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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和这个世界说再见
提示:以下是否皆为妄言?
Y君坐在电脑前打字。
噼里啪啦的敲打键盘的声音是这个房间里唯一能听见的动静。
若是放在平时,这一定是个亮堂又温暖的房间,Y君坐在舒服的椅子上,对着电脑,开着自己爱听的音乐,轻轻哼着,或者还会摇头晃脑。
但是现在不是平时,时间是半夜,房间是漆黑的,没开灯,只有电脑屏幕反射着Y君苍白诡异的脸。爱听歌的他没开音乐,他觉得现在这样的情况若是发出一点动静会打扰他的思绪。
打了一会儿,Y君的手却不动了。似乎是遇到了什么瓶颈。思量许久,又开始了,只不过速度明显地比之前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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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君是我的朋友。我们很早就认识了,这么些年我们都一起生活,他了解我,我了解他,仿若双生共体。
Y君是个悲观的人。
Y君也是个乐观的人。
为什么把这两个相反的词语放在同一个人身上呢?答案很简单,因为这个人就是这样。跟反义词没任何关系。
Y君小的时候有过很多梦想。
在老师的教导下,他的梦想是:科学家、警察、医生、航天员等等那种他觉得说出来给人的感觉很伟大的那些职业。
后来慢慢的接触的人和事多了,他的梦想渐渐朝着自己的爱好去:画家、小说家、音乐家、舞蹈家、书法家、设计师等等那种他觉得符合自己喜好的职业。
他的人生继续往下,教导型和爱好型的梦想最终还是没有实现。
大学毕业后他进了一家普通公司,过着最普通的职员生活。
刚刚开始工作的时候Y君说,他从小到现在,似乎没有一天是为自己而活过。曾经谈论过的梦想就如纸上谈兵,实际没有一点操作的可能性。
我笑笑,也说,是啊,这世上有多少人能顺心而活,每天能笑一次,那应该是最大的福了。
Y君笑容惨淡,却并不说话。
但我清楚地知道很多东西都不复从前,Y君他,并不开心。可是我自己呢,你呢,他呢,难道都开心么?
Y君也有过开心的时候。虽然这样的时候很少。
公司有时候会安排他去做一些事,他经常能很好地完成,并在年终的时候得到比别人多的分红,得到最佳职员的称号。这时候他便很得意,沾沾自喜,因为他觉得这是靠自己的努力得来的。
我也为他开心。要知道,他很少能兴高采烈地请我去吃饭,并眉飞色舞地跟我讲述这些事。
但是总是有人会看他不爽的。
于是Y君就被叫去谈话了。
领导说,完成这些本就是一个公司职员的义务,分红也只是奖励而已,你并不要过于得意,你要知道,我看的不是你奖金拿了多少称号拿了多少,而是做了多少对公司有益事。
对Y君这样多愁善感的人来说,这好比是一盆冷水兜头泼下,瞬间浇灭了他心中热情的火苗。
Y君说,领导既然都这样说了,我只能说,你安排给我什么,我就做什么吧。
我黯然。在这个世界上,谁管你头顶的称号。再多的奖项与称号都抵不上你的一次失败。一次失败,在别人眼中,你的形象便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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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工作忙碌了起来,我和Y君就很少见面了,电话□□倒是经常。我和他在网上、在电话里经常相互吐槽,埋怨世界的不公和糟糕。
但很多时候聊着聊着我们便都归于沉默,可是彼此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再努力,也敌不过别人眼中已经固定了的自己。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着,然后到了今天,我收到Y君的一封邮件。
估计他是怕在□□上给我留言我不能及时看到,于是直接给我发了短信:我发了一封邮件给你,尽快去看。
我急匆匆打开电脑去查看邮箱。
第一眼便看到了Y君的邮件。
邮件标题是:我想和这个世界说再见
我心下一惊,难道Y君……
于是我赶紧点开邮件。
我以为Y君是在通过邮件和我告别,以他的性子,这必定是一封又长又啰嗦的告别信。
可是文件正文只有一句话,跟标题一样的一句话。
“亲爱的你:
我想和这个世界说再见。
By Y君”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拨打他的电话,提示忙音。
于是我回复邮件:到底什么意思?
