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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齐芳，孤现在都在忙些什么？”马车刚进王城，车内的王上突然闷闷的问了齐芳一句。
最近的齐芳有点苦恼，他觉得自己十分失败，这个王是他从小看到大的，怎么现在自己越来越摸不准王上的脉了。
诶，瞧王上这话问的，他在忙什么他自己还不知道吗，怎么还问别人……
“回王上，最近您都在为边境之事……”
“哼，不错，孤就是在忙，忙得营营逐逐，忙得寝不遑安。孤在忙苍溪边境，孤在戒备沣逻，孤在支持夙卉，孤在布置边境兵权，孤也在稳定变法大局，孤还在查探各家世族的动向……”麓鸿王说着这些话，突然伸手掀了车帘就下了马车，这时的他一脸全是不甘不悦不开心的模样。
下车之后，麓鸿王侧身看了一眼齐芳，张嘴想说点什么，齐芳也做好了倾听的准备，可麓鸿王欲言又止一番之后却转身直奔紫宸殿去了。这路啊，他走得大步流星的，心无旁骛的，满心忿忿的。
齐芳紧紧跟着，他知道这是麓鸿王不高兴时的惯有模样，可他实在是弄不明白眼下王突发的这股子邪火到底是所为何事。
那个，忙这些国家大事不对吗？齐芳心里不禁困惑着。
不对，当然不对。
他哪里知道，麓鸿王是觉得自己忙来忙去，十分大意的疏忽了扶苏这个可爱王弟。
扶苏这家伙可真不是等闲之辈啊，自己在王城为国为民忙得焦头乱额，忙得无暇他顾，他倒好，对自己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不说，离开自己视线之后他竟然在外面招蜂引蝶乐不可支的傍花随柳风花雪月。他一边牵动着千里之外的夙卉其人，一边又与东丹若素采兰送芍，一边还跟那个男宠卿卿我我……
好，很好，扶苏，你到底是把孤当成透明的了，你到底是把孤的话当成耳旁风了，你到底是随心所欲继续风流成性着，你到底是不想老老实实的当孤的人呢……
麓鸿王黑眼定心，他有点怒发冲冠。
疾行中的麓鸿王想着这些，他不禁暗暗的握紧了双拳，他有点控制不住的想捏着扶苏质问个明白，警告个清楚……所以，毫无预兆的，麓鸿王猛的就收住了脚步，这让齐芳也紧跟着停下了步伐。
“齐芳，宣……”这时，麓鸿王的声音沉沉，这沉沉当中又伴着清晰可闻的凌厉。
这个脸色十分骇人，这个脸色也并不常见，话说当年扶苏公子奔去栖嬿献詈冧城的时候出现过一回。
“王上，宣……”齐芳躬着身子，他的眼睛扫着麓鸿王的靴子，一心等着麓鸿王的旨意。这次究竟是谁做了什么事儿把王上给惹急了呢？又是扶苏公子吗？他又献了什么城不成？
“哼，齐芳，把扶苏给孤……”
“参见王上，”不待麓鸿王把话说完，一个御前小太监突然奔过来一下子就跪在了麓鸿王的身前。他像是在宫门这儿候了许久的样子，看见麓鸿王只是忙着回话。“启禀王上，赤焰将军在紫宸殿候驾多时，说是有急事禀告。”
麓鸿王闻言不由得愣了一下，能让赤焰着急的事儿不多，怕是他查出什么了。
“齐芳，宣潜渊、承影、神佑、冉侑。”麓鸿王知道赤焰候在王城一定是有事要报，于是他忙把宣扶苏的王命改成了速宣这几位肱骨大臣。
于是，这一个岔头让乌木得以暂时安全。
待赤焰把诸多事宜原原本本的奏明之后，他以为麓鸿王会果敢利落的向他们布置下一步的应对之策。
可，半晌无语。
赤焰不禁抬头望去，只见王座之上的人是一个欲言又止若有所思又沉吟不已的麓鸿王，他的脸色只是在忽明忽暗的变幻莫测着。
这么严重的事情，王上怎么好像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呢？怎么这样棘手的事情，王上好像也没觉得有多难办？这是成竹在胸吗？这是运筹帷幄吗？为什么王上他只是沉吟不语面色却如此温和？
