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放

　　摔跤事件对于枯燥乏味、简单重复的军校生活来说，无异于是一道调味剂，只是苦于锅大料少，并没有来得及产生馥郁的香气就烟消云散了。

　　不过，生活倒是并未回到一成不变的格局，王涛同学继续以莫小西为借口，开始隔三差五的来找罗音，理由归纳为以下几点，比如要借给莫小西一本书，比如给她们送点吃的……

　　不过，言而总之，总而言之，莫小西同学对于自己成为两人之间的借口非常荣幸，也没有任何压力，有书看，有东西吃，又成人之美，何乐而不为呢！

　　班里自从那次紧急集合以后，就有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气氛，雷宁宁越发的孤僻，除了祁云外，再也不和任何人交流。班长、区队长、队长分批、分次和雷宁宁进行了几次密谈，效果甚微，而对于会谈的结果，参会者都秘而不宣。莫小西向来大条，也仅仅是和罗音表示过诧异，却懒得打听，对于自己有吃有喝有书看的日子非常满意。

　　天气越来越冷了，早饭前楼下集合，区队长整完了队伍没有立即带走，反倒和站立一旁的队长行报告礼，继而又规规矩矩地退到队尾，不知道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讲一下！”高瘦的队长要在古时绝对是女中豪杰，鹰一样的眼睛风一般扫过整个队伍，莫小西不由自主就挺直了脊背，并拢了双脚。

　　“稍息！”

　　莫小西又将脚朝斜前方送出去一点，她一直都很是鄙夷这种来来回回的折腾，有话就说，有那什么就放，用专业的话来说，这是无用功，对地球对人类，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贡献，无聊至极，莫小西撇嘴。

　　“所有学员，将大衣衣扣全部解开，各区队长监督，各班长交叉检查每班学员军装穿着。”队长一声令下，每班的排头班长已经整齐的跑出队伍了。

　　真是够新鲜的，检查军装，光天化日不说，大冬天的，让每个人脱大衣，莫小西就是把脑袋翻个个，也决不会想到这种折腾人的法子，这不是侵犯隐私么！

　　身后，一队队的男生队喊着口号经过，嘹亮的口号声听着无比喜感，眼珠子比列队过主席台还要整齐，目标：解开大衣扣的女生队，莫小西恨得牙痒痒。

　　但事实证明，队长果然高明，几乎每个班都有被揪出来没穿军装的，倒是这些人中，地方生一个没有，全部是部队生。后来莫小西才知道，这种囫囵穿法就是部队女生发明出来的，军装虽然是涤卡布的，但是都熨得笔挺，部队生仗着丰厚的生活经验，不舍得把它们卷巴在大衣里，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

　　再后来当莫小西当了老生，在确定不会检查的时候，也尝试着囫囵穿大衣法，终于知道，这项发明的创始人绝对造福了广大军校女生。

　　很快，期末考试就要来临了，考试虽然痛苦，但紧接着的就是军校的第一个大假。几个女生入学的成绩都算是名列前茅的，一个学期也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除了雷宁宁，她的耳朵只在英语课的时候给老师，其余全部贡献给耳机。男生们在这个时刻对女生的依赖性超前，错了，是对女生笔记的依赖性，到最后，莫小西连自己的笔记被传去了哪里都不太清楚。

　　眼看第一次大考将近，莫小西急得连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莫小西！有人找！”门口的胖冬瓜站起来憨厚地叫道，他是他们这个专业班的传声筒，忠实可靠，从不失误。

　　莫小西此刻拿着罗音的笔记正奋笔疾书，头都没空抬，嘴里忙不迭地应着，“啊？来了来了！”

　　其实这算是莫小西在教室第一次被叫有人找，没有爱慕者，甚至连个来攀老乡的都没有，这就是在本省上学的悲哀，莫小西感慨了无数次，终于勇敢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不过今天，好歹是打了个翻身仗，莫小西把身子留在教室里，只伸出一个脑袋出来左顾右盼，教室外面的人居然是王涛，莫小西有些惊讶，“咦？今天罗音不在？有什么事情吗？”

　　“我找你！”王涛笑了笑，呲出一口白牙，雪白耀眼。

　　“找我？”莫小西点了点自己的鼻子，忽然又豁然开朗，促狭地笑道，“这次，是不是想要我转达什么东西给罗音啊？”

　　王涛一愣，随即脸居然红了，摇手道，“没有没有！我就是找你的，我听罗音说你的高数笔记找不到了，我找出了我以前的那本，你先拿着看，我们的老师是同一个，应该差不了太多。”说着就递过来一本B5纸大小的本子，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莫小西纳闷地接过来，翻了翻道，“是不是罗音跟你抱怨我占用了她的笔记好长时间啊！” 接着又抬起头来不好意思笑着挠头， “不过王涛，你放心，冲你对罗音这么好，我铁定会帮你在罗音面前美言的，放心啊！”

