无声无息，一点儿也不起眼，甚至你会忘了还有这样的人爱着你。

　　差一点，她就要做出无可挽回的事情了。

　　妈妈的那通电话给了她某种勇气，本来她已经不想去方杨那里了，可后来方杨的一通电话又让她萌生出另一种想法——非常非常想给那个臭屁的自以为在女人方面无往不利放羊兄一个钉子碰碰。

　　然后司念就差点把自己搭进去了。

　　自作聪明的狐狸PK穿着羊皮的狼，完败。

　　老板后来又派出了本公司的最强团队，项目最终还是谈下来了，这对他们公司是天大的好事，司念却在这一片欢腾的喜悦之中品出了一丝淡淡的失落。

　　她还是什么都没做成。

　　二十五岁，一事无成，她是不是应该学刘备抱着自己的大腿肉感叹一番？

　　回到了温暖的南方的时候，已经快过年了。

　　回到家，远远地就看到司爸爸正踩着椅子，举着红通通的对联往门框上贴，司妈妈在下面扶着，在那里发号司令，“左边一点儿！我跟你说左边一点，我说一点，你这是一大坨啊，偏过了！往右……”

　　爸爸在妈妈的指挥下一下子往左、一下子往右，他也不恼，好脾气地随着老婆小霞的指示移动着，直老婆满意了才贴下。

　　司爸爸教了一辈子书，除了老婆之外，最大的爱好就是舞文弄墨，写写字儿、画画小鸡什么的，每一年贴在他们家门上的对联都是他写的，现在的对联越做越好看、越做越精致，可是他们家贴对联一直是司妈妈裁的红纸，司爸爸写字双剑合璧成的，妈妈还剪了很多张小小的正方形的红纸，叫爸爸写上“福”字，贴在米缸和一切司妈妈有兴致捣腾的地方。

　　司爸爸写的字本来是走清瘦俊逸路线的，结果这种飘渺欲仙的字体不符合妈妈的审美，写在别的地方的她管不着，不过写在红纸上的，司妈妈很坚持，硬是逼着司爸爸写“有福气”的字体，她的原话是：“写在对联的字就应该是圆圆胖胖的，看着才喜庆嘛！”

　　结果那么多年下来，司爸爸终于练就了一手“圆圆胖胖”的毛笔字，每当爸爸在那个小红纸上写“福”字的时候，司念感觉那个圆胖福都要从小方纸上面滚走了。

　　小时候，过年贴对联的时候，她喜欢在那里看，看爸爸笨手笨脚，看妈妈不停地动着嘴皮子，然后她在那里拍着手直笑，后来长大了一些，开始觉得烦了，买个现成的糊上不就得了？搞得那么麻烦做什么？

　　现在，她看见爸爸踩在椅子上，背依旧挺得很直，可是已经有几根白头发掺杂在那本来乌黑的发丝中了，她的妈妈一向是街坊邻居之中最漂亮的，可是四十几岁的女人，再美，岁月多多少少也会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司念真是觉得自己越老越没用，越老越退化了，最近，老是跟十四五岁的时候一样，动不动就伤感，动不动就鼻子发酸。

　　“爸，我来贴吧。”

　　“念念！”妈妈放了扶着的椅子，跑过来抱紧了司念，还在脸上亲了好大一下。

　　司念赶紧过去扶住椅子，“妈！”

　　“别管你爸了，他整天坐那写写画画的，让他活动活动，免得发霉了。”

　　司爸爸说：“去吧去吧，这就贴好啦，厨房有汤，盛来喝啊。”

　　“我、我陪你们把对联贴好吧。”

　　以后，我一定要对爸爸妈妈好，司念想。

　　结果真的就是想想而已！到了家之后，神经好像都松懈下来了，司念变成了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猪，每当她想为爸妈做点什么的时候，却有点不知道如何下手的感觉，爸爸说，只要你好就好啦！妈妈说，你快给我找个金龟婿！到最后，她不过是刷了几次碗而已。那时候，司念想，以后还有的是机会，等我赚大钱之后，一定让他们享清福。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这种想法，后来成为她最深的痛。

　　在这个年假中，司念烦恼的事情有两件:

