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何处再吹箫1

　　康王妃趴在箫玉床边，哭的眼睛都是红肿的，可箫玉铁了心般没有对她做出任何回应。

　　康王妃也不知道康王爷和箫玉都说了些什么，竟然会让箫玉一心等死，她一边哭着劝说箫玉，一边忍不住责问康王爷，到底还想不想让他们儿子回来了，怎么就做不了一个好父亲呢？

　　康王爷向来刚毅果决，唯有面对王妃时满腔都是温柔，听着自己王妃的话，他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中不禁后悔起来，不该在这个时候再去刺激箫玉。

　　可是康王妃一直这样伤心，身体总归受不住，康王爷只能先把箫玉交给应凌峰，好说歹说将王妃劝回去休息了。

　　应凌峰每天都会给箫玉输入内力，以此吊着箫玉的命，太医们也开了许多调养身体的药方，只是每次熬好药喂到箫玉嘴里时，都会被箫玉吐出来，这倒不是箫玉故意不喝，而是心死之际，身体产生了排斥反应，就算把药硬灌到他嘴里，也会不由自主的吐出来。

　　箫玉的生命在急速流失，丝毫不因众人的担心焦虑而停止，彻底消逝似乎只在早晚之间。

　　应凌峰来到床边坐下，将箫玉小心扶了起来，靠在自己身上。箫玉时昏时醒的，神思已经不太清楚，被应凌峰这番动作惊扰，勉强睁开了眼睛。

　　应凌峰见箫玉睁眼，便从旁边拿过碗刚熬好的药，准备给箫玉喝下去。

　　箫玉靠着他摇了摇头，弱声道：“何必再浪费东西。”

　　应凌峰不管这话，径自将药碗送到箫玉唇边，低声道：“这药是御寒的，你慢慢喝。”

　　箫玉极轻的叹了口气，他没什么力气，缓了缓后才又道：“喝了也是毫无用处。”

　　“是否有用喝了才能知道，这药若不给你服下，才是真的毫无用处”。

　　箫玉垂着眼睛没再开口，应凌峰也不催他，许久后，箫玉忽然道：“凌兄，我们相识数年，似乎还未说过什么交心的话。”

　　应凌峰听此顿了下，端着药碗的手往回收了收，然后又听箫玉道：“其实凌兄天之骄子，与你相识是我之幸，剑门以后有你主理，我是放心的。”

　　说完这些，箫玉又喘息了会儿，才继续道：“只是回想我的过往，着实有些可笑了，一直当做父亲的人，原来一心想着杀我，而我认为的杀父仇人，才是我的生父，对于跟在身边的人，我也保护不住，至于我钟情的人，已经对我恨之入骨，如今结束这荒唐的人生，倒是最好的选择了。”

　　箫玉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已是喃喃自语，连眼睛都半闭了起来。

　　应凌峰安静的听箫玉说话，末了把箫玉往怀中揽了揽，贴着箫玉耳语般的道：“放心，你不会有事，有我在，即使阎王亲临，也不能将你带走。”

　　他再垂头看向箫玉时，却见箫玉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听没听到他的话，于是贴着箫玉又是一番耳鬓厮磨，带着浓浓的缱绻道：“还记得你我初次相见吗，那是在师傅的寿宴上，我曾经把这世上的一切都看做死物，包括我自己，直到你出现，才知道活人该是什么样子，你没来时的剑门，冷的像个被阳光遗忘的阴影地，你来了后那里才开始温暖起来，还有你弹得那首贺寿曲，我至今都记得它的音调”，说到这里应凌峰顿了顿，随后声音冷了下来，“可是这几年，我们之间竟越走越远，本以为解决了教内之事，就可与你长相厮守，却不想总有人要横插进来，让我不得不去一一解决他们……”。

　　应凌峰的药终是没有喂到箫玉口中，只能继续以内力吊着箫玉的命，太医们也在努力留下箫玉的生息，就像一场扯着所有人神经的拉锯战。

　　直到这一日，箫玉的床前来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人，当朝皇帝司空晔，亲自来探望箫玉了。

　　皇帝的到来，并没有得到箫玉更多眼神，倒是让太医们个个都心惊胆战。

　　站在箫玉的床前，皇帝依旧是那副威严的气场，其他人都自觉退了出去。

　　皇帝看着箫玉良久，才沉稳的开口道：“朕知道，你对皇家心有怨愤。”

　　床上的箫玉合着双眼，好像根本没有在听皇帝说话，皇帝也不在意，继续不疾不徐道：“你怨愤五皇弟，怨愤他劝说朕招陆如烟进宫，你怨愤王叔，怨愤他为打垮陆家弃你不顾，你还怨愤梁贵妃，怨愤她设计陷害你与贾贵妃，当然，你恐怕也怨愤朕。”

　　“其实你大可不必怨愤他们”，皇帝幽深的眼眸看着箫玉，顿了片刻才接着道，“五皇弟是曾向朕提起过陆如烟，不过，朕召她入宫，却不是因为五皇弟的话，即使五皇弟不提，朕也不会把陆如烟留给你的。”