温和？王上不该发怒的吗？
麓鸿王的这个状态不仅把赤焰给整得一愣一愣的，就是潜渊他们几人也都跟着费解不已。
王上这是在考虑什么呢？这些事情难道还有什么可喜可贺的地方吗？
“王上，亓官名义上是褚家家臣，却早已归顺了富家；那些褚家死士其实早已姓富；从变法之初就动作不断意图对扶苏公子发难的也是他富家；富氏一族在苍溪边境大举培植势力这早已是公开的秘闻，但他富家竟与南山敌国苍溪暗自往来，私相授受这可是事关重大之事啊。”潜渊看着王上只是沉吟不语，他忍不住再次剖析厉害。
“王上，当初富家借着冒犯甘泉宫一事来聚拢反对变法世族且不断试探王族的态度；现在他们又以刺杀扶苏的事件在威胁储氏一族，他们实在是放肆，实在是无法无天要造反了。”冉侑也不禁忿忿发言。南山边境危及需要他们富家不错，可他们富家这小动作实在是多，真是有蹬鼻子上脸的感觉。
“赤焰，你说现在的富家欲除掉扶苏？”麓鸿王终于发话了。
“是，王上，据‘鬼魂’回报，现在他们是想通过除掉扶苏公子达到两个目的；一来试图推翻变法使南山国乱，而南山国乱边境危及，朝堂才会更需要他们富家；二来，他们想“杀一儆百”，向百官示威的同时警醒王上。”赤焰再次回禀。
“不错啊，王上，就是这个。富家已经把事情闹得不小，如果现在收手，日后他们必将会被查出且被治罪，想来他们是想扰乱变法，在百官中立威，通过与苍溪暗通有无使得南山又离不开他富氏一族，如此这般他们也好彻底揽了南山大权。那时，即便王上想治罪也无从治起了。”潜渊略略思忖，不禁被自己的推测给惊得倒吸了一口气。
大家都紧张得什么似的，只有麓鸿王还是刚刚那般轻松的模样。
听了潜渊的话麓鸿王微微扯动双唇，只是轻轻一笑。
这一举动，反常极了。
适时紫宸殿外阴云刚刚遮了大半个太阳，本就阳光不足的冬日此刻显得愈加黯淡起来。北边涌上层层乌云，想来，南山又要迎来一场不小的风雪了。
“赤焰，富家势力可见是非同小可了，原来我们只知道他们在控制边境兵权不满南山变法，看来这只是管中窥豹。若不是这次他们惹了甘泉宫，扶苏又不管不顾的斩了他们富家公子的手臂，而他们又一心想要借由此事兴风作浪，或许，他们至今也不会有如此大的动作，而孤至今也就不会知道他富家的真实面目了。”麓鸿王这时双手撑案，双目炯炯，面色温和，谁都看不透他此时在想些什么。
“正是，王上……”潜渊闻言颔首称是。
“说起来扶苏公子真是南山福星，自打公子回了南山，小到整饬田地种植粮食，大到南山变法广选贤才，再到赢过沣逻的粮食物资又赢了苍溪的挑衅比武，如今且还试出了富家本质。这桩桩件件下来，咱们扶苏公子于南山于朝堂可是居功至伟之人啊。”话题就这么的被引到了乌木的身上。
潜渊这话，一时间让殿内所有人都暂时忘了这诸多的烦心之事，脸上都笑上一回。
这扶苏公子其人还真是难于评价，他看起来那么慵懒无状，可却能治国齐家；看起来懵懂无知，办事却雷厉风行有板有眼；看起来风流无羁，可对他人却又温和有礼清和平允；他看起来心无城府，时时的却又透着才华横溢；他戴着一个丑陋面具，其姿容又是那般的绰约翩跹……
“哼，不提他也罢。”不待大家笑容退下，麓鸿王却是温和着声音发言了。
“扶苏他整日都懵懵懂懂的，办事幼稚，头脑简单，不懂迂回，放肆无状……”麓鸿王看似恨铁不成钢的不断的数落乌木。
可大家却是听清楚看明白了，现在的麓鸿王与以往可是大不相同了呢。
原来的他对扶苏真是欲杀之而后快，可现在的这几声数落，让人听着都满是对扶苏的宠溺之情。看来这毕竟是兄弟，毕竟是有血缘亲情的人啊。
“不说他了，赤焰，如果你刚刚所讲全是真的，那么兹事体大，我们对此可不能有半点疏漏啊。”
