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影余香

　　万里连绵的昆仑山中，有一山谷，名唤幽兰，常年烟雾迷蒙，有人说此谷中隐居着武功卓绝的世外高人，也有人说谷里盘踞的是凶猛无比的食人猛兽，还有人说，此谷并无人烟，有的只是终年不散的瘴气而已……众说纷纭，但总归一点就是此谷与世隔绝，人迹罕至。

　　这日，谷中来了两人，一个是眉发皆白但身手依然矫健的六旬老翁，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布衣少年。这一老一少疾步而来，少年总是落下老翁半步之遥，但始终保持着距离，像是刻意为之。
　　两人到了谷口，老翁先停了下来，书生随即止步，依然保持了半步的距离。
　　老翁从怀中掏出张图纸，仔细参详了会儿，又对比了一下周围的地形，这才确认似的点点头，对那少年道：“峰儿，是这里没错。按着无尘大师的图纸，这一路下去都是机关陷阱，你可要跟紧，否则为师未必救得了你。”
　　那叫峰儿的少年全名叫云峰，正是木桑老人的得意弟子，闻言点头道：“是，师傅……只是这谷中真的囚禁着魔教的圣女么？”

　　“不错，无尘大师的天演算术卦是江湖上无人能及的，他既然能推算出魔教圣女何时重现江湖，就能找到她。只不过无尘大师天性慈悲为怀，即便是魔教中人也不忍杀害，只是将圣女囚禁在此，此番若不是被魔教的高手所伤，也不至于拖着最后一口气找到为师，将这件事托付给我。”

　　“师傅，那无尘大师是要我们来把圣女放了还是把她杀了呢？”
　　“是放是杀，要看她的造化了。”
　　云峰郁闷地想着：师傅讲话就是不喜欢直接了当，看似充满玄机，其实说到底就是脱裤子放屁。一句话可以讲清楚的却要饶圈子。一边腹诽，面上却是恭恭敬敬地问：“此话怎讲？”

　　木桑老人道：“那无尘大师说过，圣女从小在谷里长大，每日受佛法熏陶感化，唳气渐消，佛性顿涨。只要她能在十八岁之前完全消除唳气，那就说明她能够完全脱离魔道，否则只好顺应天意而杀之。无尘大师也算是尽了人事了。”

　　云峰想了想，不解地问道：“既然无尘大师天演算术那么厉害，为什么当年不直接推算出圣女最终是善是恶呢？费这么多时间到头来如果要杀她，不是白费功夫了么？而且怎么知道她的唳气已经消失？”

　　木桑老人看了看少年，没有直接回答徒儿的问题笑道：“峰儿，你可知道天下最大的变数是什么吗？”

　　云峰心中叹了口气，又来，好像直接了当点会短命一样，看来不装成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师傅您老人家是不会满意的。于是拿出一副认真严肃的表情想了想，不确定地回答：“是……是人心。”
　　木桑老人显然是颇为满意，点点头，“不错，人心难测就是这个道理，天演算术可以推算朝代更替、风云变幻，却推算不出人心最终是善是恶。若然人之初性本善，但后天没有循循善诱，学恶也只是一朝之间；同样，也有人说人之初性本恶，若可以妥善调教，也未必是朽木不可雕。”

　　“然后呢？”
　　“什么然后？”
　　果然，人老了记忆力就衰退了，连我之前问的问题也忘了。云峰心中叹了口气，又重复了一遍：“就是我们怎么知道圣女的唳气已消？”

　　木桑老人看了他一眼，笑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今天就是圣女的十八岁生辰。”

　　两人一席话间，已进了谷中，烟雾环绕处可以隐约辨出一座草庐的形状，外面是圈矮木桩做成的围栏。待走进后，雾也淡了，少了，如若不是事先知道外头布置了十八道机关，这儿看起来与一般的农舍无异。

　　草庐的木门是开着的，木桑老人走到门口就停下了，云峰也跟着停下。
　　周围安静得很，偶尔可以听到远处传来几声苍鹰的鸣叫声。

　　木桑老人朗声道：“老夫木桑受无尘大师之邀，特来为姑娘拜寿，恳请赐见。”

　　“原来是木桑老人……如果我没猜错，拜寿是假，想来看看我是否练成了‘梵音心咒’是真吧？”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但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喜是怒。