　　箫玉忽然睁开了眼睛，却还是没有看向皇帝。

　　“至于你与贾贵妃的事，并不是梁贵妃所为”，皇帝继续道，“王叔更是没有参与半分。”

　　箫玉听此轻笑了下，带着丝嘲讽的味道，此时的他已是病弱不堪，却还是清冷的道：“有何分别吗，总不过是一丘之貉。”

　　“那你可想知道，你与梁贵妃的合作，是谁泄了密？”

　　箫玉的眼神闪了下。

　　“梁贵妃在朕的后宫中装了一辈子，每件事都做的滴水不漏，让朕一直找不到发落她的理由，但在你进宫的前一日，陆如烟突然找到朕，主动交代了你们的计划，不得不说，她很聪明，知道这宫中真正的主子是谁。”

　　箫玉神情一僵，转头向皇帝看了过来。

　　“朕还可以明白的告诉你”，皇帝依旧低沉冷静的道，“梁贵妃和贾贵妃在宫中的一举一动，朕都清清楚楚，而且没有朕的默许，她们什么都干不出来，梁贵妃本想用陆如烟送你个人情，顺便扣贾贵妃个管理不严的罪名，不过这不是朕想看到的，将你送到贾贵妃处，才能给朕个，方便又迅速的理由拔了贾家，所以陆如烟向朕的投名状，便是将你亲手送到贾贵妃床上。”

　　箫玉急促的喘息起来，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竟撑起了上身道：“你，你竟然都知道，还能……”。

　　“朕是皇帝，自然要一切尽在掌握”，皇帝口气傲然道，“不光你明阁有探子，朕也有皇家密探，对于陆家贾家梁家，朕早已掌握了他们的所有罪行，只等合适的时机到了，就会立刻收拾他们。不过你的出现，让朕少费了不少力气，至于陆如烟。”

　　皇帝说到这里，忽然思考了片刻，才道；“朕倒是可以给你个明白，朕六岁登基，距今已十六栽，膝下却只有两位皇子，不过，这两位皇子也不是朕的儿子，朕后宫里的人不少，但没有一人能为朕诞下子嗣，至于梁贵妃与贾贵妃的这两个儿子，都是与人私通后生下的孽种，不过她们如此做，朕只会睁只眼闭只眼，正好朕也需要有个子嗣，安稳朝内。”

　　“你，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泄露出去”，箫玉盯着皇帝，有些挑衅的道，可皇帝依旧一副深沉难测的模样，丝毫不受他的话影响，箫玉不由泄了气，惨然笑道，“也是，我这个将死之人，哪会让你担心呢？”

　　“她两人虽然对朕不忠，陆贵妃倒是与他们不同”，皇帝接着道，“手段是耍了不少，不过从没有背叛过朕，所以朕亲自挑选了个人，偷偷送到她床上，让她怀了身孕，朕之前一直不对陆家动手，就是想等这个孩子出世，哪知她也犯了和梁贵妃贾贵妃同样的错误，妄想左右朕的龙种，朕可以不管她们的各种争斗，却绝不能容忍此事发生，既然陆贵妃不能完成朕的心愿，那就让她妹妹来宫里，再为朕诞下个子嗣吧。”

　　“无耻！”箫玉一手抓住床头帐幔，一手颤抖的指向皇帝道，“你一个皇帝，竟能，竟能做出如此荒谬的事……”。

　　“荒谬？能为朕诞下“子嗣”是她的福分，天下之人都是朕的子民，为朕做事那是本分，朕不妨让你再明白些，陆如烟心中钟情的人，正是一直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应凌峰，她对你从始至终都是虚情假意，你不过是她可以利用的工具，你宿在朝华殿的那一夜，朕已经宠幸了她，以后她就是朕的如妃，活着的唯一用处，便是为朕诞下子嗣，稳定朝内，延续香火。”

　　皇帝一字一顿的说着，丝毫没有顾忌到箫玉越来越急促的喘息，以及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甚至还嫌不够般，又加了把火道：“其实你落得如今这种地步，怪不得任何人，朕本来还想着你才华横溢，可堪重用，哪知你因一个女人就能迷失心智，心慈手软不说，还软弱可欺，根本不能为朕做任何事，王叔是朕最为信任倚靠之人，对朕忠心耿耿，对朝廷也是鞠躬尽瘁，他的儿子朕本该善待，但你不仅自己儿女情长，还对王叔屡屡掣肘，朕绝不能让王叔跟着你一起犯糊涂！”

　　“你，你果然是，是个枭雄，够，够狠……”，箫玉几乎用尽了全力道，猛地扯下了一缕床幔，只是他话还未说完，突然胸膛一震，口中涌出了打量鲜血，很快，更多艳醴的血不断从他口中涌出，似要将他整个身体都流干般，鲜血流下身前衣襟，滴到锦被上，迅速晕染出大片刺眼的红。

　　直到整个世界陷入黑暗，箫玉眼前看到的都是皇帝那张，深沉又冷漠的脸，最终他闭上了带着痛苦和不甘的双眼，重重倒在了床上。

　　这一天，京城中下了场初雪，洁白的雪花将一切都覆盖起来，不管是黑的还是白，给京城上方铺了层纯洁之色。

　　《卷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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