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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在她大学快要毕业的时候,她看到一篇文章中说“好男人就像突然窜到你眼前的兔子,如果不抓紧,他就会跑掉”。她丢了钥匙,丢了钱,在一切都丢失的时候他出现了,但是他就是那只一不小心就会跑掉的兔子吗?他是一只兔子啊!就算你此刻抓在自己的掌心里,以后拿他要怎么办?这一只兔子是不是可以质变成一颗大树,就算能,那要等多少亿年的量变才可以。
那个时候,她已经灰飞烟灭。
可是相遇是如此奇妙,奇妙而甜蜜,甜蜜而患得患失。
这是人生的一项决定,人生虽然长,但给予人做决定的时间却极短。
在这极短的时间里,她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一百块钱,为他盖上一张薄毯,轻轻带上门,走了。
她座往父母所在的城市,在这一座城市里,有钥匙,有钱,没有令人为难的选择。
这里的选择,即使是选错了,你还有很大的机会重新来过,父母就像大树,永远等着飞回来的鸟。
星期一,她上班了。大鹏说她回来了,李婧打电话了,她发工资了,一切都皆大欢喜,只是两天的时间,公园里落了很多的叶子,冬天确确实实要来了。
办公室很冷,暖气还没有供,她和同事们只有一杯一杯地喝热水取暖,这个地方马上要像树叶一样落了,她想自己会不会被新公司辞退呢?这些年,她毫无建树。
她就像附着在一段颓墙上的苔藓,是无力的依靠,是连自己都没有根的生存。
她想着自己的事,水也渐渐凉了。
领导是一如既往得老,他是她见过的最老的领导了。老领导说:“周易,你去打一张资产清单。下班的时候交给我。”
电脑是一如既往地慢,这一台电脑是上面退下来的。它在这里死而复生。曾经有人想让它“老骥伏枥,壮心不已”,可是它已经太老太老了,WORD是它的极限。
在距离下班还有15分钟的时候,周易把清单交给他。他看了看清单说“老得没啥了。”
她很难过,当初进来的时候,她是这里面最年轻的人,他当时对她说“这里没啥好的,就是风水好。”
风水轮流转,今日到别家。
“你可怎么办呢?”他拿下眼镜问。
周易已经知道新公司要斩尽杀绝。
她一味地吞吞吐吐,不置可否。
他终于说“我知道年轻人总是会有办法的。”
周易笑笑,他已经无能为力了。这样说,也只是给自己一个安慰。
下班的时候,有位同事神秘兮兮地拉住她问:“周易,工作找哪儿了?”
“现在才知道工作太难找了,杨姐,你呢?”她反问回去。
杨倩年纪长很多,便恨恨地说“果然年轻些是有好处的,也不着急。没有钱就嫁个有钱的,可怜我这没有人的人不能嫁给钱。”
“你看我浑身上下可有一点能嫁给有钱人的?”周易自嘲,不无道理。
杨倩斜着眼看了半天道:“你是有道行的,我知道。”
周易没有再说话,因为这里的风水大势已去。
谢子张看见周易的时候皱了皱眉毛,他不愿意看见周易默默的样子,特别是看见她默默收拾东西离开的样子。
周易看见谢子张的时候也皱了皱眉毛,他不愿意看见谢子张看见她的样子,特别是看见她默默收拾东西离开的样子。
他们都会想到那一天,分手无可避免,然后她默默收拾东西离开、走掉。
当初走的时候公司并没有多少钱,但是已经有了潜力。
谢子张送周易回去,周易让他把车停在了大鹏的楼下。
谢子张明白这样的大楼并不是给周易如今自己的收入水平住的,当周易客气地下车的时候,她听到楼顶有人喊她“Jo”。
正在发楞的时候,薛战青已经飞奔过来并且揽住周易的肩。
谢子张认识薛战青,薛战青对谢子张却有些模糊。制作风雨莲花的时候,薛战青只认识周易,并不认得周易上面的谢子张。
在谢子张的认知中,周易从来不是一个可以随便揽肩的人,他看了一眼薛战青,向周易说:“如果还没有找到工作就先来上班吧。”
周易说:“那里风水不好,我已经不想去了。”
谢子张没有再说什么,驾车离开。
周易推开薛战青,薛战青对她说“你推开我,一定会后悔的。”
然后薛战青紧紧地抱住了她。
周易忽然很庆幸自己没有推开他,在薛战青的怀抱里,周易没有可以默默离开的机会。
“啊!Rabbit!”我听见大鹏尖锐的嗓音传过来,然后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们。我离开他的怀抱,微微笑着看着大鹏,英雄所见略同。只是我比她早了一步。
薛战青皱眉看着大鹏,凑在我耳旁问:“她就是那天你要等的人吗?她是不是有毛病啊?”
