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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神之歌（七）
“不……”顾真愣愣看着伊贝尔青紫的面孔，抬手茫然地摇了摇他的肩膀，“喂……伊贝尔，你醒醒……”
男人紧闭双眼，身体冰冷僵硬，毫无血色的面孔上噙着一丝浅笑，像是解脱了一般静静沉睡着。
耳边有人急切地喊自己，而后身体落入一个炽热的怀抱，顾真呆呆抬头，看着对方急迫的表情，声音沙哑地喃喃叫他，“战彻……”
战彻拥紧他，呼吸急促，“受伤了没有？”
顾真艰难地摇头，忽然抓住他的手，涩然道，“我们错怪他了……”
战彻表情一滞，垂头看向一旁瘫倒的男人。
“他是来还我白泽的，他、他故意激怒你，他想……想死在你手里……”顾真哽咽一下，紧紧咬住嘴唇，“伊贝尔他不是叛徒，他不是啊……”
抱着自己的人身体忽然僵硬，那双铁一般的强健手臂微微颤了一下，男人慢慢松开手，走近一步，而后缓缓蹲下来，凝视着那个记忆深处忠心耿耿保护自己的战士。他沉默了良久，直到一个踉跄的脚步声响起来，在他身边猛然跪下，颤抖的声音低哑地呼唤。
“伊贝尔……”普尔伸手抱起他，痛苦地收紧双臂，“伊贝尔，你醒醒……”
怀里的人无声无息，像是睡着了，表情竟那么宁静。普尔呆愣愣望着他，男人灰白僵死的脸上落下一滴滴滚热的液体，顺着那人的眼角滑下去，像是也哭了似的。
时间像是迟滞了，很久后，普尔终于抬手缓慢地擦掉他嘴角的血，然后脱下自己的军袍盖在他身上，“你这个傻瓜，”他闭上眼，额头垂落在他胸膛上，“你为什么要为那种人牺牲自己……那人真的有那么好吗？真的值得你这么做吗？你……你怎么就这么傻呢……”
怀里人的呼吸已经停止，心跳也渐渐凝固了，普尔呆愣愣看着他，良久后，终于伸手把人扣在胸前，慢慢站起身来。
“统帅，”普尔低低说着，声音干涩，“能……授予他烈士称号吗？伊贝尔他一直都是最优秀的战士，就算死了，他的灵魂也该安息在我们自由军的军旗下，他一定……也是这么希望的。”
战彻仍是沉默，双眸凝视着普尔怀里苍白的男人，而后慢慢后退一步，右手按在左肩上，闭上眼，低头弯下腰去。
那是生者对死者最大的敬重之礼，一军统帅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会行此大礼。
普尔眼眶一热，终于忍不住垂下泪来。
“多谢统帅成全。”
男人抱着僵死的身躯一步步走向机甲舱，似乎每走一步都能回忆起两人当初笑闹的场景，伊贝尔总是话不多，总是安静地坐在一边听自己说话，和这个人在一起的感觉总是如沐清风，恬淡又温暖的人，却为了一个异族落得这样的下场。
普尔任眼泪流下，抬头看向不远处的藏蓝色智能机甲，哽咽着说，“伊贝尔，你的重明在哭，听到了吗？”
男人安安静静地躺着，沉重的头颅垂下来，耳边是重明逐渐响亮的悲鸣，机甲体内忽然噼咔作响，那高耸的身躯竟猛然颤动起来。
自绝……机甲在自绝核心舱……
普尔僵住步子，用力闭紧双眼。
“我……带你回家，”普尔深深吸一口气，在他耳边低声说，“你不是一直想回家乡吗？我带你回去……”
伊贝尔的家乡是浩瀚海洋之中一处渺小又温暖的岛国，就和他的人一样，每个微笑，似乎都带着安抚人心的温暖力量。
机甲震动的响声越来越大，光眼颤抖的光辉渐渐熄灭，就在轰然倒塌的一瞬间，忽然，地面猛烈震荡起来。
“轰隆——！哐——！！”
众人一惊，骤然抬头，就见一架闪耀着雷电之力的高耸机甲自云层之上沉沉坠落，那刺目的惊人的光辉缭绕在机甲周身，雷鸣阵阵中一点点降落在众人眼前。
战彻立刻把顾真护在身后，黑眸眯起来，暗沉目光紧紧盯着那缓缓开启的机甲舱。
“白……”顾真下意识要应战，却被战彻拉住了手掌。
“不用，”男人低低说着，仍是挡在他身前，“他不是来打架的。”
卡瓦尔阶梯延伸而下，舱门口，一个高大森然的身躯渐渐走出。
男人暗绿的瞳孔一眨不眨地越过人群，直直看向普尔怀中已经死去多时的人。
一向冷硬无波的眸光猛然一缩，有那么一瞬间，眼中像是空洞了，无声无息，什么都映不出来。忽然，男人动了动，缓缓抬手，普尔身体莫名其妙地僵硬一瞬，而后怀中人被强行拉开，还没等他回过神，伊贝尔的尸身已经漂浮在昆斯莱特身前，男人垂眼静静看着，而后缓缓抬手，任那具僵硬的尸体垂落在自己的臂弯里。
他凝视着怀里人苍白的脸，目光凝在那人眼角的泪滴上，他就那么无声看着，看了很久，而后抬起手臂，在男人带血的嘴唇上轻吻了一下。
“伊贝尔，”他低低说着，慢慢抱紧怀里的人，“和我在一起，那么痛苦吗。”
没有回应声，一切都死寂无声。
