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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当康小乔再一次醒来时，自己身边已经围了一圈人。
“妈妈，这个人好高呀，难不成是西域人？”
“呸，西域人哪有这么黑的！我看阿，八成是契丹人！”
“蛮子不都是健壮如牛的吗？你看她这细胳膊细腿……”
“可是你看她那身衣服，绝对不是我们中原的衣服。”
康小乔越听越生气，我呸！你才是西域人！你才黑！你才是契丹人！你才细胳膊细腿！你才不是中原人！老娘祖宗八辈都是汉人！没去过非洲也没招过满族的女婿！
本来还睁不开的眼睛一气之下居然睁开了，七嘴八舌的女人们一看当事人回魂了，立刻从屋子四面八方凑了过来。
原本打算睁开眼睛就骂人的康小乔一看周围的人，立刻没气了。屋里的几个女人一个赛一个的漂亮，无一不是朱唇凤目，明眸皓齿。相比身高一米七，体重不到一百斤，高中三年级的学历小学三年级的胸的康小乔来说，这几个姑娘确实有资格嘲笑自己。
美女康小乔见得多了，在网络科技和外科手术都很发达的二十一世纪，天然美女和人造美女要多少有多少，这几个妞再怎么漂亮，也就是个模特水平。在从小到大对着楚青陵长大的康小乔面前还不够看。而她之所以不骂人了，原因只有一个。
做孩子的基本都不会随便在自己父母面前爆粗口。
……尼玛，不是说穿越了就不会看见父母了吗！？
这一圈人后面有一个人，长的让康小乔觉得无比眼熟。
……这……妈妈？
妇人一看她醒了，便挥了挥手让一屋子的人都撤了出去。康小乔稀里糊涂的从床上爬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被换过了的一身白色里衣，有些尴尬的走到了妇人旁边坐下，便有了之前第一章的那一段对话。
－
看着坐在自己眼前的美妇人，康小乔心里有不少话想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阅人无数的老鸨子似乎看出来了康小乔的扭捏，于是一挥手，让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小丫鬟退了下去。
“你有什么话想说？我瞧你神色怪异，似乎有话不太方便在人前讲。现在只有你我，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康小乔深吸了一口气，权衡了一番利弊之后对妈妈说：“妈妈，其实……我在见到了你之后就管你叫妈妈，而且还乖乖的喝下了药，是有原因的。”
美妇人有些好奇的侧目瞧了她一眼，问道：“怎么说？”
“不瞒您说，其实您刚才跟我说了那么多话，我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我的故乡。”
老鸨点了点头，“嗯，不过眼下左近无人，隔墙也无耳，你直说罢。”
“妈妈，其实……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小乔之所以胆敢直截了当的把如此惊世骇俗的话说出来，其实是经过了一番思量的。说出实话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这老鸨相信了她，二是这老鸨不相信她。若眼前这位美妇人相信了，那康小乔自然能够把心里所想的疑问通通问个清楚，若眼前这美妇人不信，那她想必会觉得康小乔是个得了癔症的疯子。这个胭脂楼看上去也是个光鲜显赫的地方，疯子应该是不能拿来见客接客的。自己虽然欠她的钱不假，但若是在青楼里打杂跑腿来代替卖身还债，那康小乔宁可在青楼里做十年二十年的丫鬟，也不想去卖身。
于是，在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康小乔就小心翼翼的盯着老鸨子的脸色，随时准备着该如何应付老鸨子接下来的疑问跟回答。
“……此话何解？”
“妈妈，我不知道现在我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可是我确确实实的是从未来而来的人。如果你不信，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从未来而来？这话也新鲜，所谓未来，即为并不曾来过之时。可未来尚未来临，你又怎会从未来而来？”