　　王涛的脸愈发的红，想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半天才挥挥手道，“别胡思乱想，赶紧回去复习吧，别再借给别人，自己找不到了。”

　　莫小西拱手道谢，头也不回地钻进教室里。

　　第一个期末，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期末，这个不平凡，不在莫小西身上，却在她们这一级新生里，并且，在女生队，并且，在她们班。

　　是雷宁宁。

　　期末考试，雷宁宁所有的试卷都交了白卷，包括她唯一听课的英语，整个女生队递给雷宁宁的全部都是崇拜仰慕的眼神，只不过，却没有人再和她说话，包括祁云。所有的人都离她远远的，看着她或是摇头，或是点头，但却再没有任何言语上的交流。

　　下了晚自习，莫小西忽然想起来早上晾的衣服还没有收，让罗音把自己的书包捎上去，自己蹦着跳着往晾衣场走，该考的都考完了，不管考得如何，反正一切都结束了，再过几天，就可以回家过年了。

　　军装嘛，除了大小，都是一个样子，没什么分别。所以，自然会有一些有意无意的人会拿错衣服，根据前辈传下来的经验，每一件衣服的扣眼或者肩章眼，小西都用一把小锁锁在铁丝上面。

　　一共开了好几把锁，这才将衣服归拢到一处。可就在这时，莫小西听到了“噗通”一声响。

　　晾衣场的围墙外面就是一条小河，这大冬天的，刚下了晚自习，所有的人除了像她这样忘了收衣服的，其他的人早就都回了宿舍。小西环顾了晾衣场一周，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心里开始打上了小鼓点，《聊斋志异》的片段开始自动播放。

　　“噗通”，又是一声，莫小西吓得头皮炸响。可她的脾气，越是害怕越是要找出原因，要不然，未知的害怕会让她整夜都睡不着觉。

　　壮着胆子蹭到河边，河岸上光秃秃的，一个圆圆鼓鼓的黑影突兀地出现在她眼前，似乎还一挪一挪地往前动着。

　　“唉！”黑影发出一声无比惆怅哀怨的叹息，莫小西浑身的汗毛瞬时站起了岗。

　　“谁！是谁！出来！”莫小西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威严响亮，却不想发出的却是战栗细小的声音。

　　圆鼓鼓的身影站了起来，小西心里松了一口气，好歹是个活物，那还好那还好！

　　黑影冲着小西一步步走过来，莫小西在亮处，那个身影在暗处，走了几步，那个身影居然颤悠悠地叫了一声“小西！”

　　莫小西又哆嗦了一下。

　　“你别怕！”黑影继续往前，莫小西却慢慢往后蹭着步子，“小西，我是雷宁宁。”

　　“噗”的出了一口大气，莫小西整个人跟松了劲一样蹲在地上，“宁宁，你吓什么人啊，这么冷的天，你蹲在河边干嘛？”

　　“我就是心里有点堵得慌，在外面透透气。”走近了，莫小西发现雷宁宁脸上有斑驳的泪痕，却还是想尽力给她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来。

　　“宁宁，你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莫小西慌乱地四处掏兜，找出来一张面纸递给宁宁，“你不说，我们也不太好问。”

　　雷宁宁杵在莫小西的面前，也不动，冻得莫小西直吸溜鼻涕，半晌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小西，我想退学！”

　　“什么？！”莫小西差点没栽个跟头，连珠炮一般的问题激射而出，“退学？是不是你故意不参加紧急集合，故意交白卷，就是为了这个退学？你爸妈同意吗？你退学回去怎么办呀？”

　　雷宁宁的头低得很低很低，但却是重重的点了点头，“是的，我这么做就是为了退学，从入学的第一天开始，我就想退学，我给爸爸妈妈打电话，他们都不同意，我只能自己想办法。至于退学后，我还是想重新参加高考的，我不喜欢这个地方，当然，这不是我和军校任意一方的问题，是我们根本就是格格不入的两个类型，谁也不可能妥协的。”

　　莫小西的嘴巴大大地张着，冷风“嗖嗖”地往里直灌，她不知道是应该表达敬佩还是可惜，抑或应该和队干和家长那样循循善诱的引导，到最后，她终于叹一口气，傻傻地问，“那现在，你觉得你能走得了吗？”

　　“差不多吧！”雷宁宁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期末考试我五门课全部白卷，加上上次紧急集合，队里其实是给了我一个警告处分的，但是因为我情况比较特殊，她们也不愿意将事情弄大，总还想着能把我劝解回来，所以，一直没有公布。”

　　莫小西咽了一口唾沫，突然“嘿嘿嘿”地傻笑起来，“恭喜你，你比我有勇气，终于要走出这个鬼地方了，我替你高兴，并且，在你没走之前，我一定替你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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