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surdus

　　“走开，波特。”

　　穿着睡袍倚在沙发上的男人推了推挡住他大半视线的无赖小子，很好地无视了那成串接踵而来的”我不──””就这么一次，你最好花点专注力在……””魔法部寄来的通知信上写着……”诸如此类的扰人杂音。

　　事情若要从头说起便是这样的。

　　西弗勒斯．斯内普，这名已退休的，曾为所有学生梦魇的──除了一个死皮赖脸赶也赶不走的以外──霍格沃兹前魔药教师迷上这出新剧已有四周之久。

　　这听起来很疯狂。一周一集，花上那么一点时间从事某项兴趣──又会对生活有什么危害呢？好吧，也许你会这么想。但由救世主磨着牙狠瞪的对象从坩埚里的魔药换成了他们新居客厅里那台四十吋的半魔法电视（新产品。不用插电，运作能量来自于可补充的魔力，适合那些不甘寂寞却又对电器一窍不通的巫师）就知道──事情远不只如此。

　　谁晓得麻瓜界在不幸地失去了领导众人该如何说话的那位莎士比亚……大约四世纪之后，仍有人能理解言语的艺术？对魔药大师而言，这简直是可纪录到书册里的新发现，足以和他的巴哈乐谱（对一名长年的失眠患者而言得此殊荣的只有《郭德堡变奏曲》，毫无疑问）一起并列在架上。

　　虽然事实上更客观的角度是：这名半生都劳心劳力奔走于巫师界最强大的两名疯子之间的前间谍与麻瓜世界的新资讯失联太久了。所以，他此刻如此热衷与全心投入于此也是没办法的事。

　　所以每周一晚上，半小时，这期间什么事也休想夺走他的半分专注。即使有不受欢迎的来客突然暴毙在跟前……好吧，卢修斯的交情可以得到一眼。其他剩下的自然让波特去处理，让他说就是通通见鬼去吧。

　　再来那周一的半小时自我繁殖成了每天半小时。

　　然后那每天半小时－－现在早已远远不止──又像撒到水的小精灵一样持续分裂增生……因为受讽刺之神眷顾的西弗勒斯丧心病狂地开始埋头做起了笔记。

　　和一般得到乐趣笑笑就过的观众不同，这份笔记中不只有剧中阴损歹毒台词的摘录，还包含了大量的魔药大师那些受到启发后记下的点子，它们只通往一个目的：如何能让《恶毒》（Vicious）更为恶毒。

　　所以，现今这番局面就是在年长男人无视伴侣”沟通意愿”足够久也足够频繁之后所得到的结果──或者说是共业般的困境。

　　“天杀的！你就不能像年轻时那般热衷弄断自己颈子，出去骑扫帚追金球当只乖狗狗，让我安静地看一次电视剧吗？”

　　即使自知穿着睡袍边猛烈挥舞手臂这件事看上去有些滑稽，年长男人还是尽力地维持着气势汹汹的姿态。怒吼完不忘挺直了脊椎，强硬地等待预料中的──要嘛是抱怨，要嘛是措词强烈的争吵；不管是什么他都会一一反击回去。当然，瞄准了波特的脑袋。

　　噢不，他没料到这个。

　　西弗勒斯的身子瞬间垮了下来，面上略显失措。这是──怎么回事？只是那些惯常的应对方式，他没想……没想弄哭哈利。

　　他很久没看对方哭过了。大战后的狂欢庆祝中是最具清晰印象的一次。那时年轻的救世主哭着又笑着，拉着他的手臂喊着他自由了。那只温暖的，不知何时变得坚实有力的手，以一种几乎勒断他的力道紧紧握着他苍白如枯枝的前臂。

　　然后再也没放开过。

　　“西弗勒斯，”手背摀住了那双绿眼睛，低着头的年轻男人声音不知怎地听起来恹恹的，而且十分细微，”我觉得……”觉得什么？他听不到了。

　　内心一阵惶恐。西弗勒斯飞快估算着即将到来的危机程度，然而脑海中持续叫嚣着的恐惧让这项工作变得十分困难。想到之后可能会发生的，往最坏事态一方倾斜的种种，他的眼神闪过一丝痛苦。