这美妇人一句颇有哲学意味的话说出来，康小乔立刻觉得自己陷入了蝴蝶与庄周的诡辩里。
“……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年代，我也不擅长历史，所以我不知道我来自多少年之后。但是看你这里的生活环境……”康小乔又四处打量了一番，确认墙上挂着的王孙公子们没有留着乌黑油亮的大辫子之后冲着美妇人信心十足的点了点头，“看你这里的生活环境，我的世界应该至少要比你们早三百到四百年。”
老鸨子一笑，顿时房间里的空气变得有几分粘稠，康小乔看惯了眼前这张脸冲着自己微笑，虽然感觉有几分惊悚和别扭，但也还算可以接受。有些紧张的眨了眨眼睛，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笑什么？有什，什么好笑？”
美妇人摇了摇头，毫无必要的用手绢擦了擦手，“你说你是未来之人，那你便告诉我，我的未来是个什么样子的？”
康小乔是个历史盲，作为一个文科的高考生，康小乔的历史水平一直惨不忍睹。连老师都死也想不明白，作为一个能够轻轻松松把政治理论和哲学原理背的滚瓜烂熟的学生，怎么会死也记不住历史的相关知识。
于是，老鸨子这么一问，康小乔立刻就傻眼了。美妇人看到她呆的可爱，用手绢遮住了嘴，优雅又不失亲切的抿嘴笑了笑，
“妈妈我是个不入流的小人物，你若不知也是应该。可如今我便告诉你，眼下是大唐盛世，自古来百家逐鹿，你便对我说说，这大唐朝，未来是什么样子？”
一听说自己竟穿越到了如此遥远的年代，康小乔的头更觉得晕了。好在即使是历史盲也还算是能够有几分常识，努力回忆了一番自己脑内不怎么丰满的唐朝历史构架，然后把思绪整理了一下开始努力为自己穿越人士的身份正名。
“唐朝前面是隋朝，后面是宋朝，唐朝的第一个皇帝是李渊，第二个皇帝是在玄武门之变杀了自己兄弟的李世民，第三个是……呃……我不记得了。不过中间有武则天，有杨贵妃，有贞观之治，开元盛世，还有……还……呃，应该够了吧？”
看着眼前的美妇人不住的点头，康小乔就知道搞不好要坏菜。果然，在她结结巴巴的住了口之后，美妇人脸上还是挂着之前的微笑，温温柔柔的说：“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至于什么玄武门之变……这等大不敬的话我奉劝你还是莫要在人前提起，否则若有乱棍打死之危，妈妈也保你不住。不过……你说你是从未来而来之人我却不大相信。”
不好不好不好，康小乔内心警铃大作，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穿越到了一段自己完全不知道的年代里。心中有几分庆幸，也有几分担忧。
庆幸的是这段历史自己既然不知道，那么想必应该是一段相对和平稳定，虽无大功但也无大祸普通年代。作为一个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在古代生存下去的人，和平年代绝对要比物资紧缺战火连天的颠沛年代好的多。至少康小乔不用担心自己哪天忽然在睡梦中被凶恶的士兵拉去当花木兰，也不用担心哪天忽然来了一群反贼屠城，把自己这个现代人从古代杀到阴曹地府。
可正所谓福祸相依，作为一个历史盲，自己若是对自己身处的时代毫不知情，自然就失去了作为现代人最大的优势。不光难以趋吉避凶，甚至连未雨绸缪的机会也没有。如果这段历史真是从头到尾都安安稳稳也就罢了，可万一自己正身处暴风雨的前夜……
康小乔在心里为自己点上了一支蜡烛。
“你说你是未来之人，在我看来……你却似乎是个从哪个达官显贵家里跑出来的女眷。否则怎会如此熟知本朝的宫闱秘史，野史旧事？不如你从实招来，是从哪位大人家中跑出来的？是丫鬟，还是主子？”
由于没能在美妇人面前证明自己的身份，美妇人自然也没兴趣再听康小乔在自己面前‘胡言乱语’。于是收起了之前眼中流转的笑意，霎然又冷漠了许多。
看着美妇人眼中有些陌生的冷漠，康小乔无奈的趴在了桌子上，有几分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道：“妈妈，我的爸爸……呃，父亲，在几年前跳楼……呃，自尽了。于是我其实是跟我的妈妈一起相依为命的。”