昆斯莱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而后抬手轻抚了抚男人的头发，终于把人放下来，让他倚靠在自己身上。
顾真茫然地看着昆斯莱特的神情，眼前人看起来面色如常，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可那双眼睛却分外幽深，暗漆漆的，看不出一丝的生气。昆斯莱特抱着伊贝尔站立片刻，而后缓缓伸手，用自己的左手按在他僵硬的左手腕上，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忽然，一道暗绿色的卡瓦尔能量从二人相连的皮肤上渐渐扩散开来，那道光芒越发明亮，最后耀眼刺目得像是要爆炸了一般，急速流动的能量波渐渐从手腕弥漫到伊贝尔的身体四处，将他整个人牢牢包裹在暗绿光芒里，那光芒实在太过强盛，普尔下意识要冲上前阻拦，却被战彻拦住，缓缓摇了摇头。
光辉流动在伊贝尔周身，渐渐地，那些暗绿光芒忽然变成血红色，昆斯莱特手腕周围流动的能量骤然紧缩，像是在啃噬能量一般，一点一点紧咬在他手腕上。昆斯莱特仍是面色不变，却看到斗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脸色渐渐苍白起来。
血祭……
战彻神色一凛，看着眼前的二人，心中一时沉重起来。
顾真终于明白过来，心里跟着一震，迟疑了一瞬终于还是走上前喊道，“昆斯莱特！你这样做……你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吗！”
昆斯莱特仍是注视着伊贝尔的脸，身子动也没动，却是低低冷笑一声，“真难得，你还会关心我的生死。”
顾真瞪着他，没好气地冷哼一声，“谁管你死活，我只是告诉你，你如果为他而死，伊贝尔就算醒过来也不会独活的！”
昆斯莱特沉默一会儿，搂着伊贝尔的右手动了动，抬起来轻抚了抚他柔软的头发，冷漠的眼神随着那轻柔的动作渐渐和缓下来。男人看着他良久，终于侧头看向顾真，语气漠然，“你以为尼比鲁人和你们人类一样脆弱无能？”嘲弄地低笑一声，昆斯莱特收回眼，最后看向伊贝尔，而后渐渐收回手腕上的能量，重新把人横抱起来。
伊贝尔惨白的脸上隐约有了丝红晕，僵硬的胸膛渐渐起伏起来，虽然微弱，却是重新有了呼吸。
昆斯莱特低头又吻了吻男人的唇，而后垂下手，手腕微抬，将漂浮在空中的人重新落回了普尔身前。
“告诉他，既然选择了你们，就不要再想着回来。”男人转过身，森然背影渐渐消失在舱门深处，“下次见面我不会手下留情，让他彻底忘了，那些该忘记的东西。”
说罢，男人再不废话，青龙机甲舱门徐徐关上，而后在众人沉默的视线里毫无留恋地腾空飞起，眨眼便消失不见。
普尔看着怀里瘦削的身躯，半晌，收紧了怀抱，浓重地长叹了一声。
“战彻，”顾真拉拉他的袖子，神色黯然，“他也爱他吗？”
战彻沉默一会儿，终于伸手抱住顾真，沉声说，“如果濒死的是你，我也会这么做。”
顾真听得心中一颤，看着伊贝尔的眼神越发悲伤起来，他抬头又看向抱着自己的男人，半晌轻声说，“就算我死了，你也要好好活着。”
怀抱蓦然一紧，顾真看着男人漆黑的目光，慢慢扯出一个微笑来，“我也一样，就算你死了，我也会努力活下去，就像我父亲那样，用一生怀念你，带着你的份，用余下的生命完成我们共同的夙愿。”他抬手抱住男人僵硬的脖子，轻声笑道，“这是我们的约定，答应我，好吗？”
战彻深深看着他，很久后，低头吻上他的额头，在他耳边沉沉回答。
“好，我答应你。”
这片广阔山河，我与你联袂征伐。
这片苍茫大地，我与你携手共享。
我愿倾我所有，与你共战天下。
即使未来独留一人，此心永不改变。
这是我对你最初，也是最重的承诺。
我仍记得。
——记于公元10017年，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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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所以也注定写它的漫长时间里是个很寂寞的过程，衷心感谢支持正版陪伴我的朋友们，你们是我黯然难过时候的唯一支持，也是我每天坚持下去的最大动力，我只写我想写的故事，很幸运，也有人喜欢着我喜欢的世界。
就是这样，谢谢真心支持我的每一位读者。
感谢爱生活爱酥油饼同学的两颗雷，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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