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棋魂]以瞳为名

　　第十二章我们就此相遇，我们就此失去。
　　绿间站在雨幕之中，细而密的雨丝如同真正的幕帘落在他身上，远远地就如一根微小的白色丝线，在他身上勾勒出笔直的轮廓。

　　“呼，呼————”
　　黑子从体育馆里追出来时体力早就所剩无几，现在更是几乎要瘫倒下去。他喘了几口气，紧紧握住手中的两瓶柚子茶，仿佛握着最重要的信物。他朝着绿间的方向看过去，有着一头绿发，身形高大的高中生正仰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雨水打到他的脸上他也不去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流了泪的缘故。

　　没有任何话语，也没有任何表情，这样的绿间让黑子想起文学作品里的一句话。

　　【————越是坚毅的人，在遇到劫难的时刻，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场漫长而无声的痛哭。】

　　也许在旁人看来绿间不过是输了一场篮球比赛，但是黑子知道，在绿间心里，这并不只是一场平凡的篮球比赛而已————

　　————因为就连黑子自己，都将篮球比赛甚至篮球本身看得无比重要。

　　————他们本身是那样喜欢篮球的伙伴，现在却变成了这样的局面；而一直拥有强烈自尊心的绿间，表面上没有什么，实际上内心也十分难受吧。

　　————原来，当年输了比赛的绿间，是这样子的啊。

　　黑子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以毅力支撑着往前又跑了几步，腿早就不堪重负地软了下来。黑子心想，自己的体力也就这样了，索性闭着眼睛等待摔到地上疼痛，手臂却护着两个尚且有着温度的瓶子。

　　————不能让鸢桑的心意白费，况且现在不论是自己还是绿间君，都十分需要补充体力。

　　怀抱着这样单纯的心思，黑子静静地等待着痛感。

　　但是痛感并未如期到来，相反地，一双有力的臂膀撑住了他的上身，将他好好地扶正了。扶着他肩膀的，是一双他所熟悉的，缠着白色绷带的，十指修长的宽大手掌。

　　“绿间君。”黑子就那样低着头，没有去看绿间的表情，“感谢你的帮忙————这是鸢桑准备的补品，你的体力应该已经用尽了吧。”

　　他将挂着挂坠的那瓶递过去，绿间面无表情地接过去，声音里却带着一丝斥责：“他又多管闲事————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想要感冒吗？！”

　　“绿间君也在这里淋雨吧。”黑子不甘示弱地抬起头来，看着绿间镜片之后的双眸，“绿间君才是要回去的那一个。”

　　“体力差到只是打了一场比赛就摔倒在地的人没资格这样和我说这种话。”

　　“我并没有摔倒在地————”黑子从容地道，“绿间君不是扶住我了吗？”

　　看着他那理所当然的表情，和那张明显因体力用尽而苍白的面颊，绿间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了一丝恼火————他从来不是个语气温和的人：“有这种想法的你真是愚蠢！黑子，你当现在还是帝光篮球部吗？体力用尽还不跟在队友身边，没有人会在你摔到之时注意到你或者扶起你！”

　　但是说完这句话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心情很不对劲，以及这句话……有点过于严重了。

　　“………”
　　果然，黑子被这话说的一愣，随即垂下了双眼。他抱着属于自己的那瓶柚子茶，虽然没有做声，但是被雨淋湿的刘海之下，蓝色的眼瞳显而易见地黯淡了下去。

　　“………咳咳。”绿间不自然地咳嗽了几声，转过身，“黑子，你回体育馆去，找不到你的人阿鸢那家伙又要暴走了。”

　　“……是鸢桑鼓励我过来的。”

　　“……你说什么？”绿间听着黑子那微弱的声音，不由得怀疑自己听错了。

　　“绿间君……”黑子并没有如绿间要求的那样回体育馆，他伸出手，拉住了绿间的队服。仅仅是被小小地拉住了队服的衣角，绿间依旧无法淡定，他浑身一僵，背对着黑子，他的声音猛地提高，“黑子你干什么？你这样做成何体统！你被黄濑传染了吗？”

