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gical Psalter番外集

　　「我是做插花的，平时也都一个人住。你知道芍楠么？我是那里的人。」
　　「诶？！我也是！我在芍楠学院读高中，是苦逼的高考党啊～」
　　真宁第一次告诉小前她的个人信息的时候，小前是很开心的。不仅仅是因为两个人恰好都住在同一个城市里，也是因为话题似乎终于从以往围绕着别人的画、别人的作品、别人的世界，过渡到了她们自己的身上。
　　——只是关注着共同喜欢的东西的人，充其量不过是玩伴。
　　——在意关于你的事情的人，才是朋友。
　　真宁是网上认识了一年多的很投缘的网友，两个人都喜欢欣赏水彩画，但又都不会画，所以只好一起在各个论坛对着大牛们的作品跟帖支持点赞欢呼大大你画得好棒。大概是因为她的工作缘故，导致这个女人哪怕打字也是节奏和缓，不疾不徐，就像一点点将花朵插满花盘，给人安逸沉稳的感觉。小前天性活泼跳脱，在平时很少会和这样的人来往，但和她聊天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总能很快平静下来。小前想象过很多次真宁的样子，插花的工作加上说话的风格在脑海里拼凑起了一个模糊的大和抚子的影像，然后小前就呆呆地在心里感叹，原来芍楠也生活着这样的人啊——
　　「小前除了画之外还喜欢什么呢？」
　　「好像也没什么了吧……真宁姐呢？」
　　「我啊，喜欢花。尤其小阳山的花很好看。」
　　「想也是～可是小阳山有那么多花吗？」
　　「什么时候你有空了可以去看看。尤其在水边和山崖两侧很多呢。」
　　「好啊～！」
　　再接下来就是更深入的各种交谈直到小前单方面提出了面基的请求。真宁答应得很爽快，让小前有点讶异。
　　交换地址，两个人就在同一个小区住，让网线那头的真宁也随着讶异了。
　　「说不定我们以前就见过呢，只是都不知道而已！」
　　「说不定呢？」
　　真宁轻轻敲打出的这行字浮现在屏幕上的时候，小前几乎有种错觉，能看到屏幕那边的女子抬手捂嘴，有点兴奋却仍然保持着柔和的样子微笑起来了。
　　于是小前也无端端地笑了起来，心里满满地装着的都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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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见面的时候小前一脸幻灭地蹂躏着手中的帽子跺脚惊叫着天啊说好的大和抚子呢我的面基姿势一定不对让真宁愣了一下，随后忍俊不禁地扶额望天。真宁给小前的印象和网上大相径庭，苹果绿的吊带衫加玫瑰红的裙子，妆容精致，在盛夏的季节里看上去又清凉又美艳，实际的说话口音也不像Q上聊天的感觉那样轻轻软软，总是会有妩媚的转音在语尾，像是随时想要诱惑谁一般。
　　不一样，但是，并不讨厌。
　　「真宁姐一起去看电影吧？阿波罗电影院最近新上了好几个片子呢～」
　　「好啊。」
　　女孩子之间的友谊发展得总是特别快，一顿饭一次逛街就立刻亲如姐妹。小前忙于书山之中准备一年后力战高考大魔王，没有多余的工夫玩太久，随着时间推移被家里限制得甚至连网都很少能上，她总是很遗憾地说没法再看大大们的画了好捉急，真宁坐在她对面握着酸奶杯一点点地吃，细细的眼睛里带着安抚的目光，心里也有了点想要安抚对方的愿望。
　　……可惜她的画太难看了。等练习到能看的地步，人家估计高考都考完了。
　　网上的来往减少，串门就反倒频了些。真宁是一个人住在芍楠，小前家里倒是时常很热闹，尤其赶上她那个常年见首不见尾的哥哥回来的时候。当然，真宁始终也没机会和小前的兄长打照面，只能从照片和小前的闲聊里得知，这个眉目硬朗的男人，是个脾气火爆比妹妹尤甚几倍的大哥。
　　「我是八岁的时候才见着哥哥的。」小前掰着手指算了算，「其实那时候见到也好，再早点的话我大概也不会记得。我哥每年都会回来，有时候能回来两三次呢。」
　　「你想你哥哥么？」
　　「哎呀，就算想他他也不希罕。他那个人啊……说得不好听了就是不知好歹。可是又还会对你好，让你都搞不明白他到底是真不知还是装的……」
　　提及兄长，她的眼睛忽然就变得亮晶晶的。嘴上抱怨着，语气却只是带点嗔怪的意味。哪怕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她似乎也很高兴对方会时常回来看望他们。真宁注视着电脑屏幕上小前搂着母亲的胳膊和父亲与哥哥坐在沙发上的合影，没有说话。
　　小前也只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幸福家庭里长大的女孩子。
　　所以自己也希望她可以一直这样下去，那样至少在自己情绪低落，想找人说话的时候，这个女孩子可以始终托着腮，笑眼弯弯地听她说完，然后拉着她去百货楼买东西吃，去电影院看电影。
　　让这份单纯把一切都带走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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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最后带走一切的却是别的东西。
　　「哥哥，真宁姐到底怎么了？」
　　小前握着手机，听筒里传来咣当咣当的杂音，绛天仍然在火车上。先前为了自己家里闹出的风波忙着安抚父母，等到好不容易风平浪静了，想要找个人好好谈谈这次的事时，才意识到另一个记挂的人也再没有回家过。即使是跑到隔壁去找，也只是扑了空门而已。
　　电话那头的人没有说话，摸了摸口袋，真宁的遗书静静地躺在里面。
