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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骨香
【艳势番】醉骨香
[About:花九卿,唁三张]
[From:薪九]
[其他:尊沙。]
[Ps:请勿较真,与原著情节有出入。BE预警(你们不用期待HE了因为我真心不会写,除了写网配,只要沾了古风就不由自主往BE带,简直救命QAQ)]
那是暮景时分,正是华灯初上,朱红的光彩在微暗的天色中晕染开一片柔靡绯色,所有的景色都因此模糊起来,一片暧|昧不明。
金漆勾描雕梁画栋,然而此刻看来,不是什么绮丽奢华的销金窟,在那样的一片暗色之中,愈发像了精雕细琢的鸟笼,不动声色的将沉溺其中的人困囿终生。
戏台上有戏子迤逦了一身戏服,折袖勾身,扬袖抬眸,兀自唱一出粉饰繁华的靡靡之音,戏妆浓墨重彩,艳丽如同行至末路的最后片刻韶光。
花九卿坐在二楼雅座,手上握着象牙骨掐银丝的折扇,扇面是雪宣洒金,洋洋洒洒提绘出一副湖光山色,墨色浓淡合宜,仿佛欲跃纸而出。
他看着台上的戏,眸光散漫,一折戏唱完多半,却没得几句入了耳。
忽而有人拾级而上,脚步轻黠入灵猫,在木楼板上仅有些微响动,如同软底布鞋轻轻磨蹭着木板的轻响。
手中折扇“啪”的一声收束起来,花九卿垂下眼,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上来的人,尊沙沉默的站在楼梯口,等着他的指令。
那个男人似乎向来是如此的,永远如初见时一般寡言而沉默,却也永远如山岳般沉稳和可靠。
毕竟,“津门第一刺|客”这样的名头,不是光用来叫着好听的。
台上渐有琴师父起了西皮流水的调儿,那琴调有些不合拍,分明压了角儿的嗓子。
这不是什么好班子,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花九卿能耐下性子,在这个小而破败的旧茶馆听一个明显年纪偏大却又要撑起整个班子的老戏子唱一折早已烂熟于心的《霸王别姬》。
待到台上呛啷啷一声长剑落地,花九卿似是终于回过了神,他偏过头看了尊沙一眼,那一眼太过平静,也许闪过些什么,却无力捕捉。
“大猫。”他轻轻的说,“回来就好。”
尊沙瞬间愕然,他原本要跪的,花九卿这句话出来却是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略有些难堪的转开目光,默默低下了头。
毕竟他素来沉默,既然花九卿不曾问起,他便当真闭了口,将刀背在身后,侍立于花九卿身后,等着那人起身回府。
空气中有甜腻的熏香逐渐弥散,是底下点的桂花香,沾了桔梗的味道,混淆成莫名的苦涩,然而花九卿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似是执意要把底下咿咿呀呀不知所云的一折戏听完。
他身上是好闻而清冷的气息,尊沙站在旁边,莫名就想到了万年不化的昆仑雪。
然而那人只说了这一句话,便彻底沉默下去,尊沙分明看见花九卿执着折扇敲在手心,执扇的指尖分明抖了一下,苍白得如同尽失血色。
然而,也终只有这片刻的失态,便又恢复成了不动如山的“卿十二”。
最终只落得曲终人散,花九卿垂眼看着那戏子登台谢幕,褪去了虞姬身份,清亮亮的嗓音带着笑意,连声说“多谢各位爷捧蕊哥儿的场”,虽是好嗓子,却已压不住岁月蹉跎。
世人总归是如此,拼几分年少好时光,也抵不住年景消磨籍籍终老。
花九卿着人封了银子送到后台,起身略整了仪容,那蕊老板有意无意撩起眼望着上面二层雅座,却在光影交错的罅隙中看不得半分真切,只是看到那人模模糊糊的微笑。
蕊哥儿叹了口气,神色复杂的看着上面,终是一甩水袖转入了后台。
只是临了到了走时,花九卿慢慢下那颇有些年岁的木台阶,脚下踩出些微声响,忽的听到后面扬起来一声悠长戏腔,随即唱出的一句略有些沙哑,竟不是惯常的京戏调子。
只听那人唱,“俺曾见金陵王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看见他起朱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将将迈出茶馆的步子停下来,花九卿侧耳听那人未完的戏腔,却是孔尚任的《桃花扇》,此时听来简直再讽刺不过。
尊沙跟在花九卿身后,看到那人皱了下眉,下一刻冲口而出的却是再猛烈不过的咳嗽,他上前一步扶住花九卿,另一手轻柔的顺着花九卿的背助他平复呼吸,只是那人咳的太凶,搜肠抖肺声嘶力竭,仿佛要咳出殷殷血迹。
花九卿松开捂着口的手,低垂了眉眼,不做声的将袖口捏在掌心,待呼吸稍微平复些许,便率先迈步前行。