我瞪他一眼。
大鹏扑过来趴在我身上夸张地大叫:“Jo,男人果然是rabbit,wild rabbit!”然后风一样又跑掉了。
“你见过她?”周易问薛战青。
“还不是为了找你!那天我终于等到她回来,结果她看见我大叫一声‘Rabbit’还让我等着她就急急地走了。如果今天你不来,我还要再等呢!”
周易没有告诉薛战青关于兔子的典故,她不想让薛战青骄傲。
薛战青拉住周易的手说:“来得正好,今天搬家,帮我收拾行李。”
周易迷糊地看着他问:“你现在住的是什么地方,你要搬到哪里去?”
薛战青笑着抚摸了下周易的头发,说:“我现在住的是师弟的房子,他六点钟就回来了,所以得赶快搬。至于搬到哪里,你那里怎样?”
周易一震,难道自己已经和薛战青这么亲密了吗?于是她拨通了做房屋中介的李婧的电话,让她替薛战青找一间房子。李婧首先问她薛战青要住多长时间。
周易心里也想着这个问题,终于寻到这个问的机会,不免有些惴惴。她看着窗外等薛战青的回答,薛战青走过来也看着外面。
外面的微风吹着黄叶,清洁工不断地打扫,叶子又不断地落下来,不断地落下来。
周易说:“你看,什么时候才能扫完啊?”
薛战青也说:“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
“知道什么?”周易问。
“秋风会将落叶扫尽。”薛战青回答。
周易转过头来看着薛战青,这不是她三年前认识的薛战青。在这三年里,薛战青有什么样的经历,有什么样的想法,有什么样的际遇,她什么也不知道。
但是知道了又能怎样?有多少人他们朝朝暮暮在一起,也免不了貌合神离,分道扬镳。
周易仿佛从河的一端望过去,河是烟雾一样地渺茫,更渺茫的是河的对岸。
但是河的这一端是如此地水草丰美,落英缤纷,让人不舍离去。
薛战青也看着周易,他说:“我要一直住到你看清楚为止。”
周易说:“只要你是清楚的。”
“那就住到你看清楚我是不是清楚的为止。”
周易没有再回话。因为伤心的往事已经清楚地提醒她这世界原本是一个有眼疾的人看模糊的事物,越是费力去看越是模糊。
薛战青决定买一套房子,这一套房子阳光充沛,装修温馨,周易也很喜欢。
薛战青一次性付清了房款,这让每天被客人逼得想当家庭妇女的李婧大为感动。
一掷千金的男人总是能牵动女人虚荣和渴望安全的心,所以李婧认为薛战青是一个目标,即使他不是最终的目标,那也是通往最终目标的一个指示标。
离开的时候,薛战青忽然对李婧说:“小姐,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小柘的人?”
李婧当然认识这个人,这个人李婧永远不会忘记。尽管他们的相处是短暂的,那短暂的时光却像最为璀璨的宝石,在她最黯淡的时候发出最灿烂和冰冷的光芒。
“你有什么事吗?”李婧防备地问。
“没什么。只是他最近好像也在找房子。”薛战青好笑地看了看周易,周易看着李婧,李婧看着旁边的绿色植物,一言不发。
周易只是在很久的时候偶然听过一次,没有想到,对李靖来说,这个小柘余震犹在。
周易向薛战青索要线索,薛战青却让周易专心看清楚他们的事。
周易回到自己的房子,房子很小,她开始专心想薛战青让她想的事情。
这时候一阵敲门声惊醒了周易,她才发现自己其实什么也没想出来,甚至什么也没想,她只是在发呆。
门外站着被雨水微微淋湿的谢子张,当然这不会让谢子张狼狈,谢子张从来没有狼狈过,这也许是当年周易的偏见,那时候,周易以为爱,就是偏见。
今时今日,周易用批判的眼光来看爱情,客观,实际,安全,清冷。
谢子张原以为这是一间已经被废弃的房子,没想到的是周易手里端着一个玻璃杯站在他面前。
这一刻,他们无话可说。
在久远以前,周易和谢子张闹得很不愉快,几乎要分手。结果周易的水壶壶胆裂了。周易于是换了一个壶胆,但是新换的壶胆又一次裂了。她又换了一个,没几天,李婧把壶踢倒,胆又爆了。
周易主动去找谢子张和解,因为她觉得自己就像水壶的壳一样,不能忍受别的内胆。
“爱情有一夜之间就消失的恶习”,当年他们一起听这句歌词的时候,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刻的沉默。
这不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也不是“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这只是谢子张的不期而遇,是周易的前尘往事。
在谢子张转身的时候,周易说:“并不是你离开我,也不是我离开你,只是我们走了不同的路。”
周易结束了每天提水的生活,也离开了水壶,所以她要不再迷信,只是更加坚信不能迷信。
谢子张听了这句话心里舒服不少,但是他同时也感到周易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在两人僵持的情况下说“谢谢,你想我说什么话?谢谢!谢谢!”
现在,“谢谢”只是一句客气话,不是谢子张的昵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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