　　即将到来的同学会——尼玛我可不想再去那个冷冰冰的城市了！
　　老妈不停地催婚——尼玛我刚从一个婚礼上面满身伤地回来啊！

　　司妈妈把第二件事当成她的事业来干，整天念、时时念、刻刻念，势必把年纪大了，不好嫁，趁着还好看，赶快钓个有钱的好老公嫁出去的想法给她的女儿灌下去。她是知道女儿喜欢那个什么梁辰的，然后恨不得把那个狗屁梁给搓成灰当花肥，擦！我的女儿，那么漂亮、那么倔强、那么死心眼，你个狗娘养的，居然看不上我女儿！受死吧！

　　无奈狗屁梁在北方，司妈妈隔着秦岭—淮河一线咒人家似乎也没什么用，只好“苦口婆心”地劝起自家的女儿来。

　　“女儿啊，你说女人最大的武器，不就是这张脸吗？我看你遗传了我，这是大多的优势啊？你看看隔壁老赵家的女儿，长得差你远了，小眼睛大圆脸的，身材你更甩她一条街，读的还是什么破学校啊！论学历、论长相，她给你提鞋都不配！可禁不住人家敢啊，贴住了一个海龟精英，三天两头送汤送温暖，就差没把自己光溜溜地送到人家床上了，男人就禁不住女人磨，这就被拿下了呀！前两天，那个赵丽春还跟我炫耀呢，说她女儿的订婚戒指就要十几万，你看她那个得意劲儿，长得挫还敢炫，气死我了！”

　　“赵姨说话，小的被她吹成大的，大的被她吹成宇宙级的，你听她的干什么呀。”司念一个翻身，裹住被子继续睡。

　　“我不管，我的女婿不能比别人差了！你快起来，给我找个女婿去！”

　　“这寒冬腊月的，我上哪儿给你找女婿啊？”

　　“那这个人是谁啊？”司妈妈想，你是我肚子里面爬出来的，不信我还治不了你！

　　“谁啊！”司念一个翻身，把被子从脑袋上面拿下来，睁开眼，看到司妈妈手里拿着的那张小卡片的时候，吓得睡意都飞到九天之外了。

　　“妈，你干什么呀！”司念一把抢过方杨的名片，迅速地缩回了被子里。

　　妈呀！那晚之后，司念尽量在自己的意识之中屏蔽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学长，方杨的名片本来想扔了，后来又想到方杨的名片躺在垃圾桶里面，竟然自动带入面色阴郁的方杨坐在垃圾桶里面放射黑暗气场的可怕场面，于是闭着眼睛随便把名片扔大衣口袋里面了，没想到竟然让司妈妈给看到了。

　　在这个世界上，别的人不好说，对于老公和女儿，司妈妈自信，一根头发都别想逃过她的眼角，在女儿的一抢一缩的动作里面，司妈妈看出了点什么，她贱贱地推了推那个包起来的大被球：“这个人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妈！”包起来的大球终于炸开了，司念从里面破包而出，说：“你去烦爸爸吧，求你了！”

　　“是不是吧！你给我说！”

　　是不是——司念想起方杨那似笑非笑的脸，下垂的眼角，还有他的嘴唇在他的嘴唇上吮吸，还有他的手……

　　大被球又迅速裹成一团，里面包着一个热烘烘的司念。

　　有戏！司妈妈迅速得出了一个结论。

　　“喂，我跟公|安|局的老张是同学，现在都有系统的，输进去名字就能跳出人来，我让他帮我查了，这个人是真的，上面的职位也都是真的！他跟你还是同个学校毕业的！你说这么好的男人，你怎么不把握呀？你把这个人带回家来，我就能直接就把那个赵丽春给震死。”

　　司念爬起来，头发乱得跟鸡窝一样，牵着司妈妈的手，把司妈妈引到房间门口，然后高叫了一声：“爸！”

　　正在写字的司爸爸慢慢地走过来：“怎么啦？”

　　“你老婆想要个女婿，你给她画一个吧？”司念把司妈妈的手放到司爸爸的手里，然后迅速钻回被子里，再次裹会一个大球。

　　夹在女儿和老婆之间的司爸爸扶了一下眼镜，“小霞，吃包子不？”

　　司妈妈一把甩了司爸爸的手，气呼呼地往外走，“这熊孩子，气死我了！”

　　司爸爸连忙追上来，扯着司妈妈的手臂，“哎呀，孩子自有打算的，结婚是事一辈子的事，要慎重的，这个东西，还是要看缘分的……”

　　司爸爸司妈妈走远了，司念包在被子里面，把自己蜷缩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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