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香满溢

　　李洌对沧凌山地形很熟悉，我像只波斯猫一样被他拽在怀里窜得利落而有方向性，我们窜过的地方惊起一堆又一堆不知名的鸟，直到了没有鸟儿飞出来的地方，我知道我们已经成功摆脱了那群明目张胆的讨笛之师。
　　我们沿着沧水湖畔走了很久，兴许是这几日在沧水派的日子过得太舒坦，我这体力竟大大不如从前了。
　　从前我捧着李洌的胳膊，傻乎乎地在稻田里一定要把每条田间小路都走过，这一走，太阳也跟着从东边走到了西边，那时候我就仰着头对李洌说，“石头，我们不就在稻田里散了会儿步，天怎么就黑了呢？”
　　可现在，我不仅脚下重得迈不开步子，手臂也跟着发酸，李洌拉着我自顾自在前头走着，丝毫没有停下休息的意思。
　　我停下脚步，手却仍然被李洌往前拉着，李洌似是感受到了阻力，终于大发慈悲回过头来看我这不明不白被他掳下山的俘虏，我不禁心中感叹，世事无常，因果轮回，不久前他还是我的阶下囚呢！
　　“起风了，可能要下雨，前面有间竹屋，我们到了那里可以避雨休息。”李洌看了我一眼，说完又要继续前行。
　　“咕噜噜．．．．．．”在这个时候我的肚子竟然也跟着无可救药地叫了起来，我赤着脖子道，“我走不动了，你自己去避雨吧。”
　　李洌又看了我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蹲了下去，他反手指指背，我知道他是要背我的意思，天知道我有多想要一个人力轿夫，可我却一咬牙，迈开步子绕过他往前走了，身后传来低沉的闷笑声。
　　李洌没有骗我，果然沿着沧水转了个弯就看见一间搭在湖上的小竹屋，这时天上一记响雷，震得我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了竹屋，竹屋竹屋，真的只是一间竹子搭成的小屋，屋子里边除了有三把沾满灰尘的小竹椅和一只锈迹斑斑的大铁锅之外，便什么也没有了。
　　我刚刚掸了掸竹椅上的灰弯腰想要坐下去，听见李洌对我道：“趁着天还没下雨去外边拣一些柴火回来，就在门口，不要走太远。”
　　说完，他便仔仔细细审视起这间一眼便能望穿的屋子，丝毫不理会我愿不愿意。李洌这态度让我觉得自己十分窝囊，更为窝囊的是我竟然站起身子照他说的去门外拣柴火了！
　　当我抱着一大捧柴火回到竹屋的时候，屋外果然落下了细细密密的雨水，可李洌却不在屋子里。其实无论是刚才拣柴火的时候还是现在，都是我逃跑的好机会，可我觉得天下着雨，路不好走，万一淋雨还落个伤风发烧，那就太划不来了，还是再找其他机会吧。
　　在我努力寻思着什么样的机会才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的时候，李洌回来了，一手一根木棍，棍上叉着鱼，头发上沾着一层薄薄的水汽。
　　李洌放下鱼，利索地搬起铁锅放在屋中间，往锅里放了几根木柴，又拿石子生了火，接着拿起两根细木棍烤起了鱼，整一套动作水到渠成。
　　李洌把一根叉了鱼的棍子递给我，我接过木棍，学着他的样子烤了起来，那些鱼都去了鳞去了胆，看得出来李洌早已把它们洗的干干净净了。
　　伴着竹屋外淅淅沥沥的秋雨，铁锅上的火苗蹿得老高，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李洌专心地烤着鱼，火光把他原本有些麦色的脸庞映得微微发红。大概是由于年久失修，竹门已经关不上了，随着风吱呀吱呀地微微摆动着，门外的雨越下越大，屋内竟然没有漏雨。我闭上眼静静享受着这一刻宁静，仿佛世上只剩了这落寞的雨安慰着我缺了一角的心脏。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却闻到一股焦味，我的鱼！我恶狠狠地向手中黑乎乎的鱼儿行者注目礼，心中生出一派凄怆。
　　“原以为你只是烧菜顾不得咸淡甜辣，原来你连火也是不会烤的。”李洌端着一副失望之极的面孔将我望着，仿佛我就是那扶不起的阿斗，我一时不知拿什么话来反驳，兀自将嘴唇咬出个牙印。
　　“我自小就会烤鱼，回去以后可以慢慢教你，嗯，烤好了。”李洌拿过我手中死不瞑目的焦鱼，将他烤好的塞到我手里，真香。
　　“不用你教，我就爱吃焦的！”就在插着鱼的木棍在交换之际，我瞬时夺回自己烤的鱼，将李洌的还回他手里。我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反应可以这么快，快得可以比上天上打的雷，快得让李洌也来不及反应，就这样，他那几条香喷喷白嫩嫩的鱼掉到了火堆里．．．．．．
　　我自顾自一口咬下自己烤焦的杰作，好苦！李洌慢吞吞地将鱼从火堆里拾了起来，他看了看几乎焦成炭的鱼笑了笑道：“既是你爱吃的，我也爱吃。”说完咬了下去，发出“苏苏”的声音。
　　夜里的雨绵绵长长的，就像情丝般，一旦起了头，不知何时才能结束。我抱着膝盖蜷在角落里，火苗早就灭了，周围黑漆漆的，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有的只是窸窸窣窣的雨声还有李洌均匀的呼吸声。
　　这样沉静漫长的夜很适合思考，我的思绪分外清明，我想，这个曾撑着油纸伞将湘妃笛送给我的男人，我爱不起，也恨不起。我爱的仅仅是心中的那一个执念，执念中，那个男人只为我吹笛，为我画像，为我铺满一路金桂；而我恨的，也不过那一场场的似是而非。我分不清他的真假，辨不清他的情深意浅，这个男人，我不敢爱，不敢恨，我竟然是怕着他的！我怕他又一次让我对他死心塌地，我怕他又一次在我死心塌地的时候让我万劫不复。
　　雨终于停了，夜越发的静。窗外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竹屋内很暗，我看不见李洌的脸，但还是能够很好地分辨出竹门所在的位置，我暗暗庆幸自己没有踢到凳子锅子，再一步我就出去了。
　　“你去哪儿？”清冷的嗓音在这万籁俱静的夜间骤然响起，我被惊得“啊！”一声撞到了门框上，我转过身仍然看不见李洌的脸色，但我知道他正在看着我，我大大方方打开门，一阵寒风趁机袭了进来，我颤了下身子道：“我饿了，去捉鱼。”
　　好一会儿都没有李洌的回话声，我差点就以为刚刚是自己的幻觉，又或许他是在说梦话，我正抬起一只脚的时候却又听见他道：“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哪来的鱼让你捉。”
　　我确定这不是幻觉也不是梦话之后，才愤愤然道：“这里太闷了，我就是出去吹吹风，透透气，看看黑漆漆的夜景，怎么样！”
　　说罢我大跨步向前走去，三步并两步跑到湖边，我知道这里已经是我可以走动的极限了。我很庆幸自己可以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准确地站在湖边，而不是不小心落水成个落汤鸡，不幸的就是下过大雨的地上全是泥泞水坑，就这么几步，鞋子早已遭殃，一双脚冰凉冰凉的。我摸了块石头坐了上去，湖风吹得欢快，我缩着身子，迷迷糊糊的，只觉得雨夜的湖畔真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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