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谁风露立中宵

　　凤静熙轻轻推开沈容容的手，将染血的素帕随手拢起来。
　　沈容容看着被凤静熙推开的手，呆了一下，默默递上温水，小声说：“把帕子给我吧。”她看他一眼：“刚才是我逾矩了，抱歉。” 不管什么原因，她贸贸然打断凤静熙办公务，是她不对。
　　凤静熙看她一眼，将帕子递给她，接过茶杯，看着沈容容将小铜盆端到自己面前，他漱了口，将混着血的水吐在小铜盆里。
　　沈容容将铜盆和染血的帕子递给守在门外的漪兰：“去收拾一下。”
　　漪兰什么话也不敢说，接过铜盆，小心地将书房门关好。
　　沈容容慢慢走回到凤静熙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凤静熙静静看着沈容容，将她沉默变换的表情尽收眼底。凤静熙忽然感到一阵浓浓的疲惫，只是心里深处那一丝不甘却像一把刀插在心头。
　　凤静熙闭了闭眼，开门见山道：“容容，你不信我。”
　　她不信他！凤静熙记得，刚刚进门时，她看着自己的目光，那种痛心、失望，那种“你又要做这种事了”的毫不怀疑的表情。
　　后来，她听着他们安排破堤、筹划救灾、安置流民，她明显流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那样的变化，却让他丝毫高兴不起来。原来，他在她的眼里，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凤静熙感到无力，却也没有办法坦然地反驳，他的确是那样的人，如果有必要，他的确是“会做那种事”的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容容自己都没有发现，在她那双根本不会骗人的眼睛里，很深的地方，看着他的时候，偶尔会闪过一丝迟疑。那里始终游移的揣摩的光芒，像是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要反复斟酌其中的真假，或者是否另有深意。
　　这是他一手造成的。
　　北陵的事情，像一条蛰伏的毒蛇，看似已经冬眠，却永远盘踞在他们的信任里。
　　沈容容怔了怔，张开嘴想要反驳，只是，当抬起头，看着凤静熙清冷、敏锐的目光，心里有个地方慢慢崩塌、龟裂，流露出里面□□的血肉模糊。
　　她忽然低低笑了笑，眼睛里却流露出淡淡的悲伤，她低垂下睫毛，轻轻道：“静熙，你不是也不相信我。”
　　凤静熙心头大震。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近半年来的和谐表象被突如其来地撕破，原来，他们的心上都有伤口，被对方刺痛。
　　半晌，凤静熙微微苦笑，只是心头却好像有些什么终于落了下来，让他平静下来。
　　他轻轻道：“我的确不信你。”她像一只鹰，让他抓不住、握不牢。
　　“我也不相信你。”长久以来装作不存在、故意丢弃到角落的那些情绪终于不能在被视而不见。他行事的方式是她从来不曾遇到过的，也许并没有错，但他们之间除了时代的距离，还有阶级的差距，他们看事情的角度很多时候完全不同，没有对错，只是不同。
　　沈容容忽然红了眼眶，美丽的眼睛里蓄满泪水，让她看不清他近在咫尺的容颜，就像长久以来她一直看不清楚他的心：“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凤静熙看着她，身心俱疲却莫名感到松了口气，他对她招招手：“容容，过来。”
　　沈容容一动不动。
　　凤静熙叹口气，低声道：“我真的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他支撑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臂已经麻木得连发抖都感觉不到一样，整个下半身和整片后背也都已经僵冷得仿佛失去知觉。
　　沈容容心里软得发疼。
　　她颤抖着走过去，却不知道把手放在哪里。从前世到如今，顺风顺水、骄傲自信、大开大合的沈容容从来不曾如此软弱、迷茫、不知所措。
　　凤静熙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腰间，放纵自己身体的沉重移到她的身上。
　　沈容容敏锐地感受到压在自己腰间的人已经力竭，她咬咬唇，心里一阵发紧。她小声道：“我扶你到榻上歇一歇好不好？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我熬了菜粥。”
　　凤静熙点点头。
　　沈容容推他到卧榻旁边，凤静熙几乎一动不动，全靠沈容容半扶半抱将他弄上床。
　　沈容容在他腰后垫上软垫，拉过毯子盖在他的身上。
　　打开书房门就见到常德和漪兰守在门口，她轻声问漪兰：“菜粥是不是凉了？”
　　漪兰忙道：“没，常德在小偏房里支了炉子，连药一起，一直温着呢。”
　　“去端来吧。”
　　漪兰忙忙地转进隔壁偏房将粥和药都端过来，沈容容接过来端进屋里，伺候着凤静熙吃了点菜粥、喝了药。
　　等收拾停当，沈容容坐到他身边。
　　两人相对无言，这种状态对两人而言前所未有，不是吵架，却也仿佛没办法亲密，他们都不太习惯。
　　凤静熙握着沈容容的手，轻轻摩挲她的手背，半晌，他轻声说：“你不想跟我说话了吗？”
　　“没有呀。”她立刻惊讶地看他一眼。
　　凤静熙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沈容容立刻脱了鞋，轻巧地滑到毯子里，紧紧挨着他靠好，身体相贴的时候，隔着薄薄的布料，沈容容仿佛感到凤静熙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寒气，她忍不住皱皱眉头，低声说：“现在还在数伏呢。”
　　“嗯。”凤静熙握着她的手，轻轻应了一声。
　　沈容容伸手去摸他的腿，隔着衣服也感觉到腿上的皮肤一片冰凉、膝盖肿得比早上起来的时候还厉害，她咬咬唇，小声问：“疼不疼？”
　　凤静熙淡淡道：“习惯了，也还好。”
　　沈容容心如刀绞，她拉着他的手，轻声说：“凤静熙，我爱你。”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