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的世界

　　王半仙熬了过来，林程守在床头，静静地凝视着他。

　　另一边的王半仙躺在棺材里，白色花圈堆满了整个大堂，外面的人在吹唢呐奏哀乐，陈蓝跨过门槛，站在了棺材面前。

　　林程倒了一杯热水。

　　陈蓝在棺材前撒过一杯白酒。

　　林程站起来，抬头望了望窗外的枯树枝干。

　　陈蓝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林程又不安地坐下，拿起了那本书。陈蓝回到座位上，手肘下垫着那本王半仙留下遗嘱说要留给自己的书。

　　林程打开那本书，上面被撕毁了大半，没有一个字，纸张泛黄，说是书，还不如说是一个本子。“想知道怎么用吗？”王半仙咳了咳，衰弱地问道。

　　“用笔在上面写？”林程觉得这有什么可知道的。

　　“用心。”

　　林程表情纠结地望着他：“再用心上面也不会有字啊。”

　　“另一本上会有的。”王半仙不急不慢地回答着。

　　林程的心脏声开始变大，激烈得像在撞击胸膛。但他又把书合上，把水杯递到了王半仙手里，然后轻轻敲打着书的封面。

　　“你喜欢那边那个孩子吗？”

　　“不喜欢。”林程否认道，“做事不顾后果，又自大又急躁，性格一点儿也不招人喜欢，一天还喜欢乱说话，而且他不是喜欢那边那个我吗？”

　　“恐怕他自己根本分不清你们两个。”王半仙说道。

　　“我分得很清。”林程肯定地说，然后把书放在床边，“我不想抱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

　　“是有人愿意抱着幻想过完一生的。”王半仙微微笑着，“而且是很美的一生，也不是说非常圆满没有抱怨，但是这样总好过他并不存在。”他把目光停留在了林程的脸上。

　　“当然，你自己做决定。那我就把书收回来咯。”他起身按住那本书，而林程却先他一步，他的手重叠在了林程的手上，顿了一下，他了然地收回手。

　　林程呼吸有些急促，尴尬地把书拿起来，撑着拐杖以奇怪的姿势走了出去。走出病房的他依靠在墙壁上，心一下子坠落下去，他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像陈蓝那种人，做兄弟他还嫌他太损呢……他突然想起陈蓝吻住自己的那刻，然后是田坎、灶台、充满恶臭的室外厕所、舞台上的聚光灯，又大又红的夕阳，他说：“如果没有故乡，那哪里都是一样的。”

　　其实根本就不一样。他苦笑了一声，当初自己出院后决定到这里来，不是都已经昭示了答案吗？

　　陈蓝与周围的人寒暄了几句，然后百无聊赖地翻过遗嘱那页，在后面看到了几幅画，上面画的内容实在是太不寻常了，他颤抖着翻过接吻的画面，看到了一幅幅农村角落的场景，他强装镇定地，背过身去，把最后一幅夕阳抱在胸前。

　　林程在书的空白页上看到了一颗心脏。

　　鞭炮声此起彼伏，在死亡的余声里，缓缓走进最冷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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