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词

　　皇后笑道：“慧妹妹说得很是，这一回就由贤妃妹妹和欣妹妹分别担任两支马球队的队长，下场一较身手罢。”
　　贤妃扬起手看了看自己春葱一般的指尖，漫不经心地道：“本宫年年都和欣妹妹打马球，欣妹妹可曾赢过本宫吗？”
　　欣婕妤笑道：“此一时，彼一时。这一年里宫中又多了几位妹妹，或许能让娘娘出乎意料，也是未知之数。”
　　贤妃凤目之中寒光一闪，冷笑道：“好，本宫倒要看看欣妹妹如何让本宫出乎意料。”
　　欣婕妤娇笑道：“嫔妾尽量不让娘娘失望。”
　　夏元熙神情淡淡的，仿佛并没听到贤妃和欣婕妤在斗嘴。
　　夏元舒意态悠然，眺望着远处的蓝天白云，似乎近旁没有什么事能入他的耳，进他的心。
　　夏元昭怪有趣地瞧瞧贤妃，又瞧瞧欣婕妤，再瞧瞧皇后，忍不住笑意盎然。
　　论莽热一边抓着自己连鬓络腮的胡须，一边喃喃自语地道：“争风吃醋，争风吃醋，看来是到哪里都免不了哇。”
　　禄东合神情一贯沉静，目光落在含元殿前宫中牧监牵来的一匹匹马身上，似乎觉得这些马倒是比眼前的人有趣多了。
　　自皇后以下的六宫妃嫔对这样的情形见惯看惯，也不以为奇，自顾自地相互交谈，商量着应该加入哪一支马球队才是。
　　纤尘心中忽然掠过一丝奇异的感觉。从前欣婕妤虽然也不曾依附贤妃，可是毕竟顾忌贤妃的势力，顶多也就是不肯听从贤妃的吩咐罢了，从来也未曾这样绵里藏针地与贤妃当面争执过。自从太后做主，收嘉怡为义女、宣任城王入京后，贤妃被罢了协理六宫之权，又经历了失宠和复宠，虽然不能回复从前的风光，却也无人敢小觑于她。现在欣婕妤敢于当面和贤妃争执，难道是欣婕妤的父兄在朝中得到了什么风声吗？潞国公府经历了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般的熏天富贵，可是要有什么变化了不成？
　　这念头在纤尘心中一闪而过，她脸上却未流露出分毫，耳边只听到欣婕妤带笑问道：“慧妹妹自然是在姐姐我的队中了，可是如此罢？”
　　纤尘浅浅笑道：“妹妹愿为姐姐马前之卒。”
　　欣婕妤拍手笑道：“慧妹妹马上的身手是极好的，姐姐我的队中有了妹妹，一定是如虎添翼，所向披靡呢。”
　　说着，欣婕妤眼角一瞟贤妃，含义不言自明。
　　贤妃也不理她，目光向下看去，傲然道：”谁愿意加入本宫的队中呢？”
　　玉才人田玉芝抢先道：“嫔妾愿跟随娘娘鞍前马后。嫔妾的侍女彩霞也曾跟随嫔妾习练过弓马功夫，很是伶俐，她也可以为娘娘效力。”
　　丽贵人暗恨田玉芝抢了先又卖了好，暗中瞪了她一眼，忙道：“嫔妾愿跟随娘娘一队。”
　　贤妃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谨婕妤身上：“婕妤如何打算啊？”
　　谨婕妤最怕贤妃以为她有异心，连忙赔笑道：“如果娘娘不嫌嫔妾蠢笨，嫔妾就忝为娘娘队中一员，盼着能尽些力罢。”
　　贤妃又看了看贞美人，贞美人虽然算不上是贤妃的人，但是也没有特别和皇后亲近，而且她在宫中的旧人里面也算是颇为擅长骑马的。
　　贤妃冷然道：“贞美人是打算加入本宫一队呢，还是欣婕妤一队？”
　　贞美人虽然马术出众，胆子却不大，听闻贤妃如此一问，身子微微一颤，垂首道：“听凭娘娘吩咐。”
　　贤妃点头道：“好。”
　　贤妃转向夏元熙，声音之中添了许多柔媚，婉然道：“启禀皇上，嫔妾的马球队已经组好了，共计十人，乃是嫔妾以及嫔妾的侍女珍珠、琥珀，房陵妹妹以及侍女锦屏，谨婕妤，丽贵人，贞美人，玉才人以及侍女彩霞。”
　　贤妃不向皇后禀报，却直接向夏元熙说话，这是明明白白不将皇后放在眼里了。
　　夏元熙不动声色，看向皇后，道：“皇后觉得如何呢？”
　　皇后微笑道：“贤妃妹妹既然觉得好，那自然是极好的。不知欣妹妹准备得怎么样了？”
　　欣婕妤笑道：“贤妃娘娘队中的队员都招募齐全了，嫔妾自然也不能落后呀。”
　　欣婕妤转向宁贵人，笑道：“本宫想邀宁妹妹帮个忙，宁妹妹可愿意吗？”
　　宁贵人一向亲近皇后，虽然欣婕妤算不上是皇后的人，可是既然她与贤妃作对，宁贵人便将她看做是自己人无异了。
