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渚异闻录

作者:一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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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鬼语(十二)


      驱魔剑插在木桩上,它的主人倒在离它五米远的地方,被一群白色面具围住,动弹不得。
      齐云泽感到体内瞬间注入一股力量,温暖的青光护在他周身。他无力地微微动了下嘴角,知道是齐云锦和齐云梦感应到他命悬一线,度力过来保他阳火不灭。
      可是……保得住阳火却终究保不住他的命……
      眼见着那个面具附体的男人一步一步以倒退的姿势朝他走来,后脑勺上的另一张脸张开两片嘴唇,吐出一条长舌,爬上他的脖子,齐云泽已经听见了死亡的召唤。
      长舌柔软,其边缘却尖锐如刀锋,只要这么一扯,齐云泽的头便要与身体分家。
      齐云泽的内心很平静。干他这一行的,降妖除魔,早就做好了某一天惨死荒郊野外的觉悟。
      他缓缓闭上眼睛,脖子上湿湿凉凉的感官被数倍放大,长舌正打算缠上第二圈,忽然颤动了一下,嗖地缩回去,似是突然间受到某种惊吓。
      齐云泽吃力地睁开眼,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他力气早已耗尽,此时费力睁眼睁得极其艰辛。意识已经开始模糊的时候,他看见一只妖怪出现在视线里,挡在他面前。
      是那只妖……守城灵……
      “你是一只……鬼?你是……你是厉鬼?”阿白警惕地盯着面具男,眉头蹙着,神情迷惑,自言自语:“厉鬼就是这样的?不对啊,你怎么好像是个人?可是,人哪来的鬼气?咦……难道,你是被附身了?”说着说着,阿白渐渐朝它逼近。
      面具男朝后退,后脑勺上的面具脸面对着她,长舌在空气中胡乱划动,显露出它的紧张。
      “你刚刚是不是想袭击这个人类?”阿白指了指身后躺在地上气息奄奄的齐云泽。
      面具男站定,面具嘴动了动,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阿白歪了歪头,皱着眉道:“什么?你说我多管闲事?我是这里的守城灵。”
      面具又动了动嘴,发出几个音。
      “打一架?行啊。”说罢,阿白抬手张开几道气旋,眼底红色妖光暗涌……四周响起一片咯噔咯噔的响声,无数白面具朝阿白聚拢。
      剑拔弩张之际,正要发动进攻的面具男突然长舌朝回一缩,耗子见了猫、人见了鬼似的发出一声怪叫,发了狂一般朝某个方向逃窜而去。周围的面具也哗啦一下,作鸟兽散,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怎么了?
      阿白傻愣愣地杵在原地。她这都卷起袖子打算和厉鬼打架了,对方怎么跑了?
      鬼真是太莫名其妙了……阿白有些无奈有些莫名其妙地摇摇头,忽然听见耳边飘过一声低沉的呼唤:“阿白……”
      她一怔,猛地转身,只见不远处的树梢上,一只黑色的鸟扇动着翅膀,眨眼间,窜入青天。
      那只魔……居然又回来了么……
      阿白的目光有些空洞。
      不可能……有封灵塔的震慑,他绝不敢再来……
      可是,城里,的确又开始有邪气泛滥了……
      僵立了片刻,阿白心神不宁地收回视线,脚步有些轻飘飘地走到齐云泽身边,蹲下,将他翻了个身……见他身上无伤,只是阳火衰微,她松了口气。
      阿白低头看着齐云泽的脸,眼睛眨了眨:咦,这个人好像有点眼熟啊……阿白仔细将他打量了一番,抬头瞟见不远处插在木桩上的长剑。
      哦,对了,他是个道士!她以前见过一次的!
      阿白将他的头抬起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唔……周身鬼气很重,看来被那只鬼伤得不轻,先送到封灵塔上晾一阵子吧,接了城内灵气阳火恢复得会快些。
      阿白拖着齐云泽的胳膊,打算将他背起来,可是,怎么背……都背不好。她有些着急。她新化出来的相身材娇小,肩膀很窄,细胳膊细腿,即使有力气也不好使。
      这可真是麻烦……阿白叹了一声,只得站起来,一个旋身……
      嗯嗯,这下行了。阿白放心地拖住齐云泽的腿,接着,像扛煤气罐一样,将齐云泽往肩上一扛,带走了。

