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风过

　　“什么事呀，二哥哥？这么晚了，你让我明白什么呀？我不明白。”苏如一脸茫然状，低头喝她的茶。二哥说话她一向小心回答，以免被他绕了进去，误入陷井。
　　“告诉你吧，你睡起觉来时跟头小笨猪没什么两样，当心什么时候睡着睡着让人扛了出去，你怕是也不知道呢！以后睡觉的时候，得找个人在门前看着才行……还有，那个……你到底也算是个大人了……”
　　“也算？这是什么话嘛？”苏如一下子弓起了背，又露出她那猫一样的神色：“二哥哥，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多大了？上门来求亲的媒人不只都只冲着你一人来的吧？”一时竟全无睡意，声音得意洋洋：“来为我做媒的可是最多哦，我偷偷记着数呢。大哥一共廿八个，我六十二个，你呢，是最少，才廿个啊，知不知道，……哦”，苏如伸出两根葱指冲着风驻晃呀晃的。
　　风驻恨不得冲上去对住苏如或者苏如那两根手指狠狠咬上一口。这个念头电光火石间却又让风驻一怔，神游天外。眼里满是那孩子般天真的，如同刚到手了一件自以为了不起的宝贝般满怀着小小的志得意满的人儿，还有那两根晃啊晃啊如玉般的尖尖细指。
　　不能再呆下去了，风驻觉得这屋子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对自己的压迫。让自己混乱不堪。“好了，小如，我只是回来后突然想来看看你，现在没事了，我也要回去睡了，好困呢。”
　　竟如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般心虚地急急忙忙跑出苏如房间。下了楼，想想，叫过来管事的婆子并一众下人，低声嘱道：“今日之事，万不可传半句到小姐耳中，如有胆敢在小姐跟前胡说的，一律鞭责五十下。这还是我的，若是让老爷知道谁走漏了消息，吓着小小姐了，只怕就不是五十鞭子那么容易对付去的啰。”
　　“老爷对小小姐如何，大家心里自当有数。绝不敢造次。”婆子连着一众下人们吓得直点头，鞭责五十，任他是谁不死也掉层皮，还有谁敢说？
　　又交待了一些晚上守夜的细节后，风驻步出浅林筑。反正小如也没有事，不如去看看爹那边的情况吧。想到这，风驻折身朝风不平所住的西阁腾身而去。
　　风过他们此刻也应该很担心小如吧。想到苏如，风驻的心只觉如结了一团乱麻，闷闷地抽气，紧了又紧，再松开时却泛起许多的微甜。