　　宁贵人道：“嫔妾听凭欣姐姐差遣。”
　　欣婕妤拍手笑道：“好极，去年宁妹妹的马上英姿，本宫还历历在目呢，今日可要托付宁妹妹了。”
　　宁贵人听欣婕妤如此称赞，心中也很是高兴，笑道：“嫔妾尽力而为。”
　　纤尘在一旁瞧着，忽然想到，欣婕妤虽然心直口快，个性直爽，可是却别有自己的一套功夫，她既不依附皇后，又不依附贤妃，与宫中绝大多数的嫔妃都关系良好，虽无子女，却在宫中多年地位不倒，虽不是最受宠的妃子，却也一直恩宠不断，谁说她这看似胸无城府就不是一种城府呢？这紫宸深宫中的每一个人，只怕都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罢。
　　欣婕妤又瞧了瞧翩婷，微一犹疑，还是笑道：“不知道婷妹妹是不是擅长骑马、喜欢打马球呢？”
　　翩婷欠了欠身，道：“多谢欣姐姐想着，嫔妾从前在家时也曾打过马球。”
　　欣婕妤道：“那就请婷妹妹今日辛苦一趟，加入姐姐我的队中罢。”
　　翩婷本来容貌很是娇艳，经过了怀孕、小产、失宠、伤脚等等风波，几经折磨，艳色大不如前，可是近日因为夏元熙又召幸了她几回，精神倒是比前些日子好了些，虽不能恢复全盛时的姿色，可是到底也还余下几分艳光。
　　听了欣婕妤的邀请，翩婷抬头看了看欣婕妤，目光又移向贤妃。贤妃只当她畏惧自己，而自己早已不将她放在眼中，下颌轻扬，低低地哼了一声，神情很是不屑。
　　翩婷唇边忽然现出一丝诡异笑意，道：“欣姐姐的心意，嫔妾只能敬谢不敏了。因为嫔妾已经怀了三个多月的身孕，实在是骑不得马。”
　　翩婷的一句话，仿佛向深井之中投入一块大石，激起滔天涟漪，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地投向她。
　　皇后到底见多识广，比其他人镇定得多，脸上立刻露出恰到好处的欢欣笑容，道：“婷妹妹可真是福泽深厚，又有了身孕，实在是好极了。”转而又向夏元熙笑道：“如果臣妾记得不错，婷妹妹曾经在正月、二月里都有侍寝，算起来确实已经三个月有余。”
　　夏元熙本来膝下子女不多，听说翩婷有孕，倒也欢喜，看了皇后一眼，道：“皇后向来博闻强记，怎么会记错？皇后既然说是，那自然也就不用让王怀义去查彤史了。”
　　皇后似乎有些自知失言，目光一敛，道：“臣妾只不过是有个模糊的印象而已，还是该让王怀义去查查。只是婷妹妹，你既然身怀有孕，为何既没有禀报皇上，又没有禀报本宫呢？”
　　翩婷道：“启禀皇后娘娘，嫔妾的月信向来不准，这一回有孕也没什么症状，所以连嫔妾自己也迟迟不知。刚才过来含元殿之前，嫔妾因为喉咙痛请来太医开一副方子泡茶，顺便又请了个平安脉，嫔妾这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三月有余。”
　　说着，翩婷眼角瞟向贤妃，忽然莞尔一笑，又加了一句：“嫔妾知道得晚，也不见得是坏事。太医说，嫔妾的身孕已经三月有余，胎气已经坐稳。据嫔妾想来，也不会像上一回那样容易遭人暗算，乃至滑胎流产了。”
　　翩婷说得虽轻描淡写，可是座中但凡知道上一回她滑胎始末的人，都明白她这话是在说给贤妃听。众人更是不信翩婷所说的怀孕三月自己却懵然不知之语，她这是打定主意，要等胎气坐稳才肯说出来，让有心陷害她的人无计可施。
　　皇后只当没听懂她的最后几句话，满面带笑，道：“婷妹妹既然身怀有孕，自然不该太过辛劳，今日里就算不来这含元殿也罢。”
　　翩婷笑道：“皇后娘娘和众位娘娘都来了，嫔妾纵然身怀有孕，也不敢比众位娘娘还娇贵，自然要来了。”
　　贤妃早已面色铁青，听了翩婷这夹枪带棒的讥讽之言，脸色更是难看。
　　翩婷眼波流转，笑道：“更何况清妹妹也怀着三四个月的身孕，不也一样来了吗？”
　　清才人如玉一直凝视翩婷，这时方缓缓一笑，道：“婷姐姐的孕期与妹妹相仿，日后妹妹还要多向婷姐姐讨教才是。”
　　翩婷矜持一笑，道：“妹妹太过客气了，你我姐妹不妨多多交流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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