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香满溢

　　我离开了石府，将身上唯一值钱的金钗留下抵债了。那钗子是我离开京城前，我娘给我新打的。娘说，姑娘家长大了，要会打扮自己，这样才有儿郎会心仪。但我心仪的儿郎厌恶我，我还留着它做什么？

　　身上没有银子，我在扬州游荡了两天，最终饿倒在了落雁楼前。我与莲心便是在这里认识的。

　　醒来时，夏莲刚端了一碗莲子粥给我，与落雁楼里其他花枝招展的姑娘不同，她穿着一身丝质的白衣，举手投足间，更像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
　　她将粥递给我，对我柔柔一笑，我接过碗，大口大口喝了下去，暖暖的，带些苦涩带些甘甜，真好喝。
　　她笑了笑，“明明是个秀气的姑娘，怎么喝起粥来像落雁楼的打手似的。”
　　打手......她常被打么？
　　她展开帕子，里面有些碎银，“银子不多，也应该够做盘缠了。你既已醒了，就快些走，别叫妈妈看见了。”
　　我楞楞地看着她，“你是好人。”
　　她笑着将银子塞到我手里，“没有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在花楼讨生活。你扮成小厮从北门走，若被人问起，就说是给夏莲送胭脂水粉的。”
　　我问道：“你叫夏莲？”
　　她点了点头。
　　我道：“我走了，你会挨打么？”
　　她顿了顿，似是没想到我会这么问，她只笑了笑道：“你快些走吧。”

　　我按着夏莲的指示，果然顺利走出了北门。我掂掂手里的银子，越想越放心不下。受人恩惠，虽不能涌泉相报，却也不能将恩人推进火海。
　　我急急忙忙跑回落雁楼，果然，房间里，莲心正被两个大汉用裹了布条的鞭子抽打着，脸上没有一丝伤痕，可白色的裙上却映出不少血渍。
　　我推门而入，道：“我在这里，放了她。”
　　一个老鸨模样的女人见了我，立刻喜上眉梢，“我就说我们夏莲最乖了，怎么会放了妈妈好不容易寻来的美人呢？”
　　莲心拧着眉头看着我，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回来做什么！”
　　妈妈打量了我一番，道：“模样是不错，你会什么呢？”
　　我道：“跳舞。”

　　我成了落雁楼的舞姬，每天晚上在舞台上跳舞。这支舞我在石洌风的书房前跳过许多次，可他从不看我一眼。如今，我只跳了一次，台下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睛都齐齐看着我，像是要把我看出个洞。
　　这样跳了十日，妈妈春风满面地寻上我，“蓝儿呀，你也知道，花楼的生意没有素的。你的舞姿出神入化，美妙绝伦，为落雁楼挣了不少人气，呵呵，自然也挣了不少银子。但那都是小钱，真正的大钱还在后头呢！”
　　我梳了梳自己的头发，道：“妈妈是要我卖身么？”
　　妈妈尴尬笑了笑，道：“果真是个聪慧的孩子。你可别学夏莲那丫头，那么多达官贵人点名要她，她却偏偏要人家与她下棋，下赢了才能过夜。可谁下得过她呀？她硬是把送上门的大把大把的银子都往外推了！你说她这是何苦呢？有谁跟银子过不去，你说是不是？”
　　我淡淡道：“是啊，那就有劳妈妈安排了。”
　　似是没想到我应得那么爽快，妈妈呆了呆，又欢天喜地道：“好好好，我这就去安排，我这就去安排......”

　　落雁楼放出消息，要卖新晋舞魁沈蓝的初夜，价高者得。扬州本就是个风流的地方，花楼里的消息永远是人们最关心的。一时间，大街小巷都有人在下注，沈蓝会卖多少银子？会被张大人还是陈员外买走？

　　月上梢头，落雁楼里灯火通明。我穿着妈妈给我定制的浅蓝色半透明水裙，像往常一样舞着。半透水裙下，白藕般的手臂轻柔展开，胸前肚兜上的牡丹开得正艳，纤纤细腿随着节奏缓缓舞动。
　　台下的人比平日翻了好几番，好些人的口水已经流了半片脸。
　　人群越来越沸腾，价格报得越来越高，许多人吃不消水涨船高的报价，终是败了阵。到最后，只余两人仍在出价，一个白发苍苍，一个肚满肠肥，这便是张大人和陈员外。我望着台下剑拔弩张的两个人，不禁暗叹，何苦来哉......
　　“一百万两！”一声洪亮的报价响起，不是张大人，也不是陈员外。
　　“石洌风！是石洌风......”有人惊讶地喊道。
　　石洌风素雅高洁，仙姿风骨，从不踏足风月场所，今日竟能在落雁楼见到他，众人皆朝着声音来处望去。花楼的花姑娘们也全都双眼放光，想要见上他一眼，就连给我伴乐的花娘们也都停下了手中的乐器。
　　一时间，他竟抢光了我的风头！

　　一袭杏衣从天而降，落在了我的舞台上。一时间台下鸦雀无声。
　　他清冷的声音响起，“这舞很好看，叫什么名字？”
　　我答道：“雨中花。”
　　他点点头：“以后只能舞给我一个人看。”

　　渐渐地，台下又热闹了起来。
　　“真的是石洌风啊！”
　　“果然气度不凡！”
　　“到底是年轻人，怎么可能不沾点花草......”
　　“石洌风买下沈姑娘的初夜了......”
　　“沈姑娘好有福气，竟能得石洌风垂爱......”
　　“这才是真正的才子佳人，必是一段佳话......”

　　我被石洌风买了下来，妈妈乐呵呵地把我们送到了花房，走时还恋恋不舍地望了石洌风两眼。
　　我剥着桌上的桔子，只听他道：“为什么来这里？”
　　我斜看了他一眼，道：“被人草地出门，身上又没银子，我一个弱女子，只能卖身献艺了。”
　　他在我旁边坐下，“为什么不回来？”
　　我笑了起来，这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我不过是在石府蹭吃蹭喝的外人，既被赶出了门，又有什么资格回去？”
　　他道：“我那不过是一时气话。”
　　我掰了瓣桔子放进嘴里，有些酸苦，“我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人，不打紧。倒是石公子今日在落雁楼一掷千金，让我受宠若惊啊。”
　　他看了眼我的裙子，声音里含了些怒气，道：“你每天都穿这个在大庭广众之下跳舞？”
　　我点头道：“我赚得是体力钱，不像你，几笔下去就能日进斗金。”
　　他拍了下桌子，茶盅里的茶溅了出来，他道：“你就这样不爱惜你的身子？”
　　我没理他，自顾自吃着桔子。其实平时的衣服没这么露骨，也就是今天妈妈为了能卖个好价钱，特意做了这么件令人想入非非的衣裳。
　　“唔......”
　　他，他，他竟吻了我！
　　我面红耳赤地看着他，他道：“有人对你这样做过么？”
　　我摇摇头。今夜之前，我只负责跳舞。
　　他的嘴角微微上翘，眼里竟有些痞气，“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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