“回王上，事事均千真万确。”赤焰严肃回话。
“王上，恐怕富家对扶苏公子有了阴谋对朝堂也有了谋划了，只是他们所说的‘除掉’扶苏公子，也不知他们到底是要耍什么诡计？”冉侑进言。
“哼，不是明枪就是暗箭，王上，把扶苏公子的安全交由臣守护吧。”神佑请命。
“王上，甘泉宫侍卫均出自黑铁骑，还是由臣来负责扶苏公子的安危较好。”赤焰觉得他更合适。
麓鸿王闻言，又是微微一笑。这个笑容实在诡异，惹得殿上诸人不得不面面相觑一回。
“齐芳，宣扶苏进王城。”麓鸿王觉得他自己才是保护扶苏的最佳人选，何况，他不打算让扶苏在外面继续风花雪月了。
正苦于没有借口呢，这富氏一族倒是给自己提供了一个极佳的扣扶苏于王城的借口。所以，刚刚麓鸿王的沉吟温和的原因，正在于此。
“神佑，赤焰，扶苏住在王城更稳妥些，不是吗？”
“是”。
众臣退下之际，麓鸿王却又叫住了赤焰。
“王上，有何吩咐？”
“赤焰，你着人再查甘泉宫。扶苏身边的那些侍卫，除了黑铁骑之外，其余的到底是些什么人？到底是何出处？上次查得模糊，这次你查明白了。”甘泉宫高手如云，而这些高手不是黑铁骑，这是不合常理的事情。
“是”这事儿赤焰也好奇着呢，跟黑铁骑叫板？这些人谁啊这是。
于是，乌木毫无悬念的理由充分的再次被宣进王城，可她这次却是有了应对的主意。
如果王上再谈他对自己的感情，乌木决定了，她的还击方式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断强调自己是他的王弟，沣逻之事万万不可在南山上演。
有沣逻前车之鉴，乌木就不相信麓鸿王在此多事之秋，还会在这件事儿上一意孤行？江山和美人，他是时候要做一个选择了。
乌木一心想着她的算盘，可麓鸿王却是连着几日都没出现。
麓鸿王现在是真的顾不上乌木了。
富家动作频繁，到了王族与富氏一族势力对决的时候了。
原以为挑衅王权的会是褚家，可没有兵权的褚家到底是不抵拥兵自重的富氏一族啊。
现在的王要清除这个祸患；边境越是危及，他就越不能容许他不信任的人担当重任。
富氏好像也明白现下是个什么关口，所以他们企图打压王族的举动也开始鲜明。
他们要让麓鸿王明白，南山安危离不开他富氏势力的保护，如果想拉拢富氏，扶苏公子就必除之才行。
终于，这种势力角逐正面爆发了。
爆发的中心点就是围绕一个人：扶苏公子。
谁都没想到，富氏一族要除掉扶苏公子的手段不是暗杀，不是明抢，而是在朝堂之上堂而皇之的对扶苏进行参奏。
“启奏王上，臣有事启奏。”早朝上，富氏一族中的富焕带头参奏。
“讲”。
“臣参奏扶苏公子。”富焕朗声。
群臣愕然。
一部分大臣知道富氏会有此一举，所以他们岿然不动的等着下文，鹿死谁手他们要拭目以待；一部分大臣则彻底惊诧，扶苏公子斩了他们富延公子的手臂，想来富家这是要报仇呢，富氏不可小觑啊；还有一部分就是潜渊赤焰这些朝臣，他们实在不知富氏一族参奏扶苏公子的罪状是哪些，而这些罪状又是他们如何搜集而来的。
如此参奏，他们要如何应对才好呢？这个举动真的出乎他们的意外了。
麓鸿王于高高的王座之上，他淡淡的俯视着富焕，面色平静，等着下文。
于是，富氏一族便洋洋洒洒的参了乌木八大罪状，条条都显示乌木居心叵测，条条都可以将其定为死罪。
第一，扶苏公子曾在琥侎遇袭，那时曾有金面人出手相助，而那些金面人乃苍溪王族侍卫；如此莫名救卫南山扶苏公子，实在蹊跷。于是，在苍溪边境对此事有所耳闻的富氏一族对此展开了调查，结论是扶苏公子在栖嬿时结识了苍溪芍采公主，两人早已有了过往。如今两国对峙，苍溪芍采公主仍与扶苏公子有书信往来通报军情，苍溪击败南山后欲立扶苏公子为王，而芍采就是王后。此事证据确凿，这，不是里通外国叛国谋反，又是什么？