　　“……如果我真的有黄濑君那么坦率就好了。”
　　黑子深呼吸一口气，将自己内心里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绿间君老是说，星座合不来所以相性不好这种话……但是我却非常喜欢绿间君。”

　　绿间听见这话眼眸刹那间睁大，但是很快他便反应过来黑子所说的并不是那种‘喜欢’，不过就算如此，他也因为这句话不自然地绷紧了身子。

　　他心想，黑子真是没有变……时时刻刻都能告白的习惯他现在居然还没改掉！这种令人羞耻的话语居然还能如此轻松地随口说出来，真是，真是……

　　想到最后，绿间在心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绿间君是个非常努力的人……不论是学业还是篮球，都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好；喜欢的事情，比如看占卜和学医，就算旁人再怎么多嘴也不会动摇，因此想要做的事情，你总是能够做得很好……这样的坚定的绿间君，实际上是我非常想要成为的人啊。”黑子不自觉地将头往前靠，绿间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提醒黑子把脑袋从他背上移开。

　　因为那个小小的脑袋，正在虚弱无力地颤抖着，就连嘴里发出的声音，都带着一种无力又沧桑的韵调。

　　他实在是无法推开这样的黑子，因为属于绿间真太郎的，心里最柔软的那片地方，早已全部给了这个瘦小又值得他尊敬的人。

　　“……绿间君，下一场，我们城凛就要面对桐皇了。”

　　“……”
　　绿间心里了然了。

　　桐皇，是青峰所在的地方。

　　绿间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轻轻说道，“你打败了黄濑，又打败了我所在的秀德。你们已经走到了现在，接下来对桐皇，难道你还有所畏惧？”

　　“绿间君，我不怕输。”黑子一字一句地道，语气也十分地轻，就像是蝴蝶的羽翼，在花瓣上轻轻颤抖，“可是，到现在为止……我无法面对那样的青峰君。”

　　绿间惊讶地发现他在说这句话时，声音不住地在颤抖，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破碎感。

　　他感觉到自己的背上有更为湿润，温热的液体浸湿了外套，同时也感觉到身后那个人此刻的状态有多脆弱。绿间不禁暗暗叹了口气，伸出手将身后那个人揽在了身前，他面对这样的黑子什么也没说，只是拉起了自己的外套，将他勉勉强强遮盖在了里面。

　　“我什么都没看见。”绿间轻声道，声音在此刻温柔地简直不像他，仿佛怕再大声一点就要惊吓走战栗的小猫，“所以——想做什么你就做吧。”

　　黑子闭上了眼，努力地不让悲哀的感觉继续侵蚀自己的知觉，使劲地攥着绿间的队服，似乎是想把那种悲哀都发泄到手上。

　　绿间不看他，手上却默默地将那颗蓝色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胸前————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明明今天输给了这个人，明明这不是自己的作风，但是本能地他还是以这样的方式来安慰着情绪不对劲的黑子。

　　不知是不是今天的他太敏感的缘故……总觉得从今天自从高尾说了些什么开始，黑子的心理防线就变得格外脆弱。

　　心里这么想着，绿间给高尾狠狠地记上了一笔————高尾，都叫你嘴上留德了！

　　“绿间君……你知道吗？”
　　黑子断断续续地说着。

　　“……你想说什么。”

　　“直到现在，我才清楚地意识到……和大家分开，入读不同的学校，意味着什么。”

　　————直到现在，黑子才清楚地意识到，重生这件事情，到底让自己失去了什么。

　　不见了。

　　属于他的，过去在高中的那几年时间，那逐渐和大家和好，聚拢的那几年，只因一夜无梦，就这样轻易地化为了乌有。

　　一朝回到旧时年。

　　“额……我说真太郎。”

　　突如其来的少年声音打破了寂静。那声音里带着尴尬，无奈，和令绿间牙痒的熟悉。

　　“那什么……你抱着的好像是阿鸢的朋友？”

　　“……进藤？！你怎么在这里？！”
　　※
　　“黑子那家伙，就那样追着绿间出去了，真的没问题吗？”

　　“绿间好歹是他的旧队友……应该没问题吧。”

　　“什么叫应该啊，要信任对方的人品！”