　　木桑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点破面上敷衍的辞令，一时倒也愣了，随即苦笑道：“不错，要练成‘梵音心咒’就必须消除本身唳气，无尘大师的一番苦心希望姑娘能够体谅……”
　　“废话少说，动手吧。”

　　木桑回头交代了句，“峰儿，你在这等我。”然后郎声道：“那就恕老夫得罪了。”说完一挥袖袍，以一个精妙的身法纵身飞入草庐之中。

　　云峰听话地留在门外等着，一会儿就听见呼喝之声接着就是家具破败，瓷器摔碎之类的声响其中还夹杂着金属撞击的声音。心想：那圣女果真厉害，只有十几岁就可以跟师傅动手过招这么久，确实不容易，只是师傅向来不用刀刃，这金属撞击之声到底从何处而来？

　　正疑惑间，不由地走近了两步，突然一股极大的气流迎面而来，气息一窒，身体不由自主地给抛上了半空，还没落下已经失去知觉。

　　待他醒来，已然是三日之后。
　　他醒来的时候已在云家堡中，家中的女眷丫鬟围得得水泄不通，一群人服侍着他梳洗、汤药忙得不亦乐乎。
　　云夫人见他醒了，喜极而泣：“谢天谢地。峰儿啊，你都睡三天了，可把娘个急坏了。”
　　“三天？”
　　见云夫人点点头，他忙问道：“我师傅呢？我怎么回来了？是师傅送我回来的么？”
　　云夫人摇头道：“为娘没见到木桑大师，是一位年轻公子送你回来的。”
　　“年轻公子？”
　　“是啊，他正在你爹的书房呢？”

　　云峰顾不得母亲和众人的阻挡，披了件外衣就赶往父亲的书房。
　　我怎么会昏了三天呢？师傅和圣女一战结果究竟如何？这个送我回来的年轻公子又是谁呢？

　　因为走得太急，刚到书房门口云峰一个没留神，竟与人撞了个满怀，准确地说是他撞到了别人的胸口，因为那人正要走出书房。
　　云峰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这才惊讶地发现来人竟然是个身高八尺的魁梧男子，虽然身材高大但容貌却是清秀俊雅得很，看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一头长发居然微卷，整齐地用一根带子束在脑后，薄薄的衣衫隐约可以看出肌肉的纹理。
　　他看见云峰变笑道：“云公子，我本来还要去看看你醒了没有呢。”

　　云老爷闻言也走了出来：“峰儿，还不快过来谢谢这位子虚山庄的楚落云楚公子，若不是他，幽兰谷那种地方就算你不饿死也会叫野狼给叼走。叫你好好读书，你偏要拜什么师学什么武功……”

　　云峰深知老爹唠叨起来比老娘要厉害得多，赶紧打断他向楚公子深深一揖：“多谢楚公子救命之恩……在下正有些事要想楚公子请教。”

　　书房之中，送上来的香茗已经剩下小半杯……
　　“这么说来，楚公子到了幽兰谷中后，除了在下之外，并未发现其他人？”云峰满脸的疑惑，同时也露出失望之色，师傅和圣女到哪去了，怎么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难道他们已经离开，但若然师傅要离开也会带上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不错。”
　　“但是进谷的道上不满了机关陷阱，楚公子是怎么进去的？”
　　“我到的时候，机关陷阱已经全数毁坏。其实我当日只是在昆仑山一带游历，因为听到爆炸声所以寻声找了过去，却见谷中不少机关陷阱都给炸成了焦土，所以一路查看下去，便看见了云公子。当时我查看了四周，连草庐的废墟我也翻过，确实是再无他人。不过，人没找到，我倒找到了这个。”楚落云拿出了条乌黑发亮的铁链，两端是扣手腕用的刑扣，开口处已经打开。楚落云轻轻一抖，便发出金属碰状的叮当声。

　　云峰叫道：“我想起来了，当日师傅在草庐里的时候，我就听到这个声音。”
　　“当真？”楚落云竟是一脸惊喜。
　　“恩。”云峰心道：师傅再三交代不能让外人知道圣女的事，要是再说下去只怕要穿邦的。所幸楚落云也不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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