“诶,卿少……我再去请大夫给您抓帖药吧。”原本跟在他身后的陆京士似有不忍,终还是说出了口,尊沙再要喝止已是不及,脸色瞬间便冷下来。
因为那人已经转过身,神色微凉淡漠,唇角竟还是笑着的。
“不必。久病成医,我的身体什么样……当是自个儿清楚。”
他那样的笑容简直算得上是漠然,仿佛口中所言是个不甚相关的“旁人琐事”,而非关乎他自己性命的身家大事。
毕竟,曾经会在这时候插科打诨胡搅蛮缠怎么都会闹着让花九卿喝药的孩子已经……不在了啊。
两人沉默着对视了一眼,随即快步跟上了花九卿的步伐。
那一夜水样月华自天幕铺陈而下,洒入院中一地霜色,花九卿坐在院中酸枝木躺椅上,身旁只剩枯枝的碧桃投下层层叠叠交织的阴影,已是露重时节,寒意微袭,他仰头看着沉沉夜色中依稀闪耀的星辰,微阖了眼,倦了般叹口气,却是一语未发。
隐身于暗处,尊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注视着花九卿,那距离他把握的极好,既不会有了危险相救不及,也不会在花九卿想要安静时平白扰了清净,他只是沉默的站着,看花九卿漆黑纤长的睫羽渐渐垂落,似乎终是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毕竟,他在等的,是个已经无法回来的人。
尊沙终于自暗影处现身,步履不出丁点声响,悄无声息的到了花九卿身前,动作熟练而轻柔的将对方抱起,稳稳送回了房中。
那人睡的算不上安稳,却也不曾醒来,似是被什么魇住了一般,眉间略微皱起,可他克制的太狠,以至于明明痛彻心扉,却无力自梦境中挣脱。
那孩子离去……其实并不是多久之前的事。
尊沙不知道花九卿最终到底花了如何代价从新|军手中要回了那样一具残破尸身,他只能沉默的站在他身后,如同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做的那样,做花九卿无声的“影子”。他看着那人神色沉静的为少年擦洗身上早已干涸的血迹,而后换上崭新的青|帮义字装,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唁三张终究同崇利明一样,没活过那个动乱的时局,连同艳势番和青|帮之间那些晦暗的往事,一同被遗忘进历史大潮过后的幽暗角落。
他们乘船沿长江而上,尊沙看花九卿坐在船舷,捧着骨灰瓮,一点点将那些细细烧净碾碎的骨殖小心翼翼的洒进江水,长风拂过他的指尖,那些细碎如尘埃的骨灰随之飘摇而去,落入江水,抑或随风而散。
最后在上海的码头前,花九卿狠下心磕碎了整个陶瓮扔进江水,可他的手抖得太厉害,一道锋利在裂口划破掌心,随即染了满手的鲜艳颜色,顺着他颤抖的指尖滚如江水,再迅速的晕散开来。
“大猫,你看……以后不论是去哪,不论他愿不愿意,三儿必都随于我身侧。”花九卿神色漠然的擦掉掌心血迹,口吻很是轻松洒脱,那句话似是玩笑,却分明看不出丝毫笑意。
尊沙心底一颤,脱口而出,“小少爷,您……”而后又被他死死掐在嗓中。
花九卿怔了一下,那是他刚来金先生身边不久时尊沙对他的称呼,隔了这许多时日,他几乎都快要忘了。
在他目光的注视下,本就算得上笨嘴拙舌的尊沙觉得自己的舌头简直是打了个死结,说不准鹦哥都比他说得流利些。尊沙张了张嘴,无奈明明就只有两个字,他还能说得如同结巴,“节……节哀。”
花九卿望着他垂眸一笑,终究没再说一个字。
其实尊沙不知道的是,那一瓮骨灰,花九卿还是偷偷留了一点,但不多,不过大拇指粗细的小瓷瓶就能全部装下。
后来花九卿回宅院的时候去后院碧桃树下挖出了曾经藏的一坛酒,那酒是花九卿十八岁那年唁三张骑马跑了上百里专门为他带回来的,有着温柔缠绵的名字,“醉梦”。
那酒本名原是明艳妖娆的,曰为“桃灼”,是未嫁女子于三月桃花初绽时以唇瓣含下最柔嫩的碧桃花瓣,配以高山雪融之水,再用上好酒糟酿制而成。花九卿得了桃灼后,在酒里加了青梅,又细细挑选了寒性药材入酒,酿出那宛如青玉的醇厚酒液,方改名的“醉梦”,在佳酿初成时装了一瓶送给唁三张,其余依旧埋入地下,倒是被那少年惦念至今。
余下的酒很少,只有巴掌大的粗瓷瓮,上面压着厚厚的封泥,然而醇美的酒香几乎要浸透封泥直冲而来。
花九卿拿了三只古瓷杯,一瓮酒正好是那满满三盏。
他面北而立,举起第一杯酒,“醉梦”酒色青碧,在古瓷杯中泛出近乎惊艳的色泽,花九卿却看都不曾看一眼,抬首一饮而尽。
“第一杯,敬我袍泽心怀大义,一身正气。”
“第二杯,敬贝勒爷赤胆忠心,以身殉国。”
而后他端起第三只酒杯,慢慢倾入了一小撮灰白粉末,原本青碧的酒液显得有些浑浊,香气却是愈发醇厚了起来。
他在唇角挂起些微弧度,而后面北举杯,苦涩的酒液顺着喉头直坠心底,压得他一瞬间几欲落泪。
可毕竟没有。
“第三杯,敬三儿……舍命相护,生死与共!”
