壕的世界

　　这段对话却没让NPC陷入死机，反而很快反应过来，说道：“它们并非不可共存。”

　　孟轻水说道：“对于大部分来说他们是可以共存的。不过共存的前提是有时爱为尊严而妥协，有时尊严为爱而妥协。如果无论何时何地，它们丝毫也不肯为对方而妥协，那么他们就是不可共存的。”

　　片刻逻辑运算之后，骑士开口说道：“您说服了我。那么我该怎么做呢？”

　　孟轻水说道：“您爱的那个姑娘，是碧翠丝姑娘吗？”

　　骑士沉默了许久。

　　孟轻水说道：“那是城主府的小姐？”

　　骑士说道：“您不是知道的吗？否则为何要来问我对她的看法？”

　　孟轻水问道：“您喜欢她？”

　　骑士说道：“我不会说这个词，因为那对我不公平。我喜欢她，她却有三个人作为候选。”

　　孟轻水说道：“如果她喜欢你，她就不会有三个候选人。她不可能嫁给三个人，最后只会和其中一人在一起。爱本来就不是公平的事——那是强胜弱汰，胜者赢得一切的地方。就像战争不会跟你讲究公平，爱情也不会。您是个战士，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骑士沉默了半晌，说道：“您让我想想。”

　　骑士也不是大小姐的情人，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孟轻水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去见一见大小姐本人，了解她的心事。不过在这之前，孟轻水显然还要先去见一见最后一个候选人。

　　年轻的商人长相十分英俊，而且他与前面两人不同，他的宅邸热闹非常，到处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其中不乏年轻的美丽女子来来往往，与其神态亲密。

　　孟轻水使用关键词与其交谈的时候，他的态度也与其他人不同，很直接且轻狂地说道：“那位大小姐啊……说句实话，我个人觉得自己与她并不合适。但是毕竟是城主府的大小姐，若是拒绝她，对于我未来的处境应该会很不妙吧。所以，便随她的意思吧。若是她看中我，我会同她相敬如宾，如果看不中我……那也是她的选择。我可不会像某人一样，还会因为这种事情觉得被羞辱。”

　　孟轻水拿到了新的任务线索，也不纠结，迅速撤退，然后开始了下一步。

　　这件事之中，最重要的其实是大小姐的态度。按照一般情况来说，孟轻水直接去询问对方的心意，然后回报城主应该也能完成任务。但是这种程度上的完成，肯定不可能有很高的评价。

　　高评价才有影响力可得。

　　不过，即使明知如此，孟轻水还是打算去找大小姐获取一些线索。只有明白大小姐的态度，他才有可能更加完美地完成任务。

　　而这个任务完成的条件是什么？最优秀的候选人，而且能够合大小姐的心意。

　　就优秀来说，这三人都算是比较优秀的，但是谁最优秀那却是见仁见智的事情，而且三人的缺陷也是显而易见的。撇除优秀不优秀这种客观因素不说，大小姐的主观喜好也是考虑的重点。

　　孟轻水按照任务的第二步提示去见了大小姐，这个时候大小姐的位置竟然是在城外猎场。孟轻水赶到地头，就迎面赶上了一场遭遇战。

　　杀掉了前来的刺客并且保护了大小姐之后，大小姐感谢了孟轻水，却并没有正面回答自己对于婚约候选人的看法，而是说道：“父亲的好意我明白，可是这不是一件那么简单可以决定的事情。诚然父亲为我挑选的婚约者都很优秀，可是我总是忍不住地去想……我真的需要一个那么优秀的婚约者吗？”

　　孟轻水闻弦知雅意，问道：“大小姐不想要一个太过优秀的未婚夫？”

　　大小姐回答道：“作为一个女孩，我自然也希望自己未来的恋人极其优秀，最好能够脚踏七彩祥云从天而降。但事实上，我并不仅仅只是一个充满了幻想的小姑娘，也不能只是一个充满了幻想的小姑娘。”

　　孟轻水有点明白了。这件事里面，大小姐并不仅仅只是为了自己选夫，也是为了她身为城主的父亲，为如同她父亲一般的重花城选婿。

　　这两者是完全不一样的。

　　对于一般十几岁的小姑娘来说，喜欢什么人是一件几乎不需要去考虑的事情。但是对于大小姐来说，在沉重的责任面前，爱情的每一次呼吸都会让空气流经的地方嘶嘶发痛，颤颤发抖，甚至没有了生存的余地。

