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子,倒水

　　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张爱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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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芬’咖啡屋，在这个城市里很有名，不知道是不是和它的名字有关，反正传说在这间店里约会过的男女最后都要分手，久而久之，这家店就成了男女分手的专用店。如果哪天下班，你忽然接到女友的一个短信：“亲爱的，今天晚上７点在‘芬’见面哦～”不用怀疑，你已经确定被甩了……可以适当地酝酿一下表情，免得分手之时痛哭流涕或者目瞪口呆，生生被店员取笑了去。

　　小芯在‘芬’已经打了三个月的工，天天见到一对对情侣变成怨侣，让她对爱情有点小小的灰心。不过小芯也是一个很会调剂生活的女孩子，她很快在‘芬’的工作中找到另一种乐：分析着一对对男女的表情，来猜测他们的爱情，猜测是谁甩了谁，为什么甩了……这其实是一项很有意义的脑力劳动，或许未来的某一天，中国的金田一就会在这家咖啡屋中诞生。

　　现在是下午四点半，咖啡屋的人还不多，稀稀拉拉的几队人马四散坐着，虽说现代人的爱情就和吃快餐一样方便，但曲终人散，每个人的眼中还是微微感伤——喂！看官你别跟着一起伤心啦，明天他们又会开始积极寻找新的爱情故事啦～在这种氛围下，窗边的那一对人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小芯爬趴在吧台旁，透过走道上铁树的缝隙，津津有味地盯着她已经注意很久的男女。男方，个子不矮，长相不差，着装不俗……总体来说，是一个可以打８０分的男人，只可惜他现在的目光中满是焦灼，一边的咖啡放了半小时,却连碰也没有碰过，双手神经质地抖动（小芯的观察还真仔细＝＝），不时抬头用探询的目光望向女方。

　　那个女方，小芯还是第一次见到穿成这样来赴分手约的女人，她皮肤深黑，头发只有寸许长，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加一件像是夜市买的汗衫……尽管这样，小芯还是不得不承认，她长得确实很美。她在这个男人等了３０分钟之后才跨进店门，却连招呼也没打，就径直坐在男人面前，笑眯眯地点了杯果汁，似乎完全无视男人急于发问的尴尬表情。

　　小芯伸了个懒腰，推理结果已经出来了：肯定是女方甩男方啦！要不哪能笑得这么坦然？赌上她小芯的外婆的名义，绝对不会错！可怜了一枚帅哥～还没等小芯感慨完毕，店长阴恻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赌什么呢？我赌你再这样趴下去，明天就不用来拉！！！”

　　好啦，我们就先别管可怜的小芯了，把镜头转转，看看那对已经引起大家浓厚兴趣的男女吧。

　　“来多久了？奕……”女子吸了口果汁，又抬头望望墙上的挂钟：“我记得我们是约四点半，我没迟到吧？”

　　“雅雅！”男人猛然捉住女子的手，急切地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在她沉静的笑容下语塞了，最后只能任她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开。

　　“不要解释什么了。”她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静静开口：“我们分手吧！”

　　“不要！我不要！我根本不爱那个女人，全是她的错！我只是一时喝多了酒，那时你又不在，我只是……”

　　“我了解你，知道你绝不是那种人……只是你让她怀了你的孩子。”她悲伤地笑了，伸手握住他的手：“所以你必须和她结婚，现在你正是评教授的关键时期，不是吗？为了你，我们只能分手，然后你和她结婚。”

　　“雅雅！”男人无力地张张嘴，最后也只能吐出两个字。

　　“奕，你才刚刚回国，要在学校站稳，就不能让别人有议论你的机会。她会跑来告诉我，也会跑去告诉任何一个人。”她笑着轻轻摸摸眼睛：“我会退出，希望你们幸福！”

　　“……”王奕无话可说，他知道高雅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错，他只能娶那个女人。可是心中仍是无法抑制的矛盾：他一方面欣赏高雅在这个时候还能如此冷静的分析事态，让他不必手忙脚乱地应付因为男友外遇而歇斯底里的女人；一方面又微微郁闷她的若无其是，两年的感情在她的眼中原来也不过如此吗？不过这位仁兄倒是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若不是他的把持不住，恐怕根本就没有现在的局面。

　　她忽然用手捂住了脸，他低下头，发现她的泪水正顺着指缝落下。

　　“雅雅？”他轻轻询问。

　　“哦！对不起！我失态了……”她赶紧擦擦眼角，可泪水更不受控制地涌出：“我不想责怪你，有些事，是身不由己，可是……可是心不知怎么的，就是一直隐隐作痛！”

　　小芯才跑去收拾了一张桌子，回来的时候却惊异的发现窗边那个本该被甩的男人正在轻言安慰甩人的女子，而那个女人似乎不可抑制地痛哭出声……

　　这，到底是谁甩了谁？小芯摸摸头，发觉突发事件一直在发生，自己的推理需要与时俱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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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叩叩叩，叩叩叩’，刀起刀落，萝卜很快被切成丝状，精巧的刀功若在外头，一定让人叹为观止，可在这个厨房里，却只是让身边的人微微皱起眉头。

