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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
咔,咔,咔。
老旧的扇叶在转动着。
昏黄的光透过转动的扇叶,为房里的男子剪辑出一个又一个模糊的侧影。那个侧影,半天不曾改变。
仿佛已被这个空间内僵死的时间所冻结。
“嚓。”
铁门上的锁打开了,衣着一丝不苟的狱警带着冷冷的表情走入。男子渐渐从茫然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微微抬头,目光定在默默跟在狱警身后走进来的一名白衣男子身上。
惊讶,写在眼里那瞬间扩大的瞳孔中。
喜悦,藏在嘴边那稍稍拉开的弧度里。
狱警站定在他面前,定定地看着他,片刻后,冰冷的脸柔和了些。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后,狱警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些东西,放在他面前的那张残旧的方桌上,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室内又是一阵空寂。
哈。
身穿囚服的男子情不自禁地轻笑一声,自过长且凌乱的刘海下抬起眼,深深地看着依然站在门侧的白衣男子。白衣白得纯洁,是那种旧衬衫长久磨洗所特有的柔和的白,隐约仍散发着洗衣粉的清新气味。
“看,这里地方浅窄,有点像我们小时候住的那个阁楼吧?爸妈去世了,只留了那个阴暗的阁楼给我们两兄弟过活,但你却意外地很喜欢那个阁楼呢。”囚衣男子微微闭眼,恍若陷入了对过往的回忆。
然而,白衣男子只静静地看着他,神色是淡淡的忧伤。
“怎么了,桓?还站在那里干什么,会累吧……”囚衣男子把目光移到白衣男子的脚上,眉眼间忍不住露出宽慰之色。“来,快来坐下!”囚衣男子指了指他面前,桌子另一侧的一张椅子,催促道,自己同时也动身要起来,谁知一时激动,被床脚绊了一下,狼狈地倒床上。但也在这一瞬间,白衣男子乖乖走到那椅子上坐下,囚衣男子舒了口气,嘴角的笑容不自禁地拉大,忙不迭地打开话匣。
“脚已经治好了?!真的是他们把你治好的吗?!……在床上躺了十几年,也是时候好好感受一下奔跑的快乐吧?”男子顾自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颊边就滑下了一小股温热的液体。男子愣了一下,急急用脏兮兮的囚衣袖口擦去。“呵呵,居然哭了……我这哥到底怎么当的,居然在亲弟面前哭哭啼啼的……”擦完了,男子傻呵呵一笑,继而,又叹了口气。再抬起眼时,泪意已沉入眼底。
“桓,算是哥对不住你,以后的路,得靠你自己去走了——用你这双已恢复健康的脚——哥我罪有应得,要下辈子呆在这里赎罪……但若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为了你去抢!哈哈……你才十九岁,但那个庸医居然说你只剩三个月的命……治好你,只需要两百万就可以了,两百万呐……能买下你往后多少个三个月?!很值 ,对吧?所以,我要是再有一次机会,我还是会去抢!抢工行不行就去抢中行!!”囚衣男子脸上现出疯狂的神色,干涩的舌头不住舔着下唇,却在下一刻猛地顿住,刚浮现的疯狂神色兀地被一抹懊悔的灰败神色覆盖。“……那个警卫……我不是故意伤的……但是他拉住了我!在我得手后逃跑时死命拉住我,拖住我,绊住我!!外面很吵,男人的怒吼,女人的尖叫,警察来了!!两百万在我手里,很重,仿佛要带着我坠入一个深渊……不能被抓……被抓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所以我……刀子就这样捅了进去,哈,他立刻就松手了……”男子缓缓闭眼,表情挣扎,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扭曲。“但是桓!你,你知道,我,我,我不是那样的人……我不是……我后悔了,我怕,我好怕……幸好他没死,不然……”男子弱弱惨笑,“不然我早就被处死了……这样的话,你应该,应该……会伤心吧?”
