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二][谢乐]念

　　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了。
　　当初的锥心切肤之痛，现在想来，也已经能够平淡以对。
　　乐无异靠在躺椅上，拢着手里的帛卷，倦倦地这般想着，迷蒙着堕入沉梦之中。

　　梦中黑雾沉沉，朦胧中一点微光，费力去看，依稀见一人影。
　　那人影乐无异再熟悉不过，却又觉陌生——
　　太久了。
　　时间真的过去，太久了。
　　他奋力想要近身过去，却始终不得。
　　那人微微侧过身影来，手中一盏长明。
　　乐无异看见那人微挑的嘴角，声音里也淌出一股温柔的笑意。
　　“好好在为师看不到的地方努力吧，傻徒儿。”

　　这个梦境历经千百回，乐无异也逐渐麻木。初时，他会恸哭大叫着从梦魇中挣扎而醒，汗湿淋漓，现在不过是倦怠地从梦中醒来，无眠至天明。
　　想来，不过时间太久。
　　他已习以为常。

　　光阴罅隙，万物徙改不过转瞬。当时那人含笑一句话，乐无异记了大半辈子，也会一直记着，记一辈子。
　　那人说好好努力，于是乐无异醉心钻研偃术，他有他的天分和执着，是以终成一代偃术大家；乐无异多奇巧构思，常有新奇的精巧偃甲出世，也著有不少偃甲书卷流传于世，以延偃术之道，穷偃术之途。
　　那人希望的，期待的，乐无异都努力做到了。

　　后来，乐无异收了个徒弟，颇有天分，有时候的想法倒是天马行空的很。
　　乐无异挺宠他，小屁孩却顽心甚重，时常弄些烂摊子丢给乐无异收拾。乐无异无奈得很，训诫之后，却仍旧一次次帮小屁孩擦屁股。
　　小屁孩除了顽心重，好奇心也强的厉害；师尊总是抱着一本有些破旧陈黄的帛书翻看，反反复复许多次也不见腻歪，看样子还宝贝的紧；他便好奇的厉害，一次趁乐无异不在，偷偷跑去翻了翻，发现却不过是些寻常手札；是他没见过的手迹，理的明晰，上面的偃甲作品方法也都是极好的，却并非什么高深理论，需要师尊如此珍重，反复翻看的。
　　他撇撇嘴，把帛书放回去，转头也就把这事儿丢在脑后了。

　　乐无异有一架人形偃甲，只此一份，他再没为自己或他人做过其他。
　　那偃甲平日总一副岿然不动的微笑脸，细致地帮乐无异打理生活起居，安排诸间事务，却始终不见他说过话。
　　乐无异也不曾多做解释，便只这般带着徒弟，一日日地过着。
　　倒也顺遂。
　　毕竟，万事难溯回。
　　天真年少，无畏轻狂，那时那人还在，自己不懂；现在自己懂了，那人已经入梦。
　　多年茕茕，有了徒弟，稍稍减了几分落寞，却再难回过往。
　　夷则已是一国之主，君王国务繁多，分身乏术，阿阮已香消玉殒，闻人多在边隘，也少时间来往；曾经一行四人，竟无奈如此模样。

　　乐无异躺在树下的树荫里，头枕在偃甲人的膝上；缎料绵软地擦着脸，让人有种温暖的错觉。
　　日光正好，他捧着那卷帛书，怠怠然欲睡未睡。
　　偃甲人的手落在乐无异脸侧，他伸手揪在手里，缓缓阖上眼睛。

　　“他不能讲话吗？”
　　“……不能。”
　　“无异，你……偃甲再像，也与活生生的真人不同的。”
　　“闻人，我知道的。”
　　“那你就给我醒醒！”闻人气极，抓着他肩膀狠狠晃了晃，“你现在这样，算什么！？”
　　“我明白的，闻人。”乐无异轻轻抓下自己肩上的手，转而把噙满了泪的人轻轻抱在怀里，“我都明白。我这么做，不过——不过为了能见到，有个念想。”
　　闻人羽终于忍不住在他怀里哭得凶了，仿佛受了万千委屈的，是她。

　　看到相似的存在，便会回忆起过往；再痛，也是纷呈的甜蜜。
　　不过，一个念想。

　　乐无异渐渐陷入沉梦。
　　有人在他耳畔低唤，声音淌出一股温柔笑意。
　　“无异。”
　　“无异，无异……”
　　谢衣。

　　谢子同游携歌踏，流目春|色满华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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