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

　　自回金陵之后，连成棣每日无心政事，不时就往古榕寺跑。道衍和尚见连成棣来得甚勤，却并无要事相商，只喝茶发闷，心不在焉。
　　道衍问道：“殿下最近可遇着难处了？”
　　连成棣叹气道：“千不该万不该，都怪我没事要贾承平解签，他楞以此向父皇进谏我的姻缘，要我娶宋达之女宋谊蓉。”
　　道衍吃了一惊，随即笑道：“殿下该好好谢谢贾先生才对，如此好事，其他皇子抢着做都来不及，贾先生临终还为此事美言，是想报答殿下的知遇之恩，师生之情。”
　　“免了。再者说，他管得也忒宽了吧？父皇与他私交深厚，就深厚到可以随便乱点本皇子的鸳鸯了？那可是我的婚姻大事，不是他的，也不是父皇的。”
　　“殿下，和尚说句不该说的，您这可是狗咬吕洞宾了。”
　　“放肆！”
　　道衍神情泰然，端起茶杯道：“喝茶喝茶，您让贾先生解的什么签？”
　　连成棣从怀里小心掏出桃木盒子来，递给道衍。道衍仔细看过签文，半天不语。
　　“你怎么看？”
　　道衍正色道：“殿下，您打算让我还俗，做您近臣？”
　　“是啊，你考虑得怎样了？”
　　“考虑好了。只要殿下去宋府提亲，我立即还俗。”
　　“我说你们都怎么回事……实不相瞒，我有意中人了。”
　　“既如此……殿下请回吧。”道衍放下茶杯，转身出了香客堂。
　　“你……”连成棣心中焦躁，一跺脚道：“行，我答应你！”
　　“那在下就等您好消息。”
　　连成棣随后到了坤宁宫向周可馨请懿旨。
　　周可馨道：“怎么，要你向宋府提亲，你还不乐意？”
　　“儿臣不敢。”
　　“还是不乐意！”
　　“孩儿是乐意的，只是听说宋府的丫头性子特别，三年倒有两年不在金陵，甩枪弄棒，好勇逞强……”
　　“行啦！哪听来这些风言风语？宋达、周红莲都是你母后最亲近的人，他们家的闺女能差到哪去？每年春节，宋谊蓉都会来跟本宫请安的，规矩本分，人也漂亮，多好的姑娘！你是连母后的话都信不过了？”
　　“儿臣不敢……孩儿就是来问问母后，提亲之礼备得如何的？”
　　“别说母后没提醒你，好好去提亲，将来且偷着乐吧。礼物备好了，最特别是这件。”周可馨拿出一部手抄的经书来，名《普贤行愿品》，“娘生下你以后，听说玄光方丈已经圆寂，便发愿抄写了这部《普贤行愿品》，还当初所许之愿。”
　　“母后，这部经您还是自己留着吧，送与他们也不懂。”
　　“不懂的人是你，皇子求婚，重要的不在财物，而是心，心明白吗？”
　　“儿臣明白，孩儿会用心的。”连成棣心虚地说道。

　　连成棣怀着复杂的心情叩开宋达家的大门，这是一处三进的宅子，不大，但非常整洁，院子里种了花草，摆着兵器架和石鼓。正屋上下两层，所有四屏的房间，一楼客厅摆着两张八仙桌，玄关的几案上摆着两罐大红袍茶叶，一付彤弓，是大旸皇帝连生赏赐给他的，同时受赏的还有曹国公郑宇青、宋国公鲍有幸。
　　翰林院学士承旨、太子师廉佑德是连生钦定的保媒人，进屋后，宋达请两人上首落座，周红莲亲自沏了好茶。廉佑德道：“一晃近二十年，宋丞相东征西战，为何还蜗居此处？”
　　宋达笑笑道：“图个清静，年纪大了，越是念旧，在这儿住习惯了，每次回来都倍感亲切。”
　　连成棣道：“我记得还是十几岁的时候来府上玩耍，辉祖哥哥功夫好，把我打哭了，从此后再不敢来将军府造次。”
　　宋达愧疚道：“老臣教子无方，冲撞了殿下，实在该死。”
　　“宋丞相言重了，侄儿只是记起孩童时的趣事，顺口一说罢了。”
　　廉佑德道：“辉祖年长，又在军中效命，自然是豪爽直率的。我记得他弟弟宋增寿以前还常去太子府顽的，和成棣殿下也亲近，怎地后来也去得少了？”
　　宋达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增寿也叫我派去北边练兵了。”
　　廉佑德道：“宋家一门忠良，确实是皇上肱骨栋国之臣。实不相瞒，老夫今日来是应了皇上旨意，前来为成棣殿下保媒提亲来的。”
　　宋达心中大喜，早期他也曾听宫中传闻，说皇上、皇后有意娶宋谊蓉为成棣之妻，宋达原就是周可馨家臣，周红莲又是周可馨族里人，他们和皇后都特别亲近，宋谊蓉能嫁与连成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周红莲高兴得流下泪来，说道：“皇上皇后如此惦记我们，恩宠尤加，我们真是粉身碎骨，都无从报答。”
　　廉佑德命人呈上提亲礼，说道：“老夫有幸得皇上嘱托，亲证如此良缘，也是三生有幸啊！”
　　连成棣从礼物中单取出那卷《普贤行愿品》来，恭恭敬敬地递给宋达道：“母后说，她当初在古榕寺许愿，随后生下了我，母后感恩佛慈，花数年功夫抄写此经以还愿，这次特地命我送来，愿佛菩萨护佑你我两家安康太平，护佑这桩姻缘和美顺遂。”
　　宋达一听，忙起身双手捧过，哽咽地说道：“皇后……老臣愧不敢当！”他收好经书，向周红莲示意，想让宋谊蓉下楼来给连成棣和廉佑德敬茶。周红莲省得，欠身施礼，先上楼去了。
　　廉佑德猜到其中意思，也不着急离去，便和宋达、连成棣喝茶闲叙。
　　连成棣问道：“母后说谊蓉姑娘每年春节都到宫里拜望，小侄福薄缘浅，倒是多年都不曾得见呢。”
　　宋达愕然道：“哦，小女姿容普通，殿下又多年未来过我府上，只怕在宫里遇见，也未必留意。这丫头仗着自己一身武艺，喜欢外出历练，所以皇后特意提点她照看周家族里的几处生意。红莲自嫁给我，也不用上阵杀敌，想着能帮皇后分担些杂务也是好的，故而允了那丫头，这些年倒显得放任了。小时候，她还是乖巧安静的。”
　　连成棣听了宋达一番解释，自己反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显得自己度量狭窄，又对宋府过于生疏，完全不知道周红莲、宋谊蓉这些年来为自己母后做过那么多事。
　　过了好一会儿，周红莲才从楼上下来，神奇有些怪异，冲宋达微微摇了摇头。连成棣看在眼里，心想：难道是宋谊蓉不愿答应这桩婚事，那可太好了，终于可以向父皇请命出兵云南了。
　　连成棣按奈中心中踊跃的幸福感，起身道：“宋丞相，小侄叨扰多时了，廉先生公务也多，我们先告辞。婚姻大事，自然以谊蓉姑娘的心意为主，无论她如何答复，我都会好生向父皇、母后回复的，定不教丞相为难。”
　　宋达尴尬地笑笑，起身恭送他们出府。待行处一百多步，连成棣对廉佑德道：“廉先生，学生刚想起一事，想去大洪叔那里坐坐，不如就此别过。”
　　廉佑德点头好：“好，我会跟皇上禀命的。”
　　“有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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