      当阿白扛着齐云泽出现在店门口时,店内走出来的周承沛嘴巴立刻张成一个大大的“O”形。
      “阿承,你怎么了?”阿白诧异地看着他。为什么这幅表情?
      “阿白!你你你……你令人发指!”周承沛抖着根手指,头指着她,颤抖。
      “我怎么了?”阿白不解。
      “你怎么把自己变成这样!你你你……你一个女人!身子变成这么魁梧!你这是要逆天吗!”周承沛将头撇到一侧,实在是……不忍直视……
      “逆天?逆什么天?”
      我勒个去,这土冒,流行用语也不懂,实在是太天然呆了……周承沛无语得想笑。“你怎么扛了个人在肩上?”
      “哦,我捡到的。他是个道士,被厉鬼弄伤了,我刚带他上封灵塔去了一身鬼气,旺了阳火。等他醒过来还有好一阵子,可是我要煮饭了,所以干脆带他回来了。”
      阿白一边解释着,一边扛着齐云泽上了楼,走到客厅里,将他轻轻放在沙发上。天凉,又给他找来一张毯子盖上,这才放下心,去厨房淘米洗菜。
      周承沛闲闲地靠在厨房门口,看着阿白忙忙碌碌的身影。
      阿白想搬张小板凳进来,可周承沛堵在门口,她愣是挤不出去。“阿承,让一让。”
      嫌我碍事是吧?谁让你把自己变成这么大一坨!周承沛一动不动,一直眯着眼,微微抬着头,看着她,眉毛一抽,不爽道:“阿白,变回去。”
      啧!一个女人,比他高!比他壮!真TMD太碍眼了!
      阿白愣了一下,哦了一声,乖乖旋身变换了身形,忽然发现:自己身子变小之后,好像可以从他身边挤得过去了……
      周承沛双眼又是一眯,抬手啪地按住门框,身子挪到门中央,故意挡着她。
      阿白皱皱眉,觉得他这个动作挺小孩子气的,不知道他又在闹什么。“阿承,你干嘛?”
      “阿白……你今天出门时不是跟我说你去买菜吗?怎么菜没买,倒是背了个人回来?”他阴阳怪气地质问道。
      啊……买菜啊……那是敷衍你的借口来着……阿白张张嘴,半响,含糊了一句:“呵呵,忘了。”
      周承沛抱臂,眯眼,盯她。“阿白,你最近是不是在忙什么?”
      “什么忙什么?”阿白装傻。脑海中浮现一团鸟影,眼神不由自主躲闪了一下,有点心虚。她其实最近心里一直有一个担忧……但是……她不想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毕竟……阿承他……
      “阿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周承沛压低了声音,双手啪地按住她的肩,牢牢捉着她,大有不老实交代就啥事别想干的架势。
      阿白见他认真了,正纠结着怎么回答,忽然听见一声:“咕……”
      周承沛的身子僵了僵,尴尬地撇开头。他的肚子……好死不死……这个时候叫了……
      “阿承……你看……先让我做晚饭再说吧?”阿白忍着笑,弱弱地道。
      周承沛瞪她,语气坚决:“不行!现在就说清楚!”
      “好吧好吧。”阿白叹气,一脸“败给你了”的样子,想了想,只好说道:“城里来了一只捣乱的厉鬼,恐怕我们得去管管了。”
      “前几天你不是还说什么鬼不用操心?”周承沛斜眼看她,一脸“我要开始怀疑你的人品了”的模样。
      “哦,那是因为,以前城里从来没有鬼伤过人,现在不一样了,那只厉鬼伤了人。”

      齐云泽一醒来就闻到一股菜香,顿觉饥肠辘辘。他恍恍惚惚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长沙发上,身上还盖着毯子。旁边就是饭桌,桌旁坐着两个人,正在吃饭,这时都放下了筷子,看着他……
      左边一只妖,右边一只僵尸,饶是作为一名驱魔道人,见过的妖魔鬼怪不少,都实在是无法淡定。碗里白饭没扒几口,齐云泽就想放下筷子了。
      ……他缓缓夹了一根青菜送入嘴中,机械地嚼了嚼,吞咽。菜的味道很好,可以称得上美味,但旁边坐着两只妖,心理障碍实在没法忽视。
      “道士,吃排骨。”阿白主动夹了块肉骨头嗖地丢进他碗里。眼巴巴地看着他。这是她的拿手好菜。
      齐云泽的筷子颤了颤。从来没有和妖怪一起进食过,从来没有妖怪给他夹过菜。这体验,真新鲜啊……
      他尝了尝排骨,淡淡看了阿白一眼,勉强微笑。“女菩萨做的菜很好吃。”
      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的周承沛将目光从屏幕上收回来,瞥了他一眼,嘴角一扯,疑似冷笑了一声。
      阿白很开心,她最喜欢听别人夸她菜做的好吃了。“不用叫我女菩萨,我叫阿白,呵呵。”
      “傻笑什么?好好吃你的饭!”周承沛拿筷子敲了下她的头。
      好痛!阿白被敲得眼泪汪汪的,揉揉额头。不知道她怎么得罪他了,敲得这么重!
      齐云泽扒了口饭,吃不太下,便放下碗筷,称自己吃饱了。
      “不好吃吗?”阿白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碗里剩下大半的白米饭,表情焉焉的,一脸深受打击。
      “很好吃,我只是肚子不饿。”齐云泽朝她淡淡一笑。
      唉……不知道云锦现在人在哪里……是不是还在替他担心?毕竟,在他遇险之时是她和云梦一齐给他度力,保他阳火,她们知道他当时命悬一线,凶多吉少,现在肯定仍然忧心忡忡。得跟她们两人报个平安。
      他摸了摸口袋,手机丢了……这已经是这个里月弄丢的第三台手机了……他的表情很蛋疼……
      阿白见他愁眉苦脸,眉头皱成一团,貌似还眼神涣散,忙关切地问道:“道士,你哪里不舒服吗?”
      周承沛也瞥了他一眼,见他确实一脸苦相,于是,面色古怪地问道:“你想解手?”
      “……”齐云泽被白饭噎了,忙放下碗筷,拼命咳了几声,这才缓过气来,有些无力地对阿白道:“……阿白……可以问你借下电话吗?”
      “哦,当然可以,电话在——”
      “拿去。”
      一个手机飞过来,齐云泽本能的接住,面色僵了僵,淡淡瞟了那只僵尸一眼,道了声谢。
      心下决定,先给云锦打个电话,他按下一串号码,听见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片刻后,他面露疑惑:怎么挂断了?
      云锦怎么挂了电话?手机没电了么?齐云泽没想太多,开始给云梦拨电话……