　　「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我想相信真宁姐没做坏事……就像我们想相信你没做不好的事一样。」黑发少女垂下眼睛，水蓝色的眸子有点委屈地透着湿意，「你说你没有做坏事，只要你说了我们就肯信你，可是真宁姐做过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她也什么都没告诉过我……」
　　金属钥匙在少女的手心被一点点攥住，锯齿边缘压着她的掌纹，她感到不安，又有点害怕。
　　「我想问问她，也许她会和我说实话，可我找不到她了，是不是被你们的同事带走了？哥，你告诉我，真宁姐有没有做错事？」
　　电话那边是长长的沉默。就在小前以为电话没信号，提高声调『喂？哥』地又喊了一声的同时，听到了绛天冷冷的低沉的声音。
　　「……她做错事了，而且要从此开始赎罪。」
　　「丫头，你以后都不可能再见到她了，所以别再想着她，该干什么干什么吧。」
　　通话在这两句之后被突兀地挂断，忙音一声一声敲打着陷入呆滞状态的少女的耳膜。
　　什么叫做……
　　以后都不可能再见到了？
　　「什么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小前咬着牙不停地回拨，可兄长再也没有应过她。
　　在见到绛天的同事——那个青发的男人的时候小前的心里就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只是从没想到和自己这样要好的朋友，会卷入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什么事件里，甚至还是被自己的哥哥和他的同事们亲自带走。
　　世界上有多少巧合，是可以用讽刺来形容的？
　　真宁姐会因为哥哥这样对待她而讨厌自己吗？
　　或者说，如果真宁姐做的是那样严重的错事，那自己会讨厌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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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前钻到床底下，费劲地拖出一只大箱子。把上面一打花花绿绿的明星海报掀开，露出一叠用绒布包着的东西。她将绒布打开，里面是很多水彩画。有普通的静物也有动物，有她们第一次见面的小区的树，有她们逛街时看到的拴着气球的热狗车，有公园的长椅附近悠闲遛弯的鸽子，也有自己家里面随意摆在桌子上的果盘和花瓶。一张张翻看过去，最后一张是自己站在小区的楼前，扭头看着画画的人微笑的样子。
　　她画得那样像。
　　——虽然那是先抓拍然后比着照片画的，可依然，画得那样像。
　　半年前她的画还和自己一样狗爬似的，为什么不知不觉，在某天她拿着作品跑来给自己看的时候就变得那么厉害了呢？小前清楚地记得她怎么也不信这是出自真宁之手，于是红发的女子就带着一点骄傲地，现场演示假一赔十，最后便有了那副果盘和花瓶的水彩画。难道她本来就很会画画，只是从来没有表现出来？那又是为什么，突然开始热情地画画送给自己？小前把那些画翻过来倒过去，看了好几次。
　　『诶～给你的画怎么不挂起来？不喜欢么？真让人伤心啊～』
　　『不是啊！只是不知道该挂哪个，而且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嗳呀……嫌弃不够好看就直说嘛。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可以画得更好看的。』
　　『不不不！真宁姐你别误会啊！我真的没有嫌弃，都很喜欢的！』
　　『是吗……呵呵。』
　　她也许一直误会着，一直以为是她画得不够好，自己才不肯挂在房间里吧。但真的不是。那就像是一种……收到了心仪的偶像的签名照，舍不得挂起来，想要偷偷藏着不给任何人看一样的，微妙的心情。哥哥也曾经抱怨说，丫头怎么和未明一样像小狗似的，拿了骨头不肯吃，非得刨个坑埋后院里头——又不会长树开花结出更多的骨头干嘛要藏着掖着。结果当然是被妹妹一通削，平时会上前笑着劝阻说绛大小姐请息怒的未明哥也难得地没有过来帮忙，而是饶有趣味地插着手站在旁边看热闹。
　　把珍贵的东西放在旁人不会触及的地方，这样的心情也许真宁姐和哥哥都不了解。
　　可是，再也没有机会把这些真实的想法，用更确切的话语告诉给真宁姐了。
　　即使这些画可以随时看到摸到，画画的那个人却到了自己触及不到的什么地方去。
　　直到如此毫无预兆地突然分开并且再也没法见面的时候，小前才蓦地发觉自己对真宁还有很多很多不了解的地方。明明知道她喜欢的颜色喜欢的食物喜欢的衣服品牌也知道她的年龄她的血型星座她的工作，知道她不喜欢拉窗帘屋子里总是阴暗得像吸血鬼的宅邸，知道她没事总会到小阳山去转转，也知道她似乎对男人们总是怀抱轻佻和戏谑的态度——
　　可是真宁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哪怕知道了这么多也还是『不知道』。
　　——如果真宁姐是一个，做了很多让自己喜欢的事情，从没伤害过自己的，坏人的话。
　　——该怎么办呢？
　　小前把水彩画放进箱子里，重新用绒布裹好，然后推回床底下。深深地，深深地。
　　直到再次见到真宁得知一切之前。
　　就让这些东西和那些疑惑与感情，都陷入静静的沉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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