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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将起
九月初十。
夜，风凉如水。
当叶孤城和司空摘星坐在西郊宅院秉烛对弈的时候，西门吹雪的身影正踏着秋风与夜色，落在京城闹市中一间饼铺前。
西门吹雪略略抬头，这是一座高大的牌楼，古老而气派的黑檀牌匾上写着“合芳斋”三个金漆大字。
这是京城中最老的几个老字号之一，除了眼前这间最老的总店，合芳斋在九城还有另外九间分店，所以绝大多数京城人都吃过合芳斋的酥饼和点心。
夜已深，大街上一片静谧。
西门吹雪当然不是来吃饼的。
他直接来到高墙矗立的后院，从一扇窄门走了进去。
门内庭院深深。
合芳斋的后院，比任何人想象的更深。
正对着院中的大厅还亮着灯。薛依人已经等了很久，他甚至已经沏好了几泡茶，又换了好几趟茶汤。
他一直等到午时三刻，才看到西门吹雪跨入这个院落。
清冷的月光映着他霜雪般的眉毛，一身白衣还带着路途的风尘之色。因为他刚刚才从遥远的白云城回来。
薛依人知道他去了白云城，却不知道他是去做什么。八月十五之后，西门吹雪孑然一身从万梅山庄出发，除了薛依人，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就连一直在发疯般找他的陆小凤，也完全没有他的行踪。
现在，他终于踏入京城，为即将到来的决战做准备。
他还要为蛰伏京城多年的魔教布一个局，一个很关键的局。
西门吹雪换了一件衣服，掸落九月的秋霜，眉宇间便恢复了如水的沉静与冰冷：“白云城表面平静无波，实则满城戒备森严。”他肯定地说道， “叶孤城买的兵器，是用来加固白云城军防，绝对不是准备用在京中。”
薛依人暗松一口气。只要不是出动军队，其他事情，都相对容易解决。
他拉了拉衣衫，也在西门吹雪对面盘膝坐下。这将是一个漫长的夜，他们要交换的意见很多，而最关键的部署，他一定要等西门吹雪来决定。
薛依人道：“我们一直未在京中找到叶孤城的踪迹。”
西门吹雪并不意外，叶孤城的行藏若这么好找，魔教据点合芳斋可能也不算什么秘密。
“南王府有何行动？”
“南王和世子已秘密来京，同来的除王府随从，还有两个密宗喇嘛和几个海南剑派高手。”
西门吹雪呷了一口茶，茶清而微苦。
该来的果然来了。
“京中情况如何？”
“大批武林人士早已涌入京城，还有更多的正赶在路上，包括武当长老木道人，黄山古松居士，少林护法大师，太平剑客司马紫衣等。” “司空摘星和公孙大娘八月已抵达京城，红鞋子中的欧阳情也一早住进了京城最大的妓院怡情院。此外还有大大小小的各派掌门、帮主、南北十三省几十个总镖头，只要能抽身的，几乎没人肯不来。”
薛依人顿了顿，略作估计：“我想九月十五之前，至少会有八九百个武林名人进入京城。”
八九百个武林名人，说是江湖精英倾巢而出也不过分。
西门吹雪蹙了蹙眉，这就是叶孤城想要的效果？
“京中大大小小的赌坊，赌的无一不是这场决战的胜负，民间各种私人赌约更是数不胜数。”事实上，京畿之中上至皇宫禁卫，下至市井百姓，都已为这三百年来空前绝后的一战疯狂。
薛依人凝视着西门吹雪，因为他跟着要说出来的消息，听起来多少有些打击士气：“多数人认为叶孤城会胜。且自你八月十五离开万梅山庄失去行踪后，不少人更认为你是躲了起来，所以直到今天下午为止，京中四大赌坊的盘口，已经开到了以二博一。”
四大赌坊以二博一，赌叶孤城胜。
民间赌约亦可想而知。
这对即将参战的西门吹雪来说，确实不算一个好消息。
西门吹雪却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很好。”他放下茶杯，问道：“京中最大的赌约是什么？”
