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进击的老刘

　　刘彦昌将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细缝，同时下意识地往胸口瞧去，却只看到空空荡荡的胸膛。他吃得一吓，眼睛也睁得大了，看到缚在胸前的包袱已然不见，吓得几乎跳起来，只是浑身乏力，除了能勉强睁眼外，再无半分力气。他深吸一口气，内力在躯体里流转了一个周天，感觉丹田渐暖，手足四肢也渐渐能够活动，但也依然仅仅是能够活动罢了，而且方才手足麻痹没有知觉，如今能够动弹了，只觉无论手指脚趾还是胳膊小腿都酸痛无比，腰也好像拉伤了。他勉力将右手举到眼前，但见得食中无三指的指甲盖已经掀了，大拇指的指甲也已翘起，指尖瘀血几成黑色，疼痛钻心。刘彦昌咬咬牙，对着指头轻轻吹了两下，觉得疼痛略缓，他也不再理会了。刘彦昌乌珠转动，看清此处白墙青砖，却少生气，不像是常人居所；吸吸鼻子，还嗅到一股烟烛香火之气，似乎是道观的大殿。

　　他又养了片刻精神，只觉得手脚四肢虽然疼痛，但伤得并不是很重，用力一挣，竟从榻上坐了起来。喘息几下，他双足前伸，两手扶着床沿，尝试着站了起来，一站又觉双足疼痛无比，看时，两只脚肿的馒头一般，不过是血馒头，轻轻一碰就是钻心疼痛。刘彦昌轻咬下唇，赤着脚，忍痛又往前迈出一步。他跳下悬崖没死，可姑母的孩子哪去了？若是那孩子有什么意外，叫他有何颜面再见姑母？

　　刘彦昌扶着墙慢慢走到门口，回头望了望大殿正中供奉的神祗，入眼的是一尊白玉雕成的美人，却不认得是哪位仙姑的神像。他自小受姑母教诲，并不相信这些神鬼之说，但既然自己是在这位仙姑的道观里醒来的，想必救他性命之人与这道观也有些干系。他双手交叠，冲着白玉神像打了个拱，道：“刘彦昌多谢……仙姑大恩。”因为不知道救他的是谁，也不知道这位仙姑是何方神圣，他就干脆以“仙姑”之称含糊混过。目前，找到姑母的孩子才是要紧事。他抬手遮了一下门外过分明亮的日光，一步踏出殿门。

　　“醒了？”身后传来一个温软动听的女声。刘彦昌不觉打个哆嗦：刚才没看到大殿里有人啊！连忙转身，四下张望，并不见半个人影，唯有香烟袅袅，烛火轻摇。刘彦昌背心一凉，双目圆睁，慢慢抬头，乌珠定着在那白玉神像上，轻声探问：“仙姑？”

　　“本座乃华山三圣母。”声音果然是从白玉神像里传出来的。

　　刘彦昌深呼吸几下，定了定神，刷新完自己的世界观，然后单膝下跪，朝着白玉神像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刘彦昌多谢华山三圣母救命之恩。”

　　白玉神像里发出一声轻笑：“人家拜神都是双膝下跪，你这是什么拜法？”

　　刘彦昌脱口而出：“姑母教导，双膝下跪那是上坟。”话一出口顿时大悔，忙道：“小生失言，望三圣母恕罪。”

　　“免了。既然能走，那便滚吧。”言辞凶恶，语气却是和善的。

　　刘彦昌并不起身，恭声问道：“敢问三圣母，可看到小生怀里的那个婴孩？”

　　“那孩子和你什么关系？叫什么名字？”三圣母大约是太无聊了，竟然问起这种问题来。

　　刘彦昌犹豫了一下，答道：“……那孩子是小生的儿子，名唤刘沉香。”心头暗道：表弟变儿子，姑母知道了能气疯，但今后出门在外，还是认作儿子比较方便。至于为什么取“沉香”二字，纯粹是他突然想起姑母宫中的那块沉香木茶盘了。

　　远在汴京皇宫的刘娥要是知道侄儿就这么随随便便拿一块茶盘就给自家残疾儿子定了名字，一定会破口大骂：“你儿子才是茶盘！你全家都是茶盘！……哎哟不行，好像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是这孩子？”一道霞光闪过，白玉神像化作一位身着淡黄绸衫的美人，臂弯间还抱着一个婴孩，双臂短小双腿残缺，正是刚被刘彦昌认作自己儿子的“刘沉香”。

　　“宝宝！”刘彦昌猛地从地上弹起，就要去抱那婴孩。他脚上本就有伤，刚才这情急一挣，伤口再度迸裂，鲜血汩汩而出，痛得他险些又晕过去。

　　广袖轻扬，香风飒飒，三圣母随手挥出一道法印，替刘彦昌止了血，将孩子交到他手里，道：“你妻子呢？刚才他饿得直哭，本座宫中并无婴儿可食之物，只能喂他点米汤。”

　　只因刘娥觉得好男儿志在四方，没必要早婚，拖到三十岁也不迟，所以刘彦昌二十几岁年纪，别人家孩子都满地打酱油了，他还是孑然一身。如今三圣母问他妻子何在，他也就只好瞎编，说是本来和妻儿一同要回老家，不想半路遭了贼，妻子惨死，自己和孩子摔下悬崖。至于自家身份，大宋正八品宣节校尉什么的自然不能说——谁说这神仙的地盘里会不会有不轨之徒？他原本生得文弱，索性就自称是落第书生。想来神仙何等高贵，就算知道他说谎，也不会跟他这么个凡人计较。

　　“啊呀，好可怜。”三圣母声音又娇又软，便如不谙世事的娇小姐一般，听得刘彦昌心头一颤，堂堂七尺男儿臊得面红耳赤。幸亏三圣母没有注意到他这尴尬模样，只自顾自地说道：“本座掌管华山多年，想不到这山贼之祸还没有禁绝。你且在本座这圣母宫再住两日，本座去料理了那些山贼，替你妻子报了仇，你再走不迟。”

　　刘彦昌听她这么说，本想说不必的，但一转念，有神仙相助，摆脱那些追兵，何乐而不为？而且这位仙姑一抬手就能替自己止血，说不定也能治好沉香的残疾呢！这般一想，心头大乐，连声音也欢喜了起来：“多谢三圣母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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