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香满溢

　　今天是个好日子，处处好风光。只是风光虽好，我却难有闲情去赏。我与李洌一前一后爬着沧凌山，脚下是一条略有痕迹的山路，两边长满了各种野花野树，这座陡峭的山在我看来真的很陡，还没走多久，我早已气喘吁吁。我不知道这山在李洌眼里算不算陡，唯一可以看出的是他走在这山路上，如履平地，健步如飞。
　　他本来可以走得更快的，只是无奈后面还跟着我这个拖油瓶，他走两步回一步地将我拉着，可我却还是不争气。我死死抱着一颗树，一屁股坐在山路上，道：“我没力气了，走不动了......”
　　我看了看我，背对着我蹲下道：“上来吧。”
　　“好啊！”我一下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裤子，蹦蹦跳跳地跳到了他背上，眼里满是得逞的喜悦。
　　他背起我颠了颠，“真重！”
　　我抓起他的耳朵，喊道：“我哪里重了！就是重，你也得背着！”
　　他笑着求饶道：“好好好，再重我也背。”
　　一路上，我可以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一拍一拍，镇定而厚重，我趴在他背上，我想，以后每年都要让他背我爬一次山。

　　终于，我们爬上了山顶，与其说是山顶，不如说是悬崖，湘妃的墓就在这悬崖边上。站在这里，可以听到潺潺的水声，崖下是完全垂直的断壁，两条白练般的瀑布横向足有十余米长，从崖岸一路飞泻而下，没有半点阻碍，也看不到尽头，我往下看了一眼，不禁有些腿软。
　　湘妃的墓很简易，一个高高隆起的土堆，上面长满了草，前面是一块墓碑，碑上没有一个字，谁会想到下面躺着的是先皇最为钟爱的贵妃呢？
　　比湘妃墓更为简易的是旁边的一个衣冠冢，一木块直直立着，上面也没有名字，却刻了两行诗：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我问道：“这是先皇的衣冠冢吗？”
　　李洌看着那块木块，点了点头，“下面埋着父皇年轻时穿过的衣裳，那是我娘亲手为他织的。”
　　李洌的目光移到了无字碑上，他走上前去，拔掉了土堆上面的草，又拿袖子擦过墓碑，才将带来的香烛插在碑前。
　　他拉着我一起跪墓前，先是对着那衣冠冢磕了个头，又转向无字碑，“娘，孩儿带着蓝儿来看您了。”
　　他握着我的手看着无字碑，面上竟有些羞赧与腼腆，这是我从未在李洌身上看到过的神色，他又道：“我答应过您，我会娶一个心爱的姑娘，与她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不时地带她来看看您。蓝儿就是这个姑娘。”
　　蓝儿就是这个姑娘......
　　他的话是说给湘妃听的，可落在我耳里，是从未有过的甜蜜。我是他心爱的姑娘，我们要一起过一辈子。
　　我掏出湘妃笛，朱唇轻启，笛声慢慢流出。
　　这首曲子我练了很久，我对李洌说过，我会练好它，吹给他母亲听。
　　一曲毕，我轻声道：“春江花月夜，我想吹给你娘听。”
　　李洌看着我，甚是欣喜。

　　“好好好好，时隔多年，竟还能听到这样好听的春江花月夜，洌儿，你的媳妇很不错！”厚重的嗓音忽然从树丛中传来。
　　转头望去，来者是个中年男子，五十来岁的样子，留着山羊胡子，头发被打成一个髻绾在头上，李洌拉我站了起来，对着那男人恭恭敬敬地喊了声，“舅舅。”
　　这人是李洌的舅舅，难道是湘妃的哥哥？朝中从来没有听说过湘妃有兄长啊。
　　那男子点了点头，“你这么多年没来山上，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有我这个舅舅了呢。多年不见，如今越发是玉树临风了啊，不愧是石莫薇的儿子，我老石家的后生！不过有一点不好，就是你那脾气像极了你那皇帝老爹，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改好些。”
　　石莫薇？湘妃的名字不是顾云湘吗？石莫薇这个名字好像有点印象，我却忘了是从哪里听过的。
　　李洌道：“脾气是天生的，怕是很难改，要让舅舅失望了。”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道：“这辈子，让我失望的事情太多了，最最让我失望的就是你娘！放着好好的沧水圣女不做，却去做李庆的小老婆，自己死于非命不说，还让我沧水派颜面尽失，受尽武林同道耻笑！沧水派落到如此地步，都是拜你那丧尽天良的父皇所赐！”
　　李洌波澜不惊的声音有了些许起伏，“我敬你是我舅舅，但也不能随意诋毁我双亲！”
　　那男子跨步上前对着李洌大声道：“诋毁？若不是你父皇，薇薇又怎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曝出有身孕，受尽千夫所指？若不是你父皇，沧水派何至于落到树倒猢狲散的田地？而这般惨重的代价，于你父皇而言，不过是多了个可以暖床的妃子！”
　　经他这么一说，李洌却没再言语，他将眼睛移向了崖下的两行瀑布，和着汹涌的水声，他的眼里似是含着难以说出口的痛楚。

