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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
《石》
碧海蓝天,袅袅白云。每天一睁开眼睛,我就能看到这些景色。虽然已经看了不知几千几万遍,但我只是一块石头而已,最多也就比普通的石头大一点,所以也没有觉得有什么看腻的感觉。
我的周围也有不少石头,可是似乎我们无法交流。也许是品种不同?有的是方的,有的是圆的,有的还有花纹。我的身体很平,也无法像其他凹凸不平的石头一样可以往下看到自己的身体,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
又是平常的一天。偶尔有一只鸟飞下来寻找食物,不多久又飞走了。这里的景色不错,也没有风吹日晒的苦恼,似乎永远是那么风和日丽。但今天好像总感觉有那么点不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想,也许是因为时不时吹过来的微风让我的心情也变得有些急躁起来,不可否认,对于可能会打破这种平静的生活的事情我还是有些期待的。
远处传来的奇怪声音证实了我的猜想。这片荒无人烟的地方终于走进了人类。我看着一个有些干瘦的老头从车上下来,东瞅瞅西看看,最后把目光投在了我身上。
从他的目光里我也看不出什么来,毕竟我之前也没见过几个人类。只见他摆摆手,就从车上又下来了两个人,然后把我抬进了后面的货箱。我倒也没有多惊慌失措,毕竟我就是块石头,不会跑也不会跳,也没有多大用处,相反或许还能跟着他们去外面看看,倒也不错。
路上颠簸的感觉让我昏昏沉沉的想睡觉,可又忍不住想朝外面看,虽然只能看到四周的车的铁皮和上面的蓝天,但是看着就仿佛是另一片天空般新鲜。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终于停了,我又被抬了下来,进了一个不知在哪个地方的建筑物。从门里进还看不出来,里面的房间倒是别有洞天,空间也不小。四周有很多工具,还有大大小小跟我一样的石头,虽然种类不一样。还有许多被雕刻成型的作品。我心下了然,这些人应该是要把我也刻成什么东西。我是无所谓,反正我也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
那些把我送进来的人在放下我之后就走了。那个雕刻的也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就继续他手上的活计。我也没什么感觉,接着很感兴趣的打量着这里,心想自己会被刻成什么?也许是雕像,也许是石凳,又或者是我所知以外的东西。
一阵“砰砰”的声音把我吵醒了,看着面前雕刻师放大的脸我才知道我刚才睡着了。因此我也错过了之前的工序。
我感觉了一下,似乎并没有被雕凿变成另一种形状,只是好像在我身上刻了字。他大概已经快要刻完了,我只来得及感受到他把一个大概没有刻满意的字又重新加深了一遍。嗯,一横,一竖,又一横......哦,这个字我认识,是一个“邪”字,天真无邪的“邪”字。
我被刻完后就又被之前的那些人抬走了,然后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被抬了下来。这里依山傍水,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而且也是和以前一样的荒无人烟。直到他们把我安放在了一个小坑里然后把我固定住,我看着身后的小土丘,此时我才知道我是被用来做什么的了。
墓碑。安灵,镇墓,是亡人与未亡人彼此之间最后的联系,又或者是这个名字的所有人存留在世上的最后的证明。
我并没有什么不满。因为我能感觉到这些人的沉重的心情与对于已逝者的敬畏和同情。反正和之前的生活没什么不同,相反还能见到更多的人,看到更多不同的景色,没什么不好。
除了大抵是这黄土之下的人的亲人的几个中年人,来的最多的是一个胖子,他也没像那些人一样来的时候总是以泪洗面,他好像总是在笑,拎着几瓶酒过来,自己喝几口然后倒进我面前的土里,念叨几句“小吴”,但更多时候喊的是“天真”。他也不提他们以前的事,总是“哈哈”的笑几声然后喝酒,只是那笑声怎么听着都是在哭,带着一股抹不去的悲凉。
有时来的是一个穿着粉红色衬衫的男人,身边还跟着一个戴墨镜的。他们也像那胖子一样会带着酒过来,那粉红衫应该是和那人关系挺近,和他的亲人一样叫他“小邪。”他经常说着说着就会忍不住流眼泪,肩膀一颤一颤似是在极力压抑着哭声,而那墨镜就会把他涌入怀里低声安慰。他和那胖子一样经常说一句话,问“为了那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真的值得吗?”那个人是谁?当然不会有人回答我。
而在某些天气很晴朗的时候,有一个年轻的姑娘也会来这里。轻晃着双马尾,编个花环放在我前面。念叨着小时候答应要娶她的哥哥再也不能带她一起玩了。
春风送走了白雪,又迎来了秋叶,一年又一年,春夏秋冬变换了不知几季,那些经常来的人也逐渐老去,来的次数也少了。
我还是依旧立在这里,看着这仿佛永远不会老的天地。
又是一年冬天。大雪快要把我的身体淹没了。我突然感觉到有一双手轻轻拨开了我身上的白雪。眼前的这个男人把衣服上的帽子戴在了头上,未完全亮的天空之下我也看不清他的脸,只是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很专注的看着我身上的字。然后伸出手抚了上来,微微的颤抖。
良久,他起身抽出身后背着的长刀,然后单膝跪了下来,用一种我所不能理解的感觉在我的身上开始刻了起来。
一笔又一笔,随着天空逐渐变亮我渐渐的感受到他的心情。但我形容不出来。只是能感觉到他刻完就会再次离开。或许他已离开很多次,所有的人们都已经习惯了。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这个人站起身看了我身后一眼,又再次启程,转身离去。我看着这人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远处的茫茫大雪中,不知去了何方。
在我知道我身下的黄土之下的人等了一个人很久很久,久到他永远等不来再看那人一眼。但今天,或许,他终于等到了。
之前变小的雪又变得大了起来,重新把我的身体掩埋,连同那个刚才刻在我身体上的,那个名叫“张起灵”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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