他冲着虚空一亮杯底,抿抿唇想要笑,喉头却蓦地哽咽。
他咳了两声,口中一片腥甜。
后来花九卿又去了一次旧茶馆,堂倌抖落着手里干净的白毛巾把人迎进来,不及说话,便见客人轻车熟路直奔后台而去。
“诶,诶,我说……客官,后头您不能进呐!”
后台帐帘被一只细瘦修长的手慢慢挑开,蕊哥儿大抵还在做上台准备,脸上水粉尚未画完,然而他只是挑着一双浓墨重彩的眼睛站在帘后,目光幽幽的看着他。
“少爷,可是我的话应了?”他在脸上拉出一个生硬的笑容,画的勾魂而艳丽的眼角离得近了能看见细细的皱纹,可是他的气度丝毫不逊色半分,甚至有些凌人的傲意,“我就说过,你命犯孤煞,跟着你的人哪有好下场!”
花九卿只是笑笑,漫不经心的给予回击,“对……但那又如何,不论是三儿还是桂白,都是自愿跟我走的。”
蕊哥儿似是没料到他这句话,一时气得狠了,只是拿手指着他,唇哆嗦着,半晌却出不来一个字。
良久,他似是终于平复下来,抚平了气息,慢慢道,“小三子如何与我其实不甚相干,若说的话,也只是年少时来我这里听过几场戏,遇上戏痞子能替班子打抱不平罢了。桂白却是跟我敬过茶、上过香、拜了祖师爷实打实的第六个徒弟,也不知少爷许了他什么,就那么死心眼一根筋的为你送死去了——呵呵,卿少,你把六儿当棋子推到莲二爷身边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他的死活?”
蕊哥儿甩甩袖子,不耐烦的皱紧了眉头,“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今儿个我给您唱最后一场,以后咱们老死不相往来罢了。”
“唱昆曲吧,我小时候听过您的一折《桃花扇》,记了多年。”花九卿淡淡道。
“《桃花扇》?呵……我是昆曲出身,但奈何世人崇尚京戏,说不得便改了京腔。”蕊哥儿笑的几分无奈自嘲,却是一转身进了后台,只闻他悠悠亮一嗓子,余韵悠长。
花九卿独身坐在台下,手里捧着粗瓷茶盏,略烫的温度顺着指尖攀附上来,他无端端想起年少的唁三张,笑弯了一双细细的眉眼跟在他后面,开玩笑似的冲他乱嚷嚷,“诶,卿少,我喜欢你。真的真的,别不信嘛……我喜欢你,比喜欢牛肉面还喜欢。啊别打!好啦我不乱说了嘛,我是真喜欢你……可以为你死的那种。”
那时的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皱着眉回想,却只觉得一片模糊,记忆的吉光片羽悉数袭上心头,无数旧影如走马灯一一闪过眼前,他似乎还听得见少年直白炽热的话语,那样赤|裸|裸无半分矫饰,却也因直白和平凡而无比动人。
是了,他笑着摸摸少年的头,而后轻声说,“好啊,那就一直一直的……追随着我吧。”
回过神来的时候,花九卿听见台上略显低哑的嗓音,带着南方吴侬软语特有的含混和温润,慢慢吟着一句昆腔。
“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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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个梗原本就是隔壁我开的那个小段子楼(折骨为笔)第7个“溯洄”的完整版,溯洄算是交代前文了吧,真的是为一个情节开一篇文啊OTL
其实写完了突然发现我好爱原本就是为了两句戏才创造的那个老戏子蕊哥儿肿么破!一个人挑起整个班子什么的简直爆虐点!
我对唁三张一直抱有一种近乎偏执的爱意,这孩子性格简直太对胃口,我好像一直对那种漂亮狠毒身世曲折的少年抱有至高无上的爱【你够了……】,于是觉得《曾殉河山》后阿熵那句“要么你写花唁吧”简直点赞,从此之后我貌似迈向了花唁的康庄大道【……啥?】
嗯好哒就是这样,也许隔壁楼会成为我各种短篇的由来,比如哪个小段子实在手痒想开坑什么的……不过想想我还欠着一篇网配《遇狐春秋》以及预计30W字的古风系列《斩泽楼》还有完结文王孙的番外,觉得开新坑什么的……为了我的绳命,还是慎重一点吧嘤嘤嘤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