　　我十分惊讶，他们在说的是沧水圣女石莫薇？如果她真的是李洌的娘，那李洌口中的舅舅岂不是沧水派现任掌门石莫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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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莫薇，二十多年前响彻武林的一个奇女子！虽然已过了二十多年，石莫薇仍是近百年来唯一让一众江湖人士感叹不已的女人。相传她武艺卓越，尤其是那手沧水剑法，使得绝世无双，无人能够匹敌，即便是当年称霸江湖的魔刀林一冲也败在她剑下。
　　更让人难以忘怀的是沧水圣女石莫薇除了有绝世的剑法，还有绝世的容颜，据说见过她的男子十有八九都不是败给她的剑，而是败给那花容月貌下一双凌冽的眼睛。
　　沧水派当年能够叱咤风云，多半归因于这个带着一双清冷眉目的沧水圣女。
　　人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而美人又何尝过得了这情关？大抵越是出色的女子都越逃不脱一个“情”字。只是沧水圣女不是像一般的女子想爱就爱，想恨就恨的。所谓圣女，即是洁身自好，玉洁冰清，不关红尘，不理俗欲的女子，是不能和男人沾上边的。
　　二十多年前，沧水派可以说是成也石莫薇，败也石莫薇。沧水派祭沧水，是每年都要举行的盛大仪式，仪式之前都会向各路豪杰广发英雄帖，在那一年，应约前来的豪杰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数量，然令人咋舌的是本该守身如玉的沧水圣女竟然在祭沧水之时被诊出了喜脉！
　　此后，沧水派声名狼藉，被贯上了藐视武林，愚昧豪杰，龌龊不堪的骂名，沧水派也因此丢失了大批的弟子，可算是丧尽颜面，一蹶不振。
　　而石莫薇不久之后也在江湖销声匿迹了，沧水派自此也再没了圣女。没有人再见过她，传闻她是羞愧得难以自容，跳下沧水洗净了一身的肮脏，终归是红颜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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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正在脑海中搜索着有关石莫薇的传闻，却见李洌的舅舅，也就是沧水派掌门石莫垠将手一拍，从密林中突然跳出几十个身着蓝衣的沧水弟子，将我与李洌团团围住。
　　石莫垠抬起头对着一众弟子大声道：“今日是沧水圣女的忌日，沧水弟子前来祭拜，圣女生前保管的湘妃笛是沧水派圣物，如今圣女已去，此笛理应归还沧水派。”
　　李洌往我身前挡了挡，湘妃笛就在我的手中，他看着石莫垠道：“舅舅，难道你也信那无中生有的江湖传闻？这笛子不过是我娘生前吹奏之物，又何来宝藏秘籍之说？”
　　石莫垠道：“无风不起浪，不管真真假假，你娘的那支笛子本就是沧水派的圣物。沧水派如今要夺回湘妃笛也是在情理之中，若真有宝藏或是武林秘籍，也算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不过你放心，毕竟你是我亲外甥，若是寻得龙脉之地，舅舅不会动上分毫。你还是将笛子交出来，免得兵戎相见。”
　　我握紧了手中的笛子，听李洌道：“你休想！”
　　石莫垠阴狠的神色一现，沧水弟子先后攻了上来，李洌一手牵着我将我护在身后，一手抵挡着攻击。
　　沧水派以剑法闻名，几十把长剑齐齐从四面刺过来，李洌将我压在身下，手撑在我背上，来回一个旋转，用脚踢去了那几十把剑，然后又不动声色地将我扶起，避开了向我劈来的一掌。这是个持久战，李洌只守不攻，而那些弟子则了退了又上，上了又被退下，不知何时是个头。
　　一枚长剑直直砍向我和李洌牵着的手臂，我心下一惊，李洌早已用一粒石子击落了那枚剑，又一枚长剑刺向我的胸口，我吓得呆呆立着，李洌将我往后一推，他身子一弯向上打了一拳，那人又被打出十米开外，只是剑没完没了地对着我进攻，我手握湘妃笛，早已满头大汉，还来不及换气，一柄剑又从我背后刺来，李洌拽了我一把，虽然没被刺进皮肉，却已将我今日刚换上的黄色衣衫戳破。
　　李洌皱了皱眉，终于将一人反身拿下，夺过对方手中的一把剑开始反攻，而我也捡起一把剑正面迎敌。剑在李洌手中瞬时变得有了灵气，像一条蛇一样伸缩自如，剑对着剑，闪出粼粼火花，李洌轻轻一挑，剑上便染上了血丝，相比之下，我手中的剑竟像是个装饰，每每有剑来袭，李洌都抢先以剑击下，而我只能被他带动地移着步子。其实，我也想要试着打上一番的，只是没有施展的机会......
　　不多时，大半沧水弟子已被打倒在地，难以再次进攻，李洌拉着我冲出了包围圈，只是这墓边本就没有多少空地，出了包围圈，脚便落在了这悬崖边缘，脚下是急泻的水流。
　　看我们穷途末路，剩下的沧水弟子便一致朝崖边开剑，李洌一面要注意着我的安全，一面要抵挡来剑，一面还要确保不会重心不稳掉下悬崖，着实不易，可看他脸上却没有半丝惧色，沉稳的一张脸毫无表情，只认真地应付着剑光，我看着他，心中的慌张尽数消失不见，我想，只要有他在我身边，我便没什么好怕的了。
　　两名沧水弟子挥剑而来，李洌迅速跳起身子一人一脚将他们踹出一口血，我痴痴地望着他，由于打斗，原本整齐的头发有些散乱，刘海随着他一起一落发散在带起的风中，甚是潇洒。
　　忽的，一枚石子向我射来，我抬腿往后退了一步，脚后是悬空的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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