美妇人听她忽然间又转换了话头，有些不耐。胭脂楼是长安城中有名的青楼，这楼里的姑娘有一个算一个，全是没爹没娘的可怜孩子。但凡是有父母双亲的，哪个舍得自己家的宝贝闺女来做这千人骑万人胯的行当？于是听惯了悲惨身世的老鸨，自然也早就锻炼出来了对苦情的抵抗力。在她看来，丧父为孤，康小乔至少还有个亲娘，算不上举目无亲，在胭脂楼里头还算个有福的呢。
哪知道康小乔接下来又一转话锋，“我到了这里，本以为再也见不到我妈了。想不到第一时间就又见到了。”
结合康小乔之前对自己的称呼和几乎不怎么紧张的放松态度，美妇人似乎明白了康小乔的意思。
“你是说……”
康小乔点了点头，“你和我的亲生老妈，长的一模一样。乍一看你的时候我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一路昏迷到了万圣节，我妈抽了风装扮成了古代人。可是一听你说话，我就知道你不是我妈。我妈不会这么文绉绉的跟我说话。”
老鸨子又一笑，“你莫要胡说八道。你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万圣节是西方的节日，到了那天所有人都要扮成妖魔鬼怪的样子。”
美妇人低下了头仔细检查了一番自己的衣着打扮，似是有些不悦的说：“我像妖魔鬼怪？”
小乔趴在桌上胡乱摆了摆手：“你不像妖魔鬼怪，你像我妈。不过你想想，你要是睁开眼睛，忽然看见一个人穿着秦朝或者春秋时候的衣服，你不会觉得那人是妖怪？”
美妇人一怔，随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又问：“秦朝我知道，可是春秋是什么？”
“……春秋就是齐楚燕韩赵魏秦，项羽那会儿。”
美妇人又一怔：“西楚霸王？那不是秦二世时的事情吗？”
康小乔有些尴尬的嘿嘿了几声，“……我历史学的不好，不过在我看来都差不多，教科书上最多差一页的事情。”
似乎老鸨有些信了她的话，于是正了正坐姿，似是打趣又似是认真的问道：“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康小乔细细的把自己穿越的由来讲了一遍，观察着老鸨面上的颜色，凭借着自小到大对自己亲妈的了解，康小乔的心里也渐渐的踏实了下来。虽然她不像眼前的鸨母这样擅长察言观色，但每个做孩子的都是父母的狗腿，康小乔这等自幼惹过不知道多少麻烦的孩子更是爸妈忠诚的走狗，一看妈妈的脸色，立刻就知道自己该撒娇还是该坚持，该卖萌还是该装傻。
于是此时一看鸨母脸上的微表情，康小乔的心放了下来。
“你相信我了。”
说完后，康小乔坚定的点了点头。妇人有些奇怪的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她，康小乔便说出了原由。
妇人却摇了摇头道：“你是什么来历，有什么经历，这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即便你当真是来自什么未来，也与我无关。不论你是什么来头，你欠我的钱都还是要还的。纵使你说再多，这胭脂楼，你是脱不了身了。”
说完翩翩一笑，站起身推门走出了绣房，留下康小乔一个人在屋里发呆。没过多久，原先站在妈妈身后的人形布景板走了进来。看见还没能冷静的接受事实的康小乔，噗嗤的一声笑出了声音。康小乔扭头看了她一眼，那布景板连忙收起了笑容，冲着她福了福身，施了个礼。
康小乔虽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却也不是个下里巴人，连忙有样学样的也还了个礼，却奈何似乎姿势不对，那姑娘又笑出了声。
“我叫阿阮，今年十九了，不知该怎么叫你？”
这名叫阿阮的姑娘一说话，康小乔立即就懂了为什么自古以来那些纨绔子弟都爱喜欢逛青楼了。阿阮并没有多美貌，一张白白净净的鹅蛋脸，圆鼻头，樱桃小嘴，一双眼睛不大，弯弯的像一对月牙，好在够亮，也算是为五官加了不少分。虽然不是美人的胚子，但总算也可以说是个中等偏上，不错的长相。只是一开口时的声音，堪称勾魂绕魄，又甜又软，却又偏偏是清脆利落，惹人喜欢的紧。就算康小乔是个女人，冷不丁也被阿阮这把声音勾去了些许魂。
