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世界

　　三太太也深表歉意，“真是对不起，我一时气急，也没成想就把您给伤成这个样子。”
　　伊寒安慰她，“没事儿的，三婶儿，三叔的事儿我们都知道了，所以过来看看。”
　　这时霏雪送上绷带来，大太太接过来亲自为她包扎，伊寒朝站在三太太身边的霏雪招招手，她轻轻的走过来，低声问：“什么事？大少爷？”
　　他指指地上的碎玻璃，“你去把它收拾好了，小心再伤到人！”
　　霏雪点点头，应着走出去了。
　　周氏叹口气道：“三妹你这又是何必呢？三弟只不过是一晚上没回来，年底他也忙了不是？像我大哥这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回家过夜的日子数的过来，三弟只不过是一晚上而已，若我大嫂也像你这样，那他们的日子也就没法过了。”
　　三太太依旧落着泪，“大姐，这怎么能和他们比呢？这梧楸是什么地方您又不是不知道，梧楸里的人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规矩您也是再清楚不过的了，或许他们就是习惯了这样的日子罢了，可是我们却不同。子鉴他还从来没有彻夜不归过，我倒不是气他这个，我哪有那么小心眼？我只是气愤为什么他不提前说一声，哪怕因为事急打个电话回来也好啊。就这么一声不吭的，怎么能不让人着急呢？”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只是这一次罢了，你别太任性，小心让父亲知道了，他老人家生气不说，三弟若是知道你把这事弄到满城风雨的他会高兴？待会儿等他回来，我帮你好好问问他，可千万别把这事儿闹大了，好不好？”
　　三太太落着泪，点点头，周氏突然有了感慨，“你丈夫若是一夜不回来，还有个盼头，等他们回来了也能问个结果，可是我注定是等一辈子也等不回他来，也等不回一个结果来……这样说着她也落下泪来。”
　　伊寒间母亲落了泪，劝阻道，“母亲，您可千万别伤心。”
　　伊秋唤了一声，“母亲……”声音也变得哽咽了。
　　三太太也急了，“大嫂您可千万别这样说，您不是来劝我的么？怎么自己个倒先落下泪来了呢？”
　　周氏尴尬的一笑，掏出手绢来擦擦泪说：“是啊，我不该哭的，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伊秋这时走到她身边，开口道：“母亲，您别难过了，既然没有事儿了，那我便去姑母家了。”
　　周氏点点头，他离开了，临走时三太太还嘱咐他一句，记着代她向姑母问好，伊秋应声走了。

　　伊凡来到姨母钱太太家，钱太太正在院子里坐着，他向她问过好，随便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便切入了正题，“怎么不见芮表姐呢？”
　　“在屋里闷着呢，你是个聪明人，也该明白的，她现在的心情遭透了。”
　　“是么？”伊凡吃了一惊，这他倒是没有想到的，这些日子过去了，他以为她的心情会好些了呢。“我今天就是来看看她的，不如我陪她出去逛逛街吧，也散散心，快过年了嘛，顺便给她买个礼物吧！”
　　钱太太笑了，“你看看，还是姐弟俩亲，好！我马上就叫她出来。”
　　伊凡和芮蕊并肩走在大街上，此时这里热闹极了，两个人却都无话可说，只是这样沉默着。
　　“弘定亲那一天一定很热闹吧？”柳芮蕊苦笑着问。
　　“不说你也知道，热闹是热闹，可真正高兴的，却不是当事人啊。”伊凡感慨地说：“更何况，那天我也太失礼了。”
　　“怎么回事儿？”柳芮蕊好奇的问。
　　“不提到也罢了！”伊凡觉得无聊，故意避开这个话题。
　　柳芮蕊间他为难，便也不再问了，也随着他叹了口气。
　　伊凡吃惊的望着她，“怎么了？”柳芮蕊笑着反问。
　　“没……没什么。”伊凡惊了一下说，“我以前竟不知道你是这样一个好说话的人，若是玫表妹，一定是要纠缠不清的！”
　　“她的脾气就是那样，开朗的很，一天到晚总是笑的，就好像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愁滋味，别人见了她也就不由得开心了，真让人羡慕！”柳芮蕊的眼中充满了羡慕，脸上布满了希望，说出了上面的话，话语间满是嫉妒的味道。虽然言辞是漂亮的，可听到伊凡的心里却是苦苦的，他以为她是了解他的心境的，却又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安慰她，轻启朱唇才唤了一声“表姐”，声音也是苦苦的，然后听到她在那边低声自语：“我真搞不懂结局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伊凡也不知道她在问谁，正想安慰她，她又自言自语，像是在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大概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吧。”她说着又笑了笑。