第二，甘泉宫男宠卓悦实为苍溪人，扶苏公子从栖嬿回国不久便“巧遇”了这个男宠，不能不说此事过于巧合。当初富家公子对卓玲儿的纠缠不过是想借此揪出奸细而已。
第三，栖嬿勇者湛泸曾拼死救卫扶苏，夙卉大皇子又曾明目张胆的探访甘泉宫，扶苏公子与苍溪互通有无之际，与栖嬿也常有联系。扶苏公子拉拢两国助其谋逆篡位之心昭然若揭。
第四，扶苏公子出走栖嬿两年未必如传闻那般去纠缠夙卉皇子，他实是以感情之事掩人耳目，在栖嬿培植势力。甘泉宫近日莫名出现的侍卫们就是铁证，他们个个武艺超群全然不把南山朝臣放在眼里，如何解释？扶苏公子有叛国谋逆弑君之心，必除之南山才会太平。
第五，扶苏公子与沣逻石关泰也是旧识，至今沣逻石关泰与扶苏公子仍有暗中往来，秋宴上他们彼此的举动也令人生疑。
第六，扶苏公子在南山之际拉拢东丹、武沣及平王一脉，与东丹公子走得极近又成全松音公子与武沣梦婼小姐，意欲培植他个人的势力，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第七，扶苏借口变法在朝中排除异己，打压忠臣让人寒心，为他谋逆之路扫平障碍。
第八，扶苏在南都分发土地，广招贤才实属收买人心之举，进一步说明了其心叵测之极。
这八条罪状洋洋洒洒，逻辑清晰，又有推测，又有实证。
“富大人，人人都知甘泉宫与你富氏一族有过节，这血口喷人之事……”姬玥不禁想为扶苏公子辩护。
“姬玥大人，扶苏公子乃王族，别说他斩了富延一条手臂，就是要了富族上下全族人的命，我们为人臣子的也不敢有半点怨怼之心。今日我们参奏扶苏公子，实属为王上着想，为南山安危着想。大敌当前，行迹如扶苏公子般可疑之人，断不可容他在南都生事。”富焕应答，一派光明磊落之情。
“既知他是王弟，又怎会对王上别有用心？”冉侑不服。
“栖嬿兄弟相争，沣逻为储君之位现下大乱，这些，难道不是前车之鉴不是兄弟相争吗？冉侑大人？”富威不禁轻轻一句。“再说，老王在世之时，扶苏之母闵妃得宠，当时的南山在立嫡还是立幼的问题上，不是有过争执吗？”
这话还真是让人无语。
连麓鸿王都知道，扶苏刚出生没多久就被提到立储的议题上了。如果不是当时的王后、麓鸿王的母亲其母家势力庞大，如今谁在王位上还真挺难说的。
“富大人，任何事情都需要证据，富焕大人刚刚所言，猜测多过事实……”
“没有证据，富某又岂敢参奏王弟。”富焕貌似端庄的义无反顾的接过了潜渊太傅之言。“事实只有一个，扶苏公子觊觎王位，于外拉拢各国，于内培植自身势力。”
说罢了话，一系列的人证物证便又摆在了麓鸿王及百官们面前。
人证有栖嬿夙卉处的侍女，石关泰的随从，还有苍溪王城内的宫人，他们均证实了扶苏公子与他们主人有交往，且过从甚密。而且这种交往绝不是情感类的私事所能包括的，并且这些人证还言辞凿凿的表示，扶苏公子确有谋逆篡位的野心。扶苏与他们的主人密谋此事之时，他们都曾亲耳听过……
物证则有石关泰再次送给扶苏的礼物，有被截获的苍溪公主的书信，有夙卉差人送来的相关旨意等等。
可谓铁证如山。
众臣再次愕然无语。
待大家一齐看向麓鸿王查探其表情时，所有人见的，不是惊诧的麓鸿王，不是愠怒的麓鸿王，更不是痛心的麓鸿王，也不是心下对自己的王弟疑窦丛生的麓鸿王。
王座上的那人，在别人看来不但若有所思，还有那么点缠绵悱恻的意思。
难道，王上没听明白刚刚的议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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