西门吹雪对赌博从来没有兴趣，如果他会问，就一定是很重要的问题。
这种事情，薛依人自然也已经调查得清清楚楚。
“是城南老大杜桐轩向城北老大李燕北开出的赌约，以双方地盘为赌注，杜桐轩另加六十万两，赌叶孤城胜。”
西门吹雪眼中闪过一抹流光：这个赌注确实不小，赢的人将接管整个京城的市井势力。
京城两大帮会将因这一战合二为一，由僵持十余年的南北对持变为天子脚下的一城一帮。
若能拿下这个帮会，魔教在京城便可说固若金汤。
他目光灼灼，抬眼问道：“李燕北已经接下赌约？”
“如果我们想他接，他就一定会接。”薛依人也已看出这危险的光芒，他毕竟比别人更了解西门吹雪，沉声道：“他身边有我们的人，足以影响他的决定。”
“很好。”西门吹雪看着薛依人低头为他斟茶，凝视着杯中一片茶叶翻起又落下，“魔教中有谁适合出面接管京城新势力？”
这个人，十分关键。
不但要有高强的手腕，还要有绝对的忠诚。
李燕北和杜桐轩已盘踞京城二十年，要一次将他们连根拔起并不容易。而这个人选若不受操控，日后就会更加危险。
薛依人侧头思索，却很快就给出答案：“白云观观主顾青枫，是教主最信得过的三个人之一，由他出面最为合适。”
道教分南北两宗，白云观是道教北宗最重要的道场，白云观观主便等若北宗宗主，顾青枫名大势大，由他出面接收确是最合适不过。
西门吹雪端起手中清茶一饮而尽：“如此甚好，我们本来就要去白云观。”
这个关键的步骤，已经确定。
薛依人道：“我马上下去将京城人事整理一份资料，明日到白云观之前，庄主便可有个梗概。”
西门吹雪微微颌首：“好。”
但薛依人并没有马上离开，因为还有一件事，他必须让西门吹雪知道。
“老实和尚三天前被派去了张家口，南王府给他的任务，是监视唐门大公子唐天仪的行踪。”
西门吹雪果然抬头：“唐天仪在张家口？”
“张家口最大的药铺永济堂，是唐天仪妻子娘家的产业，他们夫妇每年都会回去一两次。”薛依人也微微蹙眉，“但我却不知蜀中唐门又与这事有何干系。”
西门吹雪略略沉吟，却道：“南王府需要的未必是蜀中唐门，而是老实和尚。”
老实和尚是万梅山庄在绣花大盗一案中安置在南王府的棋子。
无论对人对己，老实和尚都确是一枚好棋子。
因为老实和尚“老实”的名声，就像金字招牌一样，还从未在江湖上损伤过。
所以南王府最用得着老实和尚的地方，一定是经他的“老实”之口传播消息。
这一点薛依人也并不难领会。
西门吹雪却又问道：“大通大智是否也到了京城？”
“他就住在欧阳情的怡情院，我已专门派人与他联络，以便每日定时交换情报。”
从很早以前开始，大通大智就已是万梅山庄最重要的线人之一。所以大通大智知道的事，万梅山庄绝少会不知道。
“你着人通知大通大智，提醒他，一定不能泄露老实和尚的秘密。”
薛依人点头道：“好。”
他已明白西门吹雪的意思，在这个武林群雄齐集京城的时刻，肯花一百几十两银子问大通大智问题的人大有人在，万一老实和尚被透了底，就不再是棋子了。
对剑的专注与纯粹，是西门吹雪的一面。
比常人更敏锐百倍的坚决与果断，却是薛依人最了解的另一面。西门吹雪的处事手段，一向简单、有力、直接，就像他的剑一样，直取要害，绝不拖泥带水。
所以十二年前，他才能顺利脱离魔教，留在万梅山庄。
风更凉，夜更深。
薛依人跨出厅门，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色。
清冷的月色，像洒落清辉满地的华盖，正照着风云将起的古老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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