　　“哈利……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该那么说？快想点什么该说的好告诉他……很抱歉，但连续剧还是得看的？──该死的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西弗勒斯．斯内普。

　　但事情总有转机，转机则往往来自于事实与理解之间的差异度。

　　就在年长男人停留在无止尽的自我唾弃时，仍摀着一只眼的年轻的救世主缓缓抬起头，那露出的另一只则眼皮红肿、热泪盈眶。

　　“西弗勒斯，我觉得我眼睛进沙了。”

　　“所以……我们现在到底在哪里？”救世主以一种不打算起来面对现实的姿势蜷缩在沙发上，”我想回家，碗还没洗。”

　　“端看你最后想象的地点而定。”强忍着将几欲脱口而出的”尊贵的波特阁下”、”动动你的脑子”安份地扼杀在脑海里，因危机解除而恢复了理智的西弗勒斯冷静地环顾起周遭。

　　沙、沙，还有天杀的沙。

　　天知道他们落在这鬼地方多久了。对情商低的人（当然是波特，他坚持）而言一切周遭变化都只是主餐边缘的配菜……不妙。突然想到某关键之事的年长男人暗自咒骂了一声。

　　注视着仍闹着情绪选择背对全世界的自身伴侣，魔药大师拉了拉袍角后慢吞吞的开口：”我想，波特，你应该有带上魔杖吧。”

　　一分钟过去。

　　“你不会没带上魔杖吧？”

　　二分钟过去。

　　“门钥匙呢？……回答我！波特！”

　　发觉现况便是两名成年巫师无计可施地一同被困在某个肉眼看来是沙漠──但就是不知道是它们之中哪个的荒凉地方，优秀的前双面间谍选择在他爱人的身旁坐了下来，以尽可能地保留体力。

　　还有比这疯狂的事吗？一个无杖的，携家带眷的幻影移形？刚在一起的时候，他时不时会想着，关于哈利的强大魔力究竟会将他们带往何方。现在，很多年没想起这问题的男人终于知道了。

　　是沙漠。连同他们的沙发桌几和电视一起。见鬼。

　　至少他们一时半刻还死不了。是的，比起亲吻有如不定时炸弹的恐怖疯子的袍角，很多事相较之下都轻微多了；何况他们的巫师身份至少能作到给自己来个无杖的保暖咒，周围那些潜行在沙间的生物和仙人掌的水分都能补给他们生存所需。

　　想想那些生命中更艰难的时刻，西弗勒斯──更何况至少你还拥有电视。

　　“西弗勒斯……”魔法界的救世主终于放弃体会面对沙发的乐趣，翻过了身来，”我很抱歉。”他微弱地一笑。

　　“我只是……被诅咒地那样希望，希望到一个可以好好谈话的地方。”
　　“嗯。”

　　“希望完全不受打扰。就我跟你。用你的话来说就是葛来分多式的愚蠢，但是……”

　　或许在过于荒谬的情境下，人的情绪也容易走向极端。经过一晚起伏──情绪上的、环境上的，无论发生什么──像是哈利．波特，那个活下来的男孩因为把自己送进了沙漠而哭──都可以理解。于是年长的男人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侧过身，伸出一只手将那总是一头乱发的脑袋揽到怀里。

　　──接着以另一只手按下了遥控器。

　　绝妙。话说回来，那两名演员究竟是如何同时把脚翘在膝上的？

　　至于置身在沙漠里，让蝉联”最渴望共进晚餐人选”数月之久的救世主（他绝对不承认在那之后自己态度中的恶劣攀升了一个层级）陪看电视剧──这件事虽然不是任何一种清单中排在优先前三项的选择，但也不是件坏事。当然，他们会从录下的第一集开始重看。

　　他来回摩挲着掌心中柔软的头发。

　　明天的事……关于该如何离开此地，关于魔法部的信函和其他无关紧要的杂务，明天再说吧。

　　这是说如果他们真得在这罕无人烟的沙漠待到翌日朝阳升起……

　　“波特！咳咳……”某个凭空摔出来的金发人影看上去很眼熟。”告诉我，你们究竟怎么在没少只胳臂的情况下移形到塔克拉玛干的……还附上家俱？”

　　－－看来他们不用烦恼该怎么回去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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