　　“你怎么了？”赵敏放下手中试汤的小碗，斜眼瞪着高雅：“心情似乎很不好。”

　　高雅手中的刀顿了顿，继续手中的活，而脸上仍是挂着一贯的笑容：“不愧是敏敏啊，我掩饰得这么好，都被你发现了～”

　　“哼！”赵敏拿起麻油，往白灼鸡的表面洒了少许。她知道这家伙的习惯，平时做事总是漫不经心，可一旦生气做起事情来就会特别迅速和利落，不过这事她可不会告诉她，不然她一定又要想办法掩饰。

　　“我和王奕分手了。”她笑吟吟地开了口。

　　“恩？那个所谓的植物学家？”赵敏抬起眼：“你终于还是决定把他甩了？”

　　“很不幸……严格上说，是他把我甩了。”她摊摊肩膀，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他把现在执教的大学里一个女研究生的肚子搞大了。昨天我一从机场回来，那个女孩子就打电话来和我摊牌——说起来，现在女孩子的侦察能力和决断性我们还真比不上啊～”

　　“很无厘头的剧情。”赵敏做出简单的评述：“我比较意外的是，你居然没对这个混蛋做出任何反击就这样分手了。”

　　“这个啊……我的自尊心确实受到很大的伤害。不过后来想想，每个女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何况撒泼或者发飙实在不符合我的风格，所以我选择和平的道路来解决问题。”

　　“你还真好心！”

　　“敏敏，你听过张爱玲关于一个男人一生中两朵玫瑰的论断吗？”

　　“红玫瑰和白玫瑰？”

　　“我现在估计就要成为植物学家的‘床前明月光’或者‘心头的朱砂痣’了……”她放下手中的菜刀，转身笑望着赵敏：“他把女学生的肚子搞大，而且还碰上一个目标如此明确的女孩子，你说他会怎样？”

　　“……”

　　“就他对这个女生的了解，叫她堕胎或者住嘴是完全不可能的；而他现在又是评教授的关键时刻，这个生活作风问题可是影响颇大。所以把我这个没什么关系的女朋友甩掉或许是最完美的选择，其实他的潜意识早有了决断。这个时候我若是再发威，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你就这样‘祝你幸福’？”

　　“今天下午我成功扮演了一位很理智的女朋友，为了男友的前程忍痛和他分手的女人……同时最后关头还真情流露了一把，痛哭流涕的表现把咖啡屋的小服务生都震慑了——告诉你一个小诀窍，把驱风油擦在眼角，流泪的可能性是100%，有空不妨试试～”

　　“对你的演技我一向没有怀疑，只是没看出在这场闹剧中你得到了什么？”

　　“或许只是让虚荣心极大化满足的植物学家认识到，他曾经有一个理智而又如此深爱他的女人。然后在未来五十年把这个想法不断膨胀，最后他记忆中的高雅就成了胸口无可取代的朱砂痣，而那个女孩子——如果能顺利嫁给他，也只能无法避免地成为‘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虽然说到底，他最爱的还是他自己。”

　　“你还真是阿Ｑ！”

　　“人不阿Ｑ一下，是很难取得心理的平衡～”她笑着摆摆手：“不过想想也是，失去我这样美丽又理智的女朋友他会后悔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嘛！我只是适当地为他的后悔加了一把劲罢了。唉，真是为他们未来的婚姻生活担心啊～”

　　“厚颜无耻的人即使到了世界尽头也不会改变。”赵敏低低咕哝一声，又问道：“那你刚才在郁闷个什么劲？”

　　“我在伤心。”

　　“伤心？”

　　“我在伤心，一个我甚至想要结婚的对象，出了这档子事，我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除了自尊心的小受伤和一点可惜，你也知道，要找到他这样志同道合还能容忍我的人实在不多……我想，我能这么轻易放开他,只是因为从来没有爱过他吧？”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塞满肉馅的苦瓜放进微波炉，调好时间。

　　“你啊！”赵敏神色复杂地盯着她的背影：“你是不是还喜欢着……他？我上次听晓蕾说，他已经从美国回来了，要不要我去……”

　　“不要！”她飞快地转过身：“记忆里的东西总是无限美好，或许再见他，也只不过是‘墙上的一抹蚊子血’而已。很多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傻瓜！”

　　“哼哼，你嘴里的这个傻瓜，没日没夜从地球的另一边回来，昨天半夜还被某人叫去摊牌，现在居然肯站在这里为你做饭，应该心存感激！”

　　“咦？我可没有叫你做饭，是你自己抱着我要求的，怎么忘得怎么快？”赵敏抿嘴一笑。

　　“唉，谁叫你带来的那个帅哥正好是我最喜欢的一型，所谓‘色字头上一把刀’，真是一点不错！趁着我失恋，你要不要顺便撮合一下我们俩？”高雅涎着脸靠近赵敏。

　　“你呀，不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吧？”厨房的门被忽然拉开，一个带着笑意的男声在她们身后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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