　　“命？什么是命？命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我最不信这种东西了，迷信！封建！”
　　柳芮蕊“扑哧”的笑出了声，“读过新书的人就是不一样，你说封建也好，迷信也好，当它来的时候你却又不能不信，更何况我又处在这样的境地里，还能怎么样呢？”
　　“你还年轻啊。今年不过才二十，正是青春年华，是学知识，求上进的大好时间，何必这样悲观呢？”
　　“二十？你倒说的轻松，你难道不知道这已经是老姑娘了么？”
　　伊凡吃惊的望着她，他怎么也不理解，这怎么会老呢？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呢？柳芮蕊见他愣住了，以为他言辞尽了，是没有办法的了。她自己也早已厌恶这个话题，“对了。你约我出来不止是为了逛街吧？”
　　“表姐真聪明。其实是大哥叫我来的。我看他是连着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了，昨儿半夜跑到我屋里来，央我来看看你，他一直挺担心你的，怕你伤心难过。”
　　“是么？”柳芮蕊有些感动了。
　　“我约你出来是为了说话方便些，不过我倒也有些私事儿要你帮忙。”伊凡不好意思地开口。
　　“什么事儿你说好了。跟我你还客气什么？”
　　“其实……其实……”伊凡吞吞吐吐的就是说不出话来。
　　“这里又没有外人，你还有什么好难为情的？”柳芮蕊不解的问。
　　伊凡依旧是红着脸，憋了半天也未说出一个字来。
　　“你若再不说我可要回去了！”柳芮蕊急了，说着转身欲走。
　　伊凡一见不妙，也就顾不得那许多了，“哎——表姐别走，求你了。我只是要你帮我看几件衣服。”
　　“什么？”柳芮蕊吃了一惊，她没想都是这个，“衣服？你要买衣服吗？为什么要我帮你看？”
　　伊凡见她这样不理解，真是气得无话可说了，顿足捶胸的，只好把她要为新情买件衣服的事儿说了一遍，柳芮蕊这才明白，其实，她是根本不知道有这种事儿的，要不然的话，她怎么会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他的心事儿呢？这是她所料想不到的，心下自然是十分的吃惊，可嘴上又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随着他去了，两个人几乎把整条街都逛遍了，耗费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什么服装店、首饰店，他们几乎是一家挨着一见的看，衣服买了不少，各种颜色、各种样式的都有，譬如百褶裙、旗袍、大衣、小袄，大包小包的缠了一身，光是装首饰的袋子就有好几个，自然，对于柳芮蕊他也是没少给她买衣服的，两个人在街上一边走一边笑，柳芮蕊看看手中的衣服，感叹道：“现在的乾坤真是变了，我竟沾了一个丫头的光。”伊凡听这话很是不习惯，忍住心中的不满，问：“丫头怎么了？我可从没这样想！我觉得，你不该有这种想法的。”柳芮蕊觉察到她不高兴了，打趣他说：“你看看你，不买则已，一买啊，几乎整条街都被你搬回家了。你拿着这么多东西，怎么能走的到家呢？要不要我帮你啊？”伊凡听得出来她的口气，也回她一个玩笑，“我怎么敢麻烦表姐呢？万一让我大哥知道，他不把我煮了才怪呢！”伊凡本是无心的说出来的一句话，柳芮蕊听得却特别的刺耳，脸上的笑容顿时也僵住了，伊凡不解，顿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自知说错了话，欲开口解释：“表姐，我……”
　　柳芮蕊故作轻松的说：“算了，说者无心，听者也不该有意的，你……打算怎么回去呢？”伊凡明白她是在故意扯开话题，还是忍不住地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最后两人坐上车，伊凡送她回家，然后自己才走，半路上他碰到剑民匆匆的走过，伊凡自语：“那不是剑民吗？”于是叫停了车，探出头来叫了一声,“剑民！”
　　那个人听到有人叫他，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他，惊喜地说：“是你？”
　　“对！我们见过一面的。在我大哥的喜宴上，不是么？我叫沈伊凡，名慧，你这么匆匆的，是要到哪里去？”
　　剑民兴奋的摇晃着手中的电报说：“我刚收到父亲的电报，他已经回国了，要我马上回上海同他见面。”他气喘吁吁的说，“我得赶紧走了，see you next time!”
　　伊凡听得莫名其妙，自言自语：“父亲？他什么时候跑出来一个父亲啊？”看着跑远的剑民，他才如梦初醒的补充了一句，“see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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