　　风家宅子很大，四四方方的大院子，八进八出的布局，若不是从小生活在这里，早已对府内各处了然于胸，风驻一定会迷路的。但这样大的宅子也是有很多好处的，比如，可以住得很舒心，比如，可以在还没有到西阁风不平现在所住的“栖风台”的时候就追上风过。
　　风过走得不急不缓，风驻却是三步一跑。
　　没等风驻开口叫，风过的话就传了过来：“等见过爹爹再说。你不要多嘴，一切由我来处理。”风驻张了张嘴，又下了个决心，把到嘴边的话一气咽了回去，却又觉得被呛着似的满脸涨红。
　　转身进了“栖风台”，风不平正襟危坐，仿佛并不知道刚才发生过什么事，只是一开口，风过却心下又是一惊：“不必多说，爹爹已经见过来人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们也无须忧心，过儿，你只须牢牢记着先时我跟你说过的那些话。驻儿，再不可胡闹，你也不小了，明天起，即刻入关修练，此次闭关半年，知道了吗？不得心猿意马，否则定不轻饶。”话语铿锵，字字掷地有声，不容人分辩的严厉。
　　“是。”爹爹说话间竟只字未提到如儿。尽管风过心里有一百处不明白不清楚，但是他已经听明白，父亲现在是不会跟他们说清个中缘由的，看风驻的样子，如儿那边应该没事。
　　那就静观其变吧，不管是什么，以不变应万变吧，至少从目前来看，这应该可以算是个上上策！
　　空空的中厅里，静得让人心里抽气。风过从踏进来那一刻起，就一直没有抬过头，只是垂着手，如时空突然在某一段静止不动般沉寂。
　　风驻亦然，只不过他和风过不一样，他用的是口观鼻，鼻观心的站法，他总是觉得风不平不像他爹，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像。论长相，任谁都会说风驻最得风不平的真传，可是说到心性，要说他是风不平从哪个角落里一时兴起给拣回来的，只怕风驻自己也是深信不疑。
　　“爹，还有一事，孩儿似乎觉得他们中至少有一人与‘化影神音’戚氏有关。还有一人，似乎象是久未在江湖上出现过的“水榭香音”的传人。”
　　化影神音？水榭香音？风驻茫然，正待张嘴问，转念记起刚才进门前风过的交待，又立马闭嘴，只管如风过一般静立不动。
　　“嗯，知道了，你去把青衣找来，我自有打算。你们先回去吧，今天的事，无须放在心上，也不许再提，你们只要做好你们现在应该做的事情就好。”
　　风过微微颔首，眼也不抬地退出中厅，风驻偷偷看去，却见他微敛的眼睛里不透露半点情绪。烛光投在他清朗淡定的脸上，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傲气，却不哆哆逼人，只是让你觉得近不得身前，永远隔着那样的一潭不知深浅的水，水面尽是波光遴遴的倒影，模糊不清，无法触及。
　　“过儿，从明天起，你搬到你哥哥住的东阁。”风不平虽默认了风过对家中各处的改名换姓的举动，自己却始终不肯松口，“过儿驻儿，记住爹爹刚才说的话，功夫上不得懈怠。”
　　“知道了。”风驻低低回道。风不平似乎并无触动，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两个儿子。但见面前二人长身玉立，一白一青，如玉树临风，堂堂男儿相已浑然天成，若就这样站着，风驻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灵气与霸气倒更胜风过三分。风不平止不住心中一阵翻腾。为什么？两个儿子都是难得的练武胚子，可却是一个无意名利，另一个更是混世魔王，而现在事已在弦！
　　是时候把风北鸣找回来了！该来的总是会来，哪怕已是过去了五十年！

　　风不平挥挥手，风过风驻便引身退了出去。风过一言不发往东阁走，风驻急跟着，忍不住还是问：“哥，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家里来了高人了？为什么你和爹爹都如临大敌？”
　　“你不叫我风过了？你何时见我们如临大敌了？你见到什么让你慌成这样了，还不如一个如儿，至少她能好好睡着，你又怕些什么？”风过头也不回，继续快步走着，脚下似无限平静。
　　但有谁知道，在这外表的平静之下，风过心里早已是四面楚歌，墙倒屋塌。在他清楚地听到那个冰冻般的声音说出“我们还没有出手”时，风过明白，风家再好的功夫，再好的声望，也就在这七个字里土崩瓦解，灰飞烟灭了。
　　没有出手便已将全府上下一个不留地制住，若是出手，今夜风家该是怎样的血流成河？而“残风决”——甚至没有出招的机会！
　　“我怕什么？我怕什么！你不说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你几句话就能把我打发了，我自己也一样可以弄个水落石出。”风驻愤愤不平。
　　“你敢再胡闹！”风过终于停下来了，站在那里，挺直的背影不怒自威，一扫平日浓浓的书卷气，衣裾在晚风中随意飘摇，这副神态让风驻直直地怔住了——这也是风过？
　　背着的双手似微微一动：“你不要乱来，一切有我和爹，你只须按爹爹的意思好好搬来东阁就行了，别的以后再说罢。”
　　“驻，浅林筑那边怎样？”远远将经过北阁时，风过低低问道。在寂静的夜里仍是听得格外清晰。
　　“没事，她睡得很好，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其他的事我也已交待下去了。除了你或者爹爹觉得有必要，否则不会有人对她说起今夜发生的一切的。”风驻想了想才答，这倒出乎他自己的意外，若在平日，他一向是先过口再过脑的。
　　“做得好，驻。”言语间带些赞许，风过脸上却并无喜色。可是风驻仍是风驻，他又说了一句让风过更吃惊的话，这次真的是连脑都不过的：“风过，说不定明天就要入关了，我……我……想让你现在陪我喝几杯。” 风过闻言，亦是脸上一怔。
　　“你不是身体不适么，明天能入得了关？”风过一脸的高深莫测，不等风驻回答，又似下了决心般自言道：“也好，反正也快天亮了，我们不如坐下来喝几杯，这一次闭关，竟比往年多了三个月呢，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明天我会差人来叫你的。”
　　今夜还真的是非同一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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