他很快回复:就是题目的意思,我想你能理解我的。
我再联系,那边已经没有反应了。
我坐立不安,我不知道我现在该不该去找他。他既然能用邮件和联系,说不定在家里。
思及此,我赶紧往他家敢去。
门铃按了好久,里面终于有了点动静。
我心里一块巨石落下。
他打开门,一脸灰败之色。
他请我进去。
我才惊觉房间里是漆黑的,只有电脑屏幕发着光。
我想开灯,他制止了我,然后拉着我的手摸索到电脑旁,给我搬了张椅子坐下。
他的手冰凉,还有汗。
我不说话,等着他开口。
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刚刚把所有的死法在脑中过了一遍,居然没找到一种好的。
我呵呵地干笑,问,为什么突然想……
他道:觉得很没意思。
他絮絮叨叨地,变得特别啰嗦。
他觉得在这个世界里呆不下去了。走到哪里被鄙视到哪里。小时候不争气,连带着一家子人都被家里长辈们鄙视,后来好歹考上大学,却不是家里的第一个大学生,有个姐姐考得比他还好。大学毕业进了公司,拿的那些工资够养家糊口,本来也还不错,可是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在公司,在家里,还是处处遭人暗地鄙视指点。
他说,你是老师,教教我,我还能怎么做呢?
我默然。
他眼中的乞求配着电脑的白光,居然显得有些可怖。
他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自嘲地笑笑:看来你跟我不过半斤八两。
他说:人家以为当了老师就是命好,怎么说呢,你捧着这口饭碗丢不掉,每年拿拿绩效工资加节假日休息,这不就是上辈子修来的福么?可是我看你过得一点也不开心,有时候眉头皱得和我一样。这就是所谓的命好么?
我“噗”一声笑出来:你似乎很了解我嘛?
Y君继续道:每个人都有过教导型和爱好型的梦想,只不过有人坚持有人放弃,放眼世界,为心为自己而活不过寥寥。像你我这样的异类,迟早被世界隔离。
Y君道:其实我现在很想哭,你知道吗?
我被Y君的话所触动,心中百味杂陈,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抚慰他,他是我的好友,他说他想说再见,我要说什么,才能把他拉回来?
想哭就哭,又没人看你。我说。
Y君说:有你在啊。
我好笑地推了他一把,又没事。
Y君抬头仰望天花板,道:小时候大哭特哭是因为心里不甘不爽,难过或是气愤,或是感动或是疼痛,那时候小,对你来说,眼泪是廉价的。可是现在,虽然心里依旧不甘不爽,难过气愤,感动疼痛,却不能像以前那样,此时此刻的眼泪又变得那么珍贵。就好像你哭了这件事,小时候是自然、必然,长大之后就成了你不能去做的事。明明我还是我,但却不能做很多事了。
他又对我笑笑:你以前告诉我,仰头可以把眼泪给憋回去,我仰头了,可是我还是憋不回去。太多太多东西压在心里,我想不开。
我内心不自觉地被他的话所带动。其实来到这里的时候,我或多或少想到了一些事,Y君和我很像,他内心的想法,很多其实也就是我的想法。
看到他和我说,他想和这个世界说再见的时候,其实我也想陪着他一起说再见。
我想,说到底人的内心深处还是悲观的吧。在人前无论笑多少次,都抵不过孤独一人时候的一次哭泣。
Y君开始小声地哭。于是我陪着他一起哭。
入了社会以来,有太多的压力压在我们身上,有时候身不由己就进去了。可是到头来却发现什么都不是。我和Y君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可是从来没人说过我们的好——这样的人我想估计也会有很多,可是他们仍然努力地活着。
可我和Y君就这样子,突然就不想活了。
活着的意义为何,活着这么些年,这个问题的答案越来越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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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Y君说,世界没了你和我,照样能转。
Y君道:是啊,世上的人千千万,少了谁都可以继续。谁会在意你呢?
Y君的态度,我着实拿不准了。
我自己的态度,我也说不清了。
内心渴望着能刺激一回,可是除了自己没人会在乎。
Y君道:你回去吧。
我拒绝了:马上就天明了,陪着你吧。
Y君奇道:你明天不用上班吗?
我微笑:再重要的上班,也不能和你相提并论吧?
我关了手机,Y君关了电脑和手机,拔了家里的电话线,房间陷入黑暗。
于黑暗中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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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Y君的这次关于世界和人生命数的探讨,没有什么结果,我和他就这么絮絮叨叨地发牢骚。许多人听了,或许会不屑地笑,可是真的会如此吗?
我和Y君的这些想法,虽然说是私以为,可是真的是私以为吗?
我和Y君都不清楚这世界上还有多少人也是如此的,他们现在过得怎样了呢?
Y君很早的时候和我说过,这种类型的长谈,不过发牢骚而已。那句“我想和这个世界说再见”,看上去也只不过是牢骚罢了。
我闭目自嘲,道:可是还有你可以倾听。
Y君开怀大笑:知己。
那次长谈以后,我再也没见到Y君了。
那一次彻夜的长谈,似乎将与这个世界的对话给终结了。
世界还是在不停地转,新闻每天都有在报道各类死亡,唯独没有提到过Y君,好像他从没存在过。
当然,也没有提到过我,好像我也从没存在过。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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