　　孟轻水说道：“撇除所有复杂的政治考量，大小姐你心里应该也有一个真心想要跟他在一起的人吧？”

　　大小姐却笑了起来，说道：“撇除所有的政治考量，就相当于撇除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子民，我从小成长的根基，这怎么可能呢？”

　　孟轻水说道：“但是选一个你喜欢的人，未必就不能也是个对重花城有利的人物。”

　　这样说着，他抬头观察了一下对方的反应。

　　虚游的人物肌肉系统做得还没有办法像现实那么真实，将来是否能够做到也是两说。不过比起几年前来，现在的人物表情已经相当逼真生动了，玩家多少也能从细腻的表情设计之中获取一些暗藏的游戏信息。

　　他从大小姐欲言又止的神态之中，捕获了一个可用的信息。

　　孟轻水说道：“除非，你喜欢的人，你十分确定只要同他在一起，就一定会对重花城造成很大的伤害。”

　　“对吗？”

　　孟轻水说出了关键线索之后，大小姐却仿佛突然松了一口气，说道：“翩若惊鸿，你愿意听一听我的故事吗？”

　　“愿闻其详。”

　　却听她缓缓开口说道：“我喜欢的人，他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这个了不起，并不是因为我觉得他了不起，所以说他了不起，而是他真的就注定会是一个大人物。”

　　大小姐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凝重到几近于虔诚，显然是她打从心底就真心认可这件事，觉得那个人会是个伟大的人。

　　孟轻水知道下面应该就是关键线索了。

　　果然，她开口说道：“我的未婚夫候选人之中，有一位是我的青梅竹马，我自从同他一起长大。他从小就和普通人不一样，在一般小孩还只会满地乱跑和玩泥巴的时候，他就已经读了许多书，懂很多道理了。”

　　孟轻水听着，慢慢把线索和人给联系了起来，大致猜测到了人选。

　　“他非常聪明，十几岁就能帮助他父亲处理很多事务，而且有些处理的方式，连大人们都无法做得更好。”

　　“所以我从小就特别崇拜他，信服他。我一直追逐着他的脚步，哪怕十分辛苦，但是满心欢喜。偶尔他回头，停下来等我，我就如同看到了绚烂的日光。”

　　“我第一次对他产生怀疑，是那一年的星兽入侵之后，他组织了一次捐献，那一次捐献是为战争遗孤而筹备的，进行得也十分顺利，但是活动结束之后，我发现他带走了大笔‘剩余的捐献’。”

　　孟轻水听了，心头一凛，问道：“他贪污了那笔款项？”他嘴角抽抽，想起了那位只要给钱就能提升关系等级的学者，心想若是这个NPC，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倒也不让人觉得奇怪。

　　结果却听大小姐回答道：“是的，我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我也不会说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然后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当时质问了他这件事，指责他贪污，然后他十分无奈地带我去看了一盒账本。”

　　“那盒子里的账本上，记录着他这些年来做下的所有账目，包括挪用的众多款项。他那时候也只有十九岁，但是他挪用的款项已经是一个极其惊人的数目。私底下甚至还有很多贵族和商人为他提供资金，而他把这些资金投入到军备，科研，和孤儿的教育上面。他一直过得很俭朴，比他本人应该有的生活水平……还要更俭朴一点。”

　　说到这里，大小姐突然转而问道：“说起来，您觉得重花城是一座什么样的城市？”

　　孟轻水说道：“在我看来的话，这是一座非常美丽，和平，繁华的城市。”

　　大小姐顿时笑了起来，说道：“是的，我也这么觉得。我和父亲都十分满足于目前的情况，但是他并不满足。”

　　“他认为这样繁华的景象之下，埋藏的却是数不清的危机。星兽每隔数年就会再次来袭，大陆的形势千变万化，我们不去侵略别人，却不代表别人也不会主动来侵犯我们。人类唯有恢复成降落前的统一，才能更好地对抗星兽，建立一个强大而安全的国度。”

　　“而这个过程之中，万一他没有完成这份宏愿，那么对于失败者来说，唯有这些账目……才能证明他最后的清白。”

　　孟轻水没想到那位学者是这样的人设，顿时沉默了下来，颇为感叹：“……原来如此。所以您说他是个伟大的人。也许他说的并没有错，既然如此，您又在犹豫什么？”

　　大小姐说道：“因为对我来说，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开始的战争，都是战争。不管是喊着多么伟大的口号，那都是杀戮。我是个很自私很鼠目寸光的小人物，所以比起全人类的安全……我反而更在乎我身边的人……这个城里的大家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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