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心事

　　日期：２００８年８月１７日
　　天气：晴
　　心情：不太好

　　今天是同妈妈，或者说同命运抗争的第三天。
　　我终于妥协了。

　　妥协前我还没有饿死，这说明三天不吃饭会死人的说法并不科学。不过我想饥饿会消磨人的意志力倒是真的，今天下午我躺在床上睡了一觉，醒来以后天已经黑了，黑暗而宁静的私人空间最适合思考人生了。
　　于是我便思考了许多，我的人生在我的脑海中从中考失败开始，经历了许许多多我认为合理而必然的事件，最终走向了我老去的那一刻，那时我正在为芹菜买贵了两毛钱而懊恼，就像楼下王阿姨一样。

　　当然我也在想象中度过了另一种人生。
　　我提前工作，攒钱，创业，然后成了一个有钱的小富婆，今时今刻为我的成绩幸灾乐祸的人通通都被打了脸，跑来巴结我。当然，爱憎分明的我是不会理会她们的，我会让我的管家礼貌地将他们送走，然后轻泯一口捏在手中的高脚杯中所盛放的82年的昂贵红酒，优雅地欣赏着她们的无助与尴尬。

　　这两种场景在我脑海中反复出现，然后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富婆我没遇到过，王阿姨我倒是每天看见。所以我成为小富婆的概率应该是不大的。
　　看着面前黑暗而狭小的房间，我惶恐地快要窒息。我多想快些离开这里，去见识更大的世界。

　　我当然可以选择明天就离开这里，去寻一个喜欢的城市打工，以此来拥抱世界。不过这样的话我总觉得对不起自己曾经的骄傲和梦想——我不想听别人讲“那个三好学生初中毕业就去打工了”。
　　于我而言，通往更大的世界的道路就应当像所有家长为孩子所规划的理想道路一般，从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然后拥抱社会和世界。这条路是那样的理所当然、顺理成章，仿佛中间的某一站倒退一步都是在影响着人类发展的进程。

　　想通这一切都只是时间的问题，这些天我同妈妈对抗，同命运对抗，同自己对抗，只是因为尚未从失败的沮丧中走出来罢了，但到底哪条路才是对的，我其实早就知道。

　　想通这一切的时候，我仿佛嗅到了水煮肉片的香味。那一瞬间我顿感元气大增，一跃而起，翻身下床，厚着脸皮出了门――在家人面前我的自尊一向是很任性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让人捉摸不透。我其实是个厚脸皮的人。
　　然我不知道，那时候的妈妈其实也想通了。

　　我扒拉着米饭和肉片，脸上有点儿火辣辣的感觉。这么快就屈服在美食诱惑下，乐颠乐颠地跑出来吃饭，实在辜负了我坚持了三天的伟大革命。
　　——虽然我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低头的，不过妈妈看不到我的考量和思索，因而在她看来，我就是一个无法抗拒美食诱惑的小屁孩，这一点实在让人不太愉快。我出门前应该想到这一点的。

　　不过妈妈也很清楚我的脾气，因而没有过多提起前面的事情，一家人就像从前一般围在桌前吃着午饭。
　　但我知道妈妈不可能就此翻过这一页的。

　　我万万没有想到妈妈竟然对我说：小夕呀，你不想复读的话就算了吧。你不喜欢的事情我不该逼你去做的，你长大了。
　　当时我想：这不科学！

　　我望着妈妈体贴而温和的笑容，本以为已经干涸的眼眶竟然再度湿润，我从前竟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爱哭鬼。
　　我痛恨着自己这些天的不懂事，揪着一个错误的主张坚持不放，任性地和这世上最爱自己的人抗争着。
　　我强忍着不让眼泪冲出眼眶，有些失声地对妈妈说：“不，妈妈，是我太不懂事……我想通了，我愿意去复读！”

　　未曾想妈妈听罢竟有些惊讶，在一旁沉默许久的爸爸也默默低头，轻咳了一声。
　　片刻后妈妈干笑两声，将盘子里最后一片肉夹到我碗里，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同我讲：“这样啊……我本来是想跟你说咱们还有别的选择，你只是中考没考好，又不是基础不行，复读的话确实有点儿浪费时间。”
　　“……别的选择？”
　　“嗯。你知道英杰高中吗？你爸爸认识的人把孩子送到那里去了，听说今年特聘了一个ｚ大毕业的老师，看起来这个学校是打算好好办高中的。”

　　哎。英杰高中。
　　这名字我早就听说过了。依然记得老师们时常这样说成绩差的学生：“再不努力学习你就只能去英杰了！”
　　或者：“别中考完考个零鸡蛋，连英杰都不要你。”

　　据说英杰高中原本只有小学部和初中部，是两年前才有高中部的。一度成为市里初中教师调侃学生的对象，地位就同人们常说的“家里蹲”大学一般。

　　没想到他们竟可以聘请到Z大毕业的老师，按学历来言，这样的老师在一中二中都很难得，因为目前为止一中二中的老师都是以教龄取胜，真正名牌大学毕业的倒没有几个。
　　因而我想，这个ｚ大毕业的老师要么就是骗人的，要么就是脑子进水了。

　　那时我犹豫了许久，做出了一个荒诞的决定：不复读，去上英杰高中。
　　妈妈的想法是高中拼搏三年，大不了高考失败再去一中复读高三。
　　而我思量着不复读、不打工、不上职高的话，这条路确实无可挑剔。其实我对这个ｚ大毕业的老师还是抱有一丝侥幸。

　　我挣扎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看到陌生的水手便拼命呼救，竟无暇去在意他开的是小艇还是独木舟，真是太可悲了。

　　越想越觉得心酸，不写了，睡觉吧，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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