囚衣男子贪婪地注视着面前安静的弟弟,忍不住哽咽了一下,匆匆错开目光。
“那个法官,人大概挺好的吧——若不是,他怎么会去听一个抢劫杀人犯被押离时的话呢?抢劫不成被抓个正着,两百万没了,获罪进牢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但我不甘心!我,我不甘心你就这样死去!!所以我求他好心救救你——很懦弱的做法,呵呵,你会这样想吧?但是,只要能救你,什么我都可以抛弃……自由,甚至自尊……钱,我会想办法去还的,当然,不是又去抢!桓,不要用这种责备的目光看着我……我,我不是那样的人,真的不是……”
囚衣男子摇摇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再也不会去抢了,我会努力地工作,修车,搬运,送货,擦鞋……我都会一点,但是,两百万……是一个很大的数目……对吧?所以,我们要一起努力!桓你不是能设计一些东西吗?不是很多人曾赞过你能画一手好画吗?弄个什么设计师头衔回来吧,那将比我这当哥的强多了。”
长吁一口气,囚衣男子脸上满是笑意,对未来美好的憧憬使他现出蓬勃的朝气,仿佛此刻并非在阴暗狭小的牢房中,而是坐在偌大明亮的会场里,自豪地,愉悦地,微笑着注视着灯光投射下那个受全世界宠爱的著名设计师,他唯一的弟弟。
从憧憬中慢慢回到现实,囚衣男子把目光停在面前的方桌上,那个神情冰冷不善言语的狱警刚才放在桌上的,是一包烟,以及一只打火机。
“若我没记错,今天,应该是你的生日吧?”目光温柔如水,淌过桌沿,滑上白衣男子清俊而犹带青涩的面容,“二十岁了,从那天起到现在,居然已过去那么久了。但是,总比那三个月的期限好吧?以后,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个三个月,很多次见面的机会……这狱警……人也挺不错的,懂得在这么值得高兴的日子里赏我一口烟……哥我没有什么别的能给你的,来一支烟吧,二十岁了,是一个能决定自己将来的年龄了。”囚衣男子缓缓地伸出手摸上烟,颤抖的手指捏着打火机,试了好几次才顺利点上,猛地吸了一口后,他闭眼享受地停了一会儿,接着就睁开微微漾着水光的双眼,取出一支烟递向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并没有接过烟。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男子一愣后,干笑了几声,径自摇头,“是哥不对,吸烟会对身体有害的吧,你的病才刚好,得好好休养。看样子你也精神不是很好……听我自个儿罗哩罗嗦一大堆也累了吧?……那个狱警怎么搞的,探望时间的十分钟规限早过了吧?桓,你还不太舒服吧?忍着点,我这就叫那个狱警来把你送回去休息,等你养好了身子,再过来看我……”
这时,一直安静坐着的白衣男子突然摇了摇头,眼中是弥漫着的,浓厚的忧伤。
囚衣男子顿时愣住,片刻后,缓缓低下头,凌乱的刘海一下掩住了逐渐黯淡的双目。
“摇头,是代表不要叫狱警来,还是……以后……都不来了吗……”
咔,咔,咔。老旧的扇叶依然转动着。
室内一片死寂,仿佛连那个囚衣男子也不存在。
方桌上,放着一包刚开口的烟。烟,缺了两支,一支夹在囚衣男子指间,已燃去了一半;另一支,完整地搁在桌上那张黑白照片上。
照片上,是一个年约二十,身穿白衬衫的男孩。白衣白得柔和,是那种旧衬衫长久磨洗所特有的柔和的白,隐约若散发着洗衣粉的清新气味。而男孩则仍是那清俊中透着青涩的熟悉面容,眼中,有连岁月也洗刷不去的,淡淡的忧伤。
这,只是一部,由孤独与悲伤导演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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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时的BGM是Miyavi的《君に愿いを》(吉他版),Miyavi的歌里最喜欢的就是这首了,推荐一下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