      临渚古城东,一处小旅馆内,韩潜按下拒接键,将手机往旁边一丢。觉察到一股极冷的视线朝他瞪来,他立马堆起笑脸朝齐云锦凑了过去,嚷道:“神仙妹妹~我买来的盒饭香不香?想吃不?来~张嘴,啊~”说着,夹起一块孜然牛肉朝她嘴边送。
      齐云锦别开脸,依旧冷若冰霜。
      “神仙妹妹,你不吃东西会饿坏的……”韩潜瘪瘪嘴,一脸委屈样。
      “神仙妹妹,吃一口吧,很香的,你闻闻,闻闻看……”
      “咕……”肚子果然叫了。
      齐云锦无比尴尬,脸腾地就红了。
      “噗!”韩潜憋着憋着闷笑。
      齐云锦狠狠瞪他一眼。
      “呵呵呵……神仙妹妹,你挺好玩的嘛。明明是我的肚子在叫,你却脸红了。呵呵呵……”
      齐云锦的脸……更红了……快要气晕过去……
      “尝一口吧,味道很好的,牛肉很营养。”
      “滚开!”
      “吃嘛,吃嘛,很好吃的!”
      “我不吃!”
      韩潜嘟起嘴,赌起气来,索性放下筷子,恶声恶气地道:“不吃就不吃!饿死你!饿你两天,看你吃不吃!”
      齐云锦觉得脸上好像被他的唾沫星子给喷到了,好想抬手擦一下,可是手脚都被绑在凳子上,动弹不得,她气得大声吼道:“你这是非法拘禁!”
      韩潜不说话,两眼看着她,忽然高深莫测地笑了一声。
      齐云锦没来由浑身一冷,打了个喷嚏。总得想办法改变一下现状,她实在摸不清这个猥琐的邪术士捉她干什么。她瞥了他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名字?”韩潜见她主动问他问题,一阵心花怒放,腆着脸凑过去,疑似撒娇地道:“你可以叫我小韩!”
      “……”黑线。
      “当然,你也可以叫我小潜!这也是我的昵称。”
      “……”黑线。这是什么昵称?还可以再娘一点么?齐云锦汗了一下,心里冷笑……不愿透露真名么?
      “你叫什么呢?”韩潜笑眯眯。
      “齐云锦。”
      韩潜棕色的眸子里立刻闪过一丝错杂的光,转瞬即逝……眼珠一转,他呵呵一笑:“还真报大名啊?齐么……哦……云锦妹妹,你家在咱们这一行里很有名哦。”他脸上笑嘻嘻的。
      齐云锦别过头,扭了下胳膊,冷冷道:“你把绳子松了,我不会跑。”
      “呃……这个……不太好吧……”韩潜一脸为难。
      “把我手上的绳子松了,我自己吃饭。”
      “这……唉……好吧。”韩潜一脸大发慈悲似的,有些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唉……其实,绑着她也是迫不得已的啊,他也不想啊,他可是一向对女生很温柔的啊……可是这个美女,有点儿暴力呀……
      手上的绳子松了,齐云锦转了转手腕,活动了一下筋骨。
      “喏,你吃吧。”韩潜瘪瘪嘴,悻悻地把盒饭推到她面前。唉……他其实挺想喂她吃饭的……喂食神马的,多有爱,多有爱,多有爱……
      齐云锦右手缓缓拿起筷子,瞥了他一眼,接着,左手出其不意,一拳挥了出去。
      嘭!
      “哇啊!你又打人!”韩潜捂住脸,大叫着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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