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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殷政
那是个礼拜天,天气出奇的好,天空一丝云都无。
旬早拿着地址找到了他家。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开的门。
“哪位找?”她笑眯眯的问道,话里带了浓重的浙江口音。一看就知道,她就是那种干活麻利的人。
旬早也笑着答道:“我找殷世堂。请问他住这儿吗?”
她顿了一下,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是谁?”
旬早没碰见过这样的打量跟问话,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愣在那里。这时候,房里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小姑,你和谁说话呢。”
这个被叫作的小姑女人冲着里面道:“弟弟,你来看看,有个人找你爸。”
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里面晃了出来。他立在门口,把仅有的一点光线都挡了。逆光立着一个男人。旬早是天生不知道如何和陌生人打交道的那种人,她模糊的看了他一眼就赶紧移开了眼光。
“你找我父亲?不知贵姓?”他也很客气,口气却很冷淡。
旬早用手顺了顺脸旁的乱发,脸却红了,她从来没在男人面前介绍过自己,尤其是相貌俊逸的男人面前。她定了定神道:“我是你父亲一个朋友的女儿,叫赵旬早。”
他顿了顿,让了开来,说:“请进。”
旬早忙道谢,走了进来。那男人转过去对他的小姑说:“小姑,你忙你的。我带她去见我爸。”然后他调过头来对她说:“来吧,我领你去见他。”
旬早跟在他后面进了最里面的一间朝南的房间。一个年纪大的男人半坐在床上,脖子上挂了个白本。他看见了他们,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年轻的男子上前对床上的人低声说道:“爸,您一个朋友的女儿过来瞧您呢。”床上的人“呜呜”两句。他示意旬早上前去。
旬早站到了床前,她吸口气,道:“伯父,我是宜如的女儿。我妈妈叫我来看看您。”
床上的人在听到了宜如的名字后变了神色。他拿起来面前的小本,颤抖的写了几个字,他的儿子弯下身看了以后转过来对她说:“你坐吧。”
然后他走到一旁端了一把椅子过来,请她坐下。她道了谢坐下。这时,小姑进来送茶水。旬早忙又站起来道谢。小姑笑了笑摆摆手又出去了。
老人又在本上写着,“殷政,你去吧。”原来他叫殷政。
他点点头,走前他关照旬早如果有什么不妥的,马上叫他们。
老人在本上又写道:“她好吗?”
旬早勉强笑了笑:“她很好。”
老人继续写道:“是吗,你告诉我实话。”他写的十分快,一手好字。
旬早看着他,面前的男人虽很憔悴却还是能看出他年轻时长相不凡。她问自己,他是谁,为什么妈妈要我来看他。
“她死了是吗?”老人又写道。
旬早心里震惊异常,她瞪着他。
老人写道:“我们讲好,一个人先走,要通知另一个人。”他的手写着写着又开始剧烈的颤抖着。
旬早愣住,这刻,她全明白了,母亲让她来通知他她的离世。他是谁,让她到死都不能忘记。旬早十分好奇却心里一阵阵发紧,仿佛一个巨大的秘密在等着她开启。好一阵沉默后,她点了点头。
老人松开了手里的本本,颓然的靠在了床头。半晌,旬早看见一串眼泪从他垂着的眼皮低下流了出来,顺着疲惫而苍白的脸上一路滚落下来。旬早丝毫不敢动弹。
这是怎样的陈年往事呢,她很困惑。她从来没有从母亲那里听到一星半点,甚至她也从来没看出母亲有何心事。她印象中,她们一直都在为生活挣扎。母亲的神色永远是勇敢的,她所有的决定都是斩钉截铁的。这样荡气回肠的事情,在旬早看来,和母亲是永远不可能有关联。她想问他却又完全无从问起。
很久以后,老人拿起笔来抖了很久才写完那几个简单的字:“她走的时候,没受罪吧?”
旬早哀伤的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她去的很快。”
这时候,门响了两声,殷政走了进来。他没听见里面的动静,怕有什么不妥,过来看看。他看见床上的老父满脸是泪,而且喘的很厉害。他赶紧上前,从裤兜里拎出一条大格子的手帕,坐在一旁帮他把脸上的泪拭去。然后握住了老父的手,等他慢慢的安静下来。旬早看着他做这一切,和刚才对待她的冷淡不同,他依旧没有笑容的脸却是温柔的。
旬早轻轻起身,对老人说道:“伯父,您休息吧。我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访。”
老人又开始发出“呜噢噢”的声音,他扯了扯殷政的袖子。殷政点了点头,道:“我送送她。”
老人捞起笔写了几个字给她看,“请一定再来。”
旬早点点头,对他笑了笑,甚至上前握了握他的手。那个温凉的手没有老茧。
走到门口,旬早对殷政道:“你留步吧。”
殷政没什么表情,“我代他送送你。”
旬早忽然希望时间可以走慢一点,路可以伸长一点。
殷政问道:“你是来告诉他你母亲去世的消息吗?”
旬早摇摇头,无限伤感。“我以为她只是叫我来看看他,了她心愿。”
殷政说:“他身体很不好,受不得任何刺激。”阳光底下的殷政,白皙英俊的脸带了点严肃和冷漠,黑漆漆的眼睛看牢旬早。这让她瑟缩了一下。但她还是挣扎着解释道:“我事前并不知道他们的约定,我以为只是单纯的拜访。”
殷政十分意外,“什么约定?”他冷冷地问道。
旬早摇摇头,她什么也不知道。过了一下,她又问道:“我还能来看他吗?”
殷政没吱声,好一会他说:“好吧。我会和小姑打招呼的。”
旬早看他一眼,他一脸肃谨却很从容。她想其实如果他肯笑的话,那一定是最带阳光的笑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出众的男子为何如此的惜言如金,严肃的神态间仿佛带了忧郁。
旬早叹口气,开始没话找话说,便问道:“你和你小姑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叫你弟弟,而你却叫她姑姑呢。”
殷政看她一眼:“她是宁波人,他们都是这么叫家里的男孩子。”
“那女儿叫什么呢?”
殷政显然有点不耐烦,但他还是简短的答道:“妹妹。”
旬早踢了踢脚下的石子说:“我的好朋友高晴的小名就叫妹妹。”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出了胡同口,殷政停下来,冷淡而又礼貌的说:“赵小姐,你慢走。”
旬早向他道了别,走到了车站处,回头看,他人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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