“……我，我姓康，康小乔。跟你同岁，但比你大点……称呼，你随意吧。”
小乔不愿意在胭脂楼里又是姐姐又是妈妈的，因而故意把自己的岁数说大了些，反正这年代也没户口和身份证，康小乔一个黑户，怎么说都不怕露馅。
阿阮一听两人是同岁，于是态度更亲热了些。
“小乔姐，瑜老板说这几日委屈你先暂时住在我房里，你来的急，楼里暂时没有合适的空屋子，待得她派人收理除了空的厢房，我再帮你搬过去。可好？”
瑜老板？
康小乔这才知道方才那老鸨的名号，这名字有几分味道，颇合她的口味，暗暗记下了以后冲着阿阮点了点头。这胭脂楼偌大一幢，岂有没空房的道理？眼下这间谈话的绣房不就是正空着？康小乔知道的这是自己的新东家怕自己过不惯楼里的日子，找了个姑娘提点着自己些，记下了瑜老板的心细的恩情，自然也不会反对阿阮的提议，放下了自己投身青楼的不快，高高兴兴的与阿阮一起走出了绣房，往阿阮的房间去。
也不知道瑜老板是如何与阿阮介绍的康小乔，竟然能让阿阮巨细靡遗的将这座胭脂楼里大大小小的事物一一说来，甚至不光这座青楼，连青楼之外的事情也与小乔说了许多。
一来二去，康小乔才知道自己确实是身在大唐，可惜她从《隋唐演义》和《大明宫词》里了解的那点不靠谱的历史故事早已过去，唐太宗李世民和唐玄宗李隆基的戏份都已经演完，贞观之治开元盛世早已结束，连她不太熟悉的安史之乱都已经成了历史云烟。康小乔原本就捉襟见肘的历史知识立刻亮起红灯，可谓是两眼一抹黑，不但没什么优势，就连楼里稍微懂点诗词歌赋的青楼女子都不如。
根据阿阮的介绍，康小乔知道了不少有用的信息。例如她现在身在唐朝的都城长安，胭脂楼是名动长安的烟花之地。之前与她说话的是胭脂楼的鸨母，姓施，名讳上则下瑜，江湖人都叫她瑜老板。据说早年也是青楼出身，凑足了赎身钱以后便自己开了这胭脂楼。楼中的姑娘大多身世凄惨落魄，尽管在烟花之地里只能做些不入流的行当，但至少瑜老板赏了她们一口饭吃，甚至若洁身自好，也并非没有脱身的机会。正因如此，这楼中的姑娘们对鸨母瑜老板无一不充满了感激。
康小乔对于这些姑娘们有种说不出的感慨，虽然觉得百感交集，但也无话可说。
阿阮不知是看不出康小乔的别扭，还是懒得在乎她的感慨，自顾自说了许多话以后替她整理好了床铺，略有些面红的对小乔说：“小乔姐，委屈你先住在我这儿，我睡觉老实的紧，也不吵，你大可放心。至于还有些要学的手段和规矩，明日我再带你去。”
“学？学什么？”康小乔一听见‘学’这个字就脑袋疼，她好不容易才从高中的泥潭里脱了身，哪想到就落到了青楼这个炼狱里，现在又再一听见还要学什么东西，立刻浑身难受。
阿阮的脸色更红，有些尴尬的扭捏了番：“……这，这烟花之地……你，你总要学些……”
康小乔立刻明白了阿阮扭捏在哪，顿时吓出来了一身冷汗，面色苍白：“好好好，你你你别说了，我，我知道了。明，明天再说。”
……在青楼上班，要学点什么，这还用问吗？
晚上，康小乔仰面朝天的躺在阿阮身旁，眼睛瞪的像铜铃一般，怎么也睡不着。月皎星明，冷冰冰的月光从窗棂穿进来了些许，被薄薄的窗纸散射在地上，朦朦胧胧的映照一团混沌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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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窗子……是用来防止青楼里的姑娘跳楼自杀的吧……说起来……还真是疑是地上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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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与自己那个落魄凤凰一般的妈妈一模一样的瑜老板，想着自己还不知道的高考成绩，想起让人咬牙切齿的楚青陵，康小乔翻来覆去折腾了整整一夜，直到月色渐暗，她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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