　　“可是监督，对方是个神棍啊。”

　　“……”

　　高尾叹口气，“这句话我们可不能当做没听到哦————虽然小真确实挺神棍的，但是他还是很关心黑子的，每天早上水瓶座的运势都有听呢，明明不是他自己的星座。”

　　“……听什么？”火神疑惑地问。

　　“晨间占卜。”高尾道，“黑子是水瓶座。”

　　“诶？这么算来确实呢……”丽子一边数着月份，一边望向了高尾，有点啧啧叹奇，“……果然是旧队友，一清二楚……不过高尾君你是怎么知道的？”

　　“都说了，小真挺关心黑子的。”高尾也叹了口气，“说实话，时不时听他提黑子什么的，我也挺烦恼的————毕竟总是没见到人，却被迫连星座，幸运石什么的都背下来，有点那啥了对吧……”

　　“……”
　　丽子顿时觉察到了绿间真太郎这个人的高深莫测与不为人知的一面……还有高尾那笑容下颇黑的一面。

　　因为听了高尾的话，秀德其他不知情的人都露出了‘我擦还有这种事情’的表情。

　　“那个……非常抱歉，打扰一下。”
　　突然想起的少年音打破了沉默。

　　所有人回头一看，已经渐渐空掉的篮球场入口，一个一头绿发，一身西装的清秀少年站在那里，手上拿了几把伞。明明声音还带着点变声期的稚嫩，少年却礼仪完整，站姿挺拔，神情再端正不过了。

　　“请问……”他略为犹豫的目光在蓝瞳鸢身上停了一下，“是蓝瞳君吗？”

　　“我是。”蓝瞳鸢饶有兴趣地走上前，“初次见面，请问你是——”

　　看着面前没有穿着裙子，却扎着一头长长马尾的少年，塔矢亮松了口气，“我是令尊的客户，受令尊嘱托来给你送伞。”

　　“幸苦了，”接过塔矢亮手里的伞，蓝瞳鸢笑得很客气，“那老流氓没逗你吧？”

　　塔矢亮咳嗽几声，这样说自己的父亲真的好吗……不过想想蓝瞳医生的模样，确实有点像老流氓。

　　“说起来惭愧，这次前来匆忙拜访并不只是为了送伞，”塔矢亮说道，“有件事情想要请教你……听令尊说，你在那个方面比较擅长……”

　　因为有很多人在的缘故，他并未直接把心理学三个字说出来————他只是为了个人解惑才去找的医生，如果因为这个让进藤的名声有了什么损害，那就是他的错了。

　　不过，也许是因为今天塔矢亮的运气太差的缘故，这句话刚刚说完，下一秒，黑子绿间一行人就回来了，还带着个塔矢亮无比熟悉的人。

　　“……塔矢？”
　　黑色碎发，额发被染成耀目的金色，面容不输于塔矢亮俊朗的少年身穿休闲服，手腕上是一串年轻人很少佩戴的沉色佛珠。他站在绿间旁边，看着塔矢亮面色惊讶。

　　“……进藤。”塔矢亮嘴唇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打了个招呼。

　　“你在这里干什么啊，塔矢。”进藤光很快便恢复了常态，不在意地笑道，“难不成和我一样，也是来送伞的？”

　　“你也是来送伞的？”塔矢亮疑惑道。

　　“唔我看见了——真巧，原来，你去了阿鸢的老爸那里啊。”指了指写着蓝瞳父亲名讳的伞，进藤一笑，转身就走，“伞送到了，我也该回去了。真太郎，阿鸢也早点回去吧，伯母着急呢。”

　　“进藤！”
　　塔矢亮拳头几次攥紧，放松，攥紧，放松，最后他还是喊了出来。

　　蓝瞳鸢在一旁看着，眼睛在进藤光手上的佛珠，了悟的神色慢慢涌现。

　　背对着塔矢亮，进藤光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

　　“你在逃避什么，进藤！！！为什么……为什么最近要躲着我？”
　　犹豫再三，塔矢亮还是问出来了。

　　即便他知道，进藤光什么也不会告诉他。

　　而一旦问出了这句话……有什么东